她从下午起就在观察这场不像话的暴雨,以徐殊的死亡为开始的雨。 水越涨越高,越涨越快。从先前的浅浅水洼,到浸没最低一级台阶,等徐晓然到的时候,是二重世界抱着她,淌着水来的。 如果二重世界能让雨停,这大雨早该停下。 命运灾眼说,这是他们违抗规则的惩罚。 在这个世界里,游戏即是法则。 想要这场暴雨停下,唯有告知游戏的结局,打开门,结束这场游戏这一条路。 为“狼人游戏”电影的演绎画上句点。 芙夏在提醒所有人,所剩的时间已不多了。 “谁也不想看到电影的结局是无人生还吧。” 宴馨乔向来不在乎旁人的感受,一切都行为都出自于她“想”,但好歹芙夏的话,她会听一听。 说到这个份上,宴馨乔自然能明白芙夏的意思。 她回过头,冲着芙夏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转身给芙夏与徐晓然让道。 “哎呀,你看看我,怎么能冷淡了我们亲爱的占卜师呢,快快来。” 芙夏被恶心得够呛。 “没必要装,”芙夏说,“太假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没有感情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宴馨乔立刻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只有你在我这里享有特别优待呢。” 芙夏揭穿:“因为你有记忆。” “你和你的衍生物一样令人讨厌,包括二重世界。” 宴馨乔笑而不语。 闻映潮往顾云疆身边避了避。 顾云疆:“怎么?” 闻映潮附耳过去:“她现在非常想捏碎芙夏这个衍生物。” 顾云疆:“看得出来。她不太能装,又菜又爱演。” 闻映潮附和:“嗯,你比她强多了。” 顾云疆:…… 他目视前方,抬起手来,去掐闻映潮的脸,用力往外扯。 闻映潮不惯着,给了他手背一下。 没舍得拍重。 他被拉得龇牙咧嘴,正要去掰顾云疆的手,对方就撒开了。 “幼稚鬼,”闻映潮撞他,“我当然知道你那是真心实意。” “你更幼稚,”顾云疆不满,“下次不许再说了。” 他以为闻映潮会继续耍脾气,谁料对方点了点头,向他妥协,老实应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顾云疆:…… 他明白了,闻映潮是故意的。 他想听“下次还敢”,对方偏不让他遂愿。 “算了,”顾云疆正色,“正事要紧,出去了再和你算账。” 闻映潮从善如流,他扯住顾云疆,把他往点好蜡烛的桌前拉。 芙夏也越过宴馨乔,往她的位置上走。 七点钟方向是狼人,位置空空如也。 每个人的位置与身份按照时间轮下来,顺时针,转不到一圈。因此闻映潮与顾云疆的位置隔得远。 挨在他边上的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徐晓然。 隐狼。 雨还在愈演愈烈,宴馨乔抱着双臂,懒懒散散地环视一圈,高声道:“开始吧。” 暗处,二重世界睁开双眼。 身上的伤口带来余痛,听着宴馨乔的话,她勉强抬起胳膊,冲着空气虚虚一抓。 “噗”地一下,教室里的蜡烛熄灭了。 “那么,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她的声音虚弱,话语间,属于世界的规则又一次在她身上割开伤口。 她接触了大量沾了月蚀的水,为了把徐晓然安全送到。 这个结局,不对。 规则的制定者,二重世界的神明,困囿于属于自己的牢笼之中。 “无需按照顺序,请……一起回答。” 也是宴馨乔开的口:“狼人内斗,隐狼蛰伏。神位的继承者各怀心思,有人自我裁断,有人自相残杀,最终同堕深渊。” 她夸赞这个故事:“漂亮的结局。” 这不是二重世界想要的结局。 她哭出声,像过去的那个眼睁睁看着顾默晚死去的宴馨乔一样,因自己的不受控制而崩溃。 “回答……正确。” 她极力使自己因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语调听上去平和。 不管宴馨乔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她都只能说正确。 她用最后的力气,说出宴馨乔希望她讲的话语。 “请补齐故事的结局。” “十二点,不存在的钟声响起时,神明与狼人同坠深渊。”
第101章 锚点(36) 蜡烛剩下短短的一截。被吹熄后,黑灯瞎火,谁也看不着谁。 闻映潮在黑暗里摩挲着手指,没人说话的时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在二重世界的话音消失时,时钟内部的齿轮嘎吱嘎吱地转动,像生了锈,一卡一卡。 闻映潮右眼一烫。 他没动,好在顾云疆坐得远,一时半会察觉不出他的异样。闻映潮静悄悄地捂住眼睛,纱布紧紧贴着,凉凉的,可右眼内部像被烈火灼烤般,又干又疼。 身为冥渊之主,他能感知到,虚假的冥渊之门正从这个世界中诞生。 能量不纯,被月蚀入侵的通道内连接着外面的世界。 宴馨乔率先起身:“走啦。” 尾调上扬,看样子即便是假的,她也想去一趟门。 沈墨书嘀咕:“我都分不清是谁想进去了。” 闻映潮放下手,好在周遭一片漆黑,不然他此刻的脸色一定白得可怖。 眼睛痛。 墓碑之锁在破碎。 闻映潮能隐约看见模糊的人影,他看见宴馨乔走在最前面,悄无声息地催化着虚假的月蚀,在他眼睛里种东西。 ——不是谁都能承担墓碑之锁,哪怕在二重世界里。 他扭过头,想寻找顾云疆的身影。 公共教室链接钟的位置,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门。 顾云疆若有所觉,与闻映潮应上了目光。 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眼睛是如此清楚,顾云疆穿过芙夏与沈墨书之间,向闻映潮抬起了手。 “要牵着我吗?”顾云疆问。 “很快就会结束,我一出去,就抓紧办去蔷薇墓土的证明。离总部近,信息处理得比在南桥时快。” “不行咱们就先斩后奏,反正这事也不是没干过。” 他这一连串叮嘱,让闻映潮忍俊不禁。虽然剧烈的疼痛从未停歇,他依然故作轻松道:“好啊。” “另一半钥匙。”宴馨乔已经在朝顾云疆喊了,“还出不出去啊,不出去的后果自负哦?” 顾云疆又蹭了蹭闻映潮的手心,似乎想相扣,到头却松开了。 “马上就好。” 他捏紧另外半枚钥匙,摸着黑向宴馨乔的方向走去。 闻映潮舒出一口气,准备跟上,脚步却倏然一停。 一……二……四…… 前面一共有四个人,算上他,是五个人。 有六道呼吸声。 他因为眼睛的问题,为了尽量表现正常,慢吞吞地拖在最后。 所以,还有一个人去哪里了? 闻映潮诞生了一种荒谬的预感,似乎是为了应验,半张原本在桌面上的身份牌,慢悠悠地飘到了他的脚边。 周围太黑,他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无法分辨是谁的身份。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宴馨乔为何要把身份牌撕毁? 又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引着众人一步步入局? 闻映潮眼角瞥见一抹红色的反光。 此刻教室内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投影仪的电源按钮。 微弱到不值一提。 什么反射了电源键的光线?! 来不及过度思考,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闻映潮只感觉一阵风从身边蹿过,他的脑中在刹那间变得空空如也,等回过神来时,已然挡在顾云疆的身前! “小心!” 闻映潮听见长刀穿透身体的声音,从后背扎进去,鲜血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可闻映潮感受不到除眼睛外的疼。 他愕然回头,就着漆黑的轮廓,看见身前的人小腹被洞穿,对方的手紧抓着刀刃,不让身后捅刀的女孩把刀抽出。 徐晓然变本加厉,把刀刺得更深。 沈墨书。 在闻映潮拥住顾云疆的那一刻,他也挡在了两人的身前。 他的声音在发抖:“我都说过了,小心隐狼。” “开门,快些。”沈墨书跪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不会让这两个人出事。 他还需要他们,带他找到蔷薇墓土的路。 反正……他不会死啊。 变故发生得太快,顾云疆大致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又惊又气。然而他不敢耽搁,一把按住宴馨乔的手,往门上撞! 两枚钥匙顺利落入门中,门锁如时钟般缓慢转动。 宴馨乔的手重重磕到了,发麻。 她没有叫,暗骂沈墨书多管闲事。 他救顾云疆做什么? 冥渊之门开启,虚假的月光洒进来。于是闻映潮看到了满地的血,冷眼旁观的芙夏,表情可惜的宴馨乔,以及面无表情背刺所有人的徐晓然。 不,背刺他们的另有其人。 宴馨乔。 “你去带启明!” 顾云疆声音急切,推了闻映潮一把,然而,一种得而复失的巨大恐慌感在他这么做的同时笼罩了他。 顾云疆后悔了,想重新把闻映潮搂回怀里,死也不撒手。 于是他顺着情感牵引,往闻映潮离开的衣领去抓。手堪堪伸到一半,理智回笼,他停住了。 扑了个空。 宴馨乔拙劣的演技全在为此刻做铺垫,真正蛰伏的幕后黑手是徐晓然。 她想,除掉日晷。 哪怕顾云疆有信心,自己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可闻映潮的举动真实地教他后怕。 从头冰到脚。 还有……沈墨书。 闻映潮的意识延展,在徐晓然脑子里拨了一下。 本就因墓碑之锁而隐约失控的能力在体内汹涌,他却顾不得这么多,刀子进出,在空中拉出一条血丝,闻映潮搭起失了力气的沈墨书,就跌跌撞撞往门内跑。 宴馨乔往门后退了一步。 她冷冷地看着沈墨书,像在看一个注定被她杀死的人。 根据她的想象力,门后的怪物嗅到活人的鲜血,一个个从匍匐的姿势,直起它们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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