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映潮神色茫然。 “……” 陈朝雾等了两三秒,没得到回应,便直接在他身边坐下。 “这样,”陈朝雾把手摊在闻映潮身前,“我和你说话,能听明白,就在我手心划一下。” 三人伸直了脖子看,没阻止。 他们了解陈朝雾,她虽然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却不是在这种明显不对劲的情况下还要套话的人——哪怕闻映潮的确是诸多谜团中的核心人物。 陈朝雾耐心地等了四分钟,闻映潮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她接着说:“我是顾的朋友。” “他放心让我们和你待在一起。” 这次陈朝雾等了更久。 久到其他三个人都觉得闻映潮不会给出回应的时候,他低下头,抬起手指,很轻很轻地在陈朝雾的掌心里划了一下。 陈朝雾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她语言尽量简短:“‘是’划一下,‘否’划两下,明白吗?” 过了十几秒,一下。 她问:“还认识我吗?” 两下。 “顾云疆呢?” 犹豫。 闻映潮不记得了。可他又想,早上看见的蝴蝶刺青,落在顾云疆的肩膀上,那样熟悉,近在咫尺。 三分钟后,一下。 “冥渊?” 两下。 “国王诅咒?” 两下。 “你自己?” 两下。 越回答,闻映潮越发现,他似乎什么都没有。 亲人、朋友,包括他自己的存在,孑然站在天地中间,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 他似乎从未忘却。 但记忆却被滚了一团模糊的黑雾,他挥不开,绞尽脑汁——无法理解。 “不问了。” 陈朝雾忽然停止。 闻映潮的指尖卡在起点处,一时不知该怎么做。好在陈朝雾没有让他尴尬,她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自然道:“平时可以做些反应力训练。” 还没等闻映潮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陈朝雾便站起身来:“走吧,去吃饭。” 拜维立刻反应过来:“我去帮忙端菜,我闻到香了。” “我点饮料,一会送上来,”阿离半举起手,“你要什么,草莓牛奶行吗?拜维说上次见你喝过。” 好半天没人回,闻映潮才反应过来,似乎是在叫他。 他扭过头,发现阿离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视线。 “永远不要注视冥渊,哪怕仅仅与它沾边的人。” 闻映潮不讨厌人多的环境。 除非在人群里,他也是一个人。 顾云疆曾经说,会永远站在他身边。 直到他亲手把顾云疆推开,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嘶,听不懂吗,我的错。” 阿离直接走到闻映潮面前。 他怕对方没理解,简单地重复一遍:“我说,草莓牛奶。” …… 金桔柠檬。闻映潮想。 怎么表达。
第63章 蝴蝶(4) 顾云疆发现,闻映潮其实并不挑食。 只要上桌的菜肴,他都尝过一遍,虽然有些是顾云疆那帮莫名热情的队友硬给他夹的,但闻映潮不排斥,面色如常地下咽,然后去夹他没碰过的菜。 挨个轮过后,这碗饭就扒完了。 和往常聚餐一样热闹,其他人费尽心思活跃气氛,聊些有的没的,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逗得人会心一笑。 中途还出了小插曲,陈朝雾到点了,闹铃一响,硬带着拜维回去干活。 一句“不想上班”的大喊回荡在楼道里。 只有闻映潮从头到尾在干饭。 这算好事,起码说明顾云疆没有踩到雷。 坏的是,他依然无法摸清闻映潮的喜好。也不敢当面问,他不清楚闻映潮会不会回答他。 很难。 顾云疆偷偷瞄闻映潮。 对方靠在椅背上,目光低垂,双手捧着一杯金桔柠檬,咬吸管。 闻映潮目前的精力只够他专心做一件事。 顾云疆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 不曾想,对方直接抬起头,正应上顾云疆的目光。 他好敏感。 闻映潮放下饮料。 他本就坐在顾云疆身旁,一伸手就能碰到。替顾云疆揩去肩膀上沾到的碎叶,似乎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很细很小,轻飘飘的,不易察觉。 指腹隔着布料,摸过顾云疆的蝴蝶刺青。 顺便把顾云疆的雪顶咖啡端走了,摆在自己面前。咖啡没动过,头顶的冰淇淋要化了。 做完这些,闻映潮继续去咬他的吸管。 好吧,不算全无收获。 顾云疆无奈地想,起码饮料是闻映潮自己选的。 蹭完这顿,柏青和阿离十分有眼力见地前后溜走。顾云疆要收拾碗筷,被闻映潮中途按住。 “你要洗?”顾云疆问。 闻映潮不说话,用行动证明。他把空盘都收拾好,叠在一起,端进了厨房。 不消时,里面就传来哗啦啦的水流音。 顾云疆探头进去,找理由:“这么多碗,我来帮忙。” 闻映潮动作顿住,这次他只思考了几秒。 然后,闻映潮洗干净手上的泡沫,走到厨房门口—— 当着顾云疆的面,把门关了。 顾云疆:…… 他不敢再做出格的事情,刺激闻映潮。只好坐在门口等,隔着磨了砂的玻璃,瞧着闻映潮模糊的身形。 像以前一样。 闻映潮没收拾多久,中途还出来把餐桌擦了,扔掉顾云疆的咖啡,分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顾云疆拦住他:“你干嘛扔我喝的。” 闻映潮不满,他推了两下顾云疆的胳膊,没推动。 顾云疆:“我怎么你了?” 闻映潮没动。 他心道不好,自己又没控制住,语气不由自主地掐上了调。急忙放下挡住闻映潮的手,软声道:“你生气了?” 没生气。 他只是看到了,顾云疆做检查时拿的瓶子。 那不是闻映潮的药,是顾云疆偷偷吃的,治疗精神的药物。 那几天他的意识失控,夜里常常不得安眠,顾云疆以为他睡着了,其实没有。 咖啡影响顾云疆的睡眠,药效会减弱。 闻映潮找不到表达词,也不想顾云疆误会。在找合适的方法,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眸光移向顾云疆的终端。 他指了指。 顾云疆会意,虽然不知道闻映潮要做什么,却仍旧乖乖抬起右手,打开终端权限。 毫无保留。 闻映潮看着终端画面,面露迷茫。 他会用吗? 好像会。 顾云疆终端上的图标太多,全挤在桌面上,他认不出来。 图标下面的应用名称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合在一起要理解很长时间。 看得他头晕。 闻映潮只好把软件都点开,仔细分辨半天,才能认出这和自己要找的东西不同。 顾云疆由着他折腾,手举在空中,不嫌累。 差不多半个小时。 是“绘画板”。 这找得过于费劲,闻映潮累了。 他用发抖的手指,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药瓶。非常简笔抽象,一个大长方形,上面再加一个小长方形。 边角是圆的。 他尽力了,这已经要了闻映潮的全部思考能力,画完后大脑宕机了很久,顾云疆怎么唤他,都没有反应。 直到顾云疆在他面前蹲下,他的手腕上被扣下一个凉凉的物体。 闻映潮下意识低头。 终端。 “新的,你自己的,”顾云疆说,“之前那个,注册身份不是你,改不掉。” “我把数据都传过来了,没有偷看。” 他知道闻映潮理解起来需要时间,于是不再停留。去把闻映潮没收拾完的碗清了,终于没忍住笑出来,眼中挤出几滴泪水。 对不起。 他好高兴。 就算最后调查的结果告诉他:闻映潮并不无辜,他的确是七年前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顾云疆也由衷地为了这一刻而高兴。 是个漂亮得过了头的美梦。 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晚上,顾云疆没和闻映潮一起睡。 闻映潮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不是因为他不讲话,而是整整一下午,都没多少动静。坐在沙发前,低头凝视自己的脚尖。 他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纯粹地发着呆。 只有在顾云疆喊他的时候,他才会给出一点微弱的回应。 比如转转眼珠子,告诉顾云疆,他听到了。 睡前,他好歹哄着闻映潮吃完了药。 他知道闻映潮睡不安稳,这是助眠的,勉强对精神创伤有些帮助。 顾云疆抱着被子去躺沙发。 他家只有一间卧房,双人床,被子也是大床被。闻映潮不解,为什么顾云疆要分得那么开。 他另外抱出去的被子好像很薄。 空调房里会受冻吗? 等闻映潮想到这些时,顾云疆已经出去好久了。 还贴心地替他关上了灯。 他不喜欢太黑的环境,去把掩好的窗帘拉开。繁花之苑的夜色从来不浓,路灯盈盈,隔着很远,都能瞧见远方流光溢彩的闹市。 今夜月明星稀。 是下弦月。 闻映潮发觉自己有些紧张。 他尝试去深入探究这点紧张感,却只能接触到表面一层。他恐惧它会渐长,变回一轮满月。除此之外,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闻映潮往后退上两步,将窗帘掩回大半。 药效终于上来,窗外的景色逐渐朦胧,困意可以掩盖过所有来路不明的情绪,来势汹汹。闻映潮困了就睡,他钻进被窝里,眼皮愈发沉重—— 房间外传来极轻的一声响。 好像是玻璃瓶磕碎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晃了两下门,没开。 顾云疆给卧室上了锁。 闻映潮无师自通,他点开自己的终端,在门锁边缘一扫。 权限通过。 顾云疆愕然回头看他。 即使客厅内光线昏暗,闻映潮也能看清。 他跪坐在地,药片不均匀洒在地上,滚到沙发边,玻璃碎片混在其中,顾云疆的手中还握着一块。 闻映潮“啪”地摁开灯。 他手上的红色夺目,鲜血滴落,顺着手腕往下滑,甚至还紧紧攥着那块割伤他的碎片,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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