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轻松地控制任何一个人,从意识层面施加精神压力。 也可以被国王诅咒控制,被其他人按着,咽下一整碗剧毒的残霞花。 他那天差点死了。 是命运灾眼掐着他的脖子,告诉他,他的命运不会结束在这里。 她拨动命运的丝线。 闻映潮什么都不管了,拼了命地向月蚀索取回应,心不诚,但月亮一视同仁。 闻映潮强迫自己接受月蚀,与之共存。 还有很多很多—— 顾云疆不敢描述他所见到的残忍。 而闻映潮仅仅用了一个来月,就得到了月蚀的认可。 他从不主动进入冥渊,只在冥渊的外围行动。 降临来得毫无预兆。 闻映潮坐在冥渊外圈的观景天台上,捂着自己方才险些被封喉的伤口,掼着偷袭者的头发,像拍皮球那样,一下下往地上砸。 月光落在他身上,源于月蚀的刻印滚烫,扭曲、变形。 闻映潮一无所觉。 而处在冥渊内的所有使徒,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猝然转头。 他们的刻印也在变烫。 象征着,主的诞生。 命运灾眼没有烙印,但她能看见命运。 她第一个到,当时闻映潮还在洗手上的血,他自己的血。 脖子上的纱布包扎得非常难看。 向来嘻嘻哈哈的命运灾眼难得严肃。 她说:“恭喜你。” “得偿所愿。” 闻映潮关掉龙头,用力甩掉手上的水珠。 “我矛盾,”他这样说,“我希望能找到解决办法,又希望月蚀不要选我。” “为什么选我?” “因为这不是你想要的,”命运灾眼给他答案,“可命运就该如此。” “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由命运灾眼牵引,如木偶,走向他再也无法回头的结局。 身居高位,使徒们单膝下蹲、行礼,残霞花满城盛放,风铃悠悠响,昭示新王的诞生。 “或许你会认为我这样说不合适,”占卜师道,“但闻映潮生来在这种方面天赋异禀。” “他哭了,”顾云疆说,“以为刚刚那段路特意切个背影,我就看不出来?” 占卜师讶然:“他眼眶都没红,你怎么知道?” 顾云疆只说:“我没见过他哭。” “沈天星死的时候,他都没哭。” 可是短短的几段记忆,他已经见过了不下三回。闻映潮的哭非常安静,和顾云疆一样,在无声无息,无所觉的情况下,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 顾云疆看着闻映潮替过去的自己揩掉眼泪的同时,也想替闻映潮擦去,告诉他,自己会一直在。 可惜他们之间相隔了一道时间的鸿沟。 “只有我不能指责他,丢下他。” 占卜师说:“你亲自带人,端了冥渊。” 顾云疆自嘲道:“说来可笑。” “其实,到了总攻那天,我还怀抱着一丝妄想,乞求他可以与我回去。” “最后眼睁睁看着他,握住我的手,控制我的意识,要我把刀子往他怀里送。” 他看着闻映潮月色下那张惨白的脸,伸出手掌,对着他虚抓了一下。 命运灾眼在左,听从月蚀的旨意,为闻映潮加冕。 繁琐的加冕仪式结束后,闻映潮第一时间就去了冥渊之门。 可正如宴馨乔讲的那样,冥渊之门属于蔷薇墓土,在整个冥渊拥有了最高权限,一路畅通无阻的闻映潮,无法让冥渊之门开启。 他的钥匙给出去了,另一半在宴馨乔身上。 他怔然站在门前,身上还披着月蚀赐予他的长袍。 良久,他慢慢抬起手,拍向那扇古老的,镌满花纹的门。 “不行,不行,不行。” 那一下过后,闻映潮重复性地继续他的动作,一次比一次重,他用力拍着门,拍出了震天响,掌心通红。 他竟然失了态。 即使闻映潮无比清楚,这扇门他打不开。 他不过在泄愤,无处安放的情绪,被月蚀反复折磨的痛苦,国王诅咒破土而出,支配他,破坏他脆弱敏感的神经。 他没机会了。 “为什么!” 门突然狠狠一颤,与闻映潮拍门的频率混在一块,从内部而来,门板嗡鸣,震得他手臂发麻。 有另一股力量在里面撞门! 是怪物! 拍门时的钝痛似被设了延时,一点点蔓延,被这样一震,闻映潮手上发疼发软。他滑坐在地上,意识延伸,能感应到因他刚刚的举动,大量怪物堵在门前,露出獠牙。 闻映潮停止了自己毫无用处的行径。 没救了。 他翻身,背靠着门,把头埋进膝弯里,怪物在挠门,摩擦刺耳。 闻映潮喃喃说:“我没救了。” 天网的通缉令早就下来,他回不去繁花之苑,更找不到抵达晨曦之岛的办法,就算有,上面的人也不可能欢迎他。 闻映潮讨厌冥渊。 世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他在门前坐了半个晚上,冷风灌在他身上,他冷得很,浑身哆嗦。 一条新消息赶在这时传进终端,发出“叮”的一声。 闻映潮没点,语音自动选择播放。 是命运灾眼的声音:“哎,做什么呢?那些使徒缠着我问他们的新主,烦死了,来应付一下呗。” 她咬字亲切:“我的主?” 闻映潮掐住了自己的肉,把终端从手腕上卸下来,朝海面上砸去。 “扑通”。 终端扑起水浪,沉进海底。 涟漪激荡。 从那一天起,他才开始真正意义上,被月蚀、被冥渊一点点逼成了个疯子。 在黑暗里,他看不到希望。 如此渺茫。 抓住了,它就碎了。
第114章 溯流(7) 2718年9月11日。 澄海才入了秋,温度的转变却并不明显,余暑难消。正午时烈阳高照,灼灼炙烤地面,行人匆匆挡着太阳过路,炽热难忍。 记忆的场景飞快变化,顾云疆再次看见了自己。 这是闻映潮继承主位后,第一次离开冥渊。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站在天网总部对面的建筑楼前,戴着兜帽、口罩与墨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天网总部矗立于繁花之苑的中心区域,这附近过路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发现穿着古怪的闻映潮,向他投以异样的目光。 闻映潮站在阴影下,呼吸沉闷,看着顾云疆在便利店买了一大袋雪糕,才从便利店里头出来,几个看着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就迫不及待地和他抢袋子,挑雪糕,拆开。 好安静。闻映潮想,像一出默剧。 他泛白的手指不由自主捏紧了伞柄,闻映潮凉凉地看着混在人群里的四个人,看见他们表面称兄道弟,却从顾云疆的身上窃取源于日晷的生命力。 这是他作为冥渊之主,对日晷本源的感应。 日晷是月蚀的载体,是冥渊传达神谕的圣物,可惜人与物的信息传递终归有代沟,因此百年来,冥渊一直企图让日晷降临在人的身上。 据说有个险些成功的例子,可惜造出来的日晷不听话,只能抹杀。 他们不需要无法传达月蚀意愿的日晷。 闻映潮不认得那四个家伙,以前从没见过。 但他清楚,这些人是冥渊之门里跑出的怪物。 因为他的失误,如今已经变作人形。 取代了原本活着的人。 “不去找他吗?就在这边看着?” 顾默晚出现在闻映潮的伞下,变成一道半透明的虚影,与他一同望着顾云疆的位置。 “我就看看,不找他。”闻映潮说。 顾默晚点了点头。 “好吧,本来想着你如果过去,我也能打个招呼。” 他微表遗憾:“让他知道我还在。” 闻映潮说:“抱歉。” 他是个胆小鬼,不知该如何面对顾云疆。 顾默晚陪闻映潮站了一会,就回到自己的思维房间中,重新陷入沉睡。 剩闻映潮一个人目送着顾云疆与他的队友们回总部大楼。 他的骨节被他自己捏得生疼,闻映潮倏地笑出声来,话语像是在骂别人,又像在自嘲。 “该死,我在嫉妒几个怪物。” 他们都能悄无声息地扮演成普通人,藏起来,借别人的身份,窃取光鲜亮丽的背景。 吞吃顾云疆的生命力,还能和顾云疆勾肩搭背。 闻映潮感觉有火在他身体里烧。 日晷实验无疑是成功的。 “我要你们付出代价。”他说。 丢下狠话,闻映潮不准备久留,正如他和顾默晚的对答,不过是来见见顾云疆,仅此而已。 他到来得无声无息,离去也同样如此。 记忆的画面再次破碎,化作一块块虚幻的模糊的光影。顾云疆发现,越到后面,闻映潮想给他看的东西越破碎,越短暂。 有关冥渊的部分,越来越少。 可只是偶尔让顾云疆窥见一点,就觉得难以忍受。 他说:“其实那一天,我看见闻映潮了。” 甚至连闻映潮都没发现,顾云疆回过一次头。 他在往来的行人中立刻捕捉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只此一瞥,就认出了闻映潮的身份。 他心中咯噔一跳。 可等他再去看的时候,那个位置已然空空如也。 后来,顾云疆经常觉得,哪里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 他好几次顺着自己的直觉追出去,捕捉不到半分人影。希望与失望并存,到了后来,他几乎以为这都是自己的错觉。 这些在闻映潮的记忆里得到实证。 他在繁花之苑,在各种地方看着顾云疆,却从不让他找到自己。 10月15日。 顾云疆加了班,晚上才回到租住的房中,如平常一样推开家门。 这几个月下来,他早习惯了冷冷清清的屋子,还买了一袋新的泡面。 不想今日家中居然有人,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罪魁祸首就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一张纸质的通行票。 闻映潮撑着脸,拿着通行票在顾云疆面前晃了晃:“好慢啊,顾默晚,我等了你好久。” 顾云疆在一秒之内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把门迅速合上,反锁了。 “紧张什么?”闻映潮悠然道,“冰海的票,你想去冥渊?我可以自作多情,觉得你要来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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