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出现在你的美梦里。” “假如你从未遇见我。” 男人的手心湿润了,顾云疆自己也惊了一跳。 他居然在哭。 从小到大,他基本没有哭过,再痛也不会流泪。 为什么? 他是谁? 顾云疆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他好在意,想捉住男人的手,捧住脸,到自己眼前细细端详。 这样轻易就能被抹除掉的事情,强烈的既视感,分明素不相识,却隐隐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忘记的人。 为什么他能做得这么轻描淡写,这么熟练。 不想被控制。 他努力维持着理智,藏在“容纳”里的刀片吐出,想给自己的手心来一下。 可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同样的位置,他还没刺进去,就已经碰到了另一道未愈伤痕。 顾云疆手里的刀片被男人掐落——对方早猜到他会这样做。 “你是谁……” 他再一次抖着声音重复。 晚风穿堂,把男人的话语剪碎,顾云疆捉也捉不住,任其从指缝间漏下,难寻觅。 “回家吧,”男人从顾云疆的手里拎过抹茶蛋糕,声音又轻又凉,“礼物我就收下了。” 话音一落,他便收回了遮在顾云疆眼前的手,慢悠悠地踩着步子远去。 徒留顾云疆一人站在原地,双目模糊。 他茫然地抬起手,揩掉自己眼前的泪花。 他从来不哭,是风吹的吗? …… 日子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 南桥近期没出过什么大事,一点点做好先前事件的收尾工作后,日子慢慢清闲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顾云疆重新适应了生活节奏,他照常拎着队友们的早餐上楼,刷终端,打卡。 楼下办公室的邵寻来窜门,他坐在拜维的工位边上,指挥着拜维玩塔防小游戏。 “队长,”阿离向他打招呼,“早啊。” “早,”顾云疆把早餐搁在桌上,示意他们自取,“老师来过了?我刚刚看见他从我们这边出来。” “来过了,”邵寻替人答了,“他来通知,我们要转到总部去,手续办理好了,过几个月去澄海。”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顾云疆倒不惊讶,他问:“你怎么没请老师坐坐?” 去到天网的实习队员,在转正后会有一年的考核期,判断其是否适合留在天网,以及选择对应的职位。他们口中的“老师”便是这段时间带他们的考核员。 顾云疆和邵寻是同期,同一个老师。 老师对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也待他们不薄。 “坐什么?”邵寻说,“他来去都和一阵风似的,我叫都叫不住,估计他最近有的忙。” “忙着带下一届兔崽子。” “不是吧?”拜维插话,“我听说你们老师最近在跟一个秘密任务啊。” 陈朝雾端着茶水路过:“都说是秘密了,你这么随便讲出来。” 拜维:…… 柏青也说:“长点心吧。” 邵寻嗑瓜子:“我看你分析数据的时候挺机灵的,人情世故还需努力啊。” “对不起啊,”拜维该道歉就道歉,“我一定改,如果以后还有这种情况,能不能提醒我?” “提醒。”顾云疆说。 老师在跟的秘密任务,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因为天网之前拜托他们去现场查过资料。 和镜水市国王诅咒事件有关,嫌疑者至今没能抓住。 为了防止社会恐慌,人心惶惶,天网暂时压下了这个消息,对外宣称凶手已接受审判。 目前唯一的线索表明,嫌疑者与冥渊有极大的关联。 冥渊是月蚀的使徒,归于冥渊之下的人,全都是疯子。至今为止繁花之苑发生的诸多造成了恶劣影响的大事,大部分与冥渊活动有关。 顾云疆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撑头盯着窗外发呆。 他心中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感觉。 国王诅咒这件事不归他们解决,自有其他人处理。 顾云疆蜷了蜷手指,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住他对此事的在意。 他这一生顺风顺水,很少诞生过如此强烈的欲望。 但他不能随意去问,秘密就是秘密,具体细节不得透露给行动之外的人。 只能嚼碎了,咽回肚里。 “对了,”阿离往后仰头,“队长,我记得你前几个月说过,要去镜水市出一趟差?” 顾云疆张口就来:“我不是去了吗?” 拜维“啊”了一声:“你去了?什么时候?” “我没见你出过南桥。” 顾云疆一静。 他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了片刻,的确没找到任何与镜水市有关的记忆。 于是他说:“记错了。” “可能在梦里去过吧。” 众人笑了几声,没为这个不足为道的插曲纠结。 不忙碌的时候,时间便过得很快。 下午五点,几人准时下班,各自道别。 顾默晚今天有事,没来接。顾云疆自己乘地铁回去。 夏天的夜晚来得慢,顾云疆出站时天还亮着。途经市场,顾云疆给顾默晚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要吃什么。 “随便点,”顾默晚说,“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顾云疆无奈道:“谁跟你说点外卖了?我晚上做饭。” 对面窸窸窣窣了一阵。 “你居然会做饭?”顾默晚讶然,“什么时候学的,不会别突发奇想啊,安全第一。” 顾云疆:…… 他说:“我一直都会。” “但我记得家附近没有菜市场……” 顾云疆挂断了通讯。 他直接打字发消息,扯谎说不小心摁倒,让顾默晚把想吃的菜发给他,食材他看着买。 聊完,他垂下眼。 自己终端上还保留着冰海机票的购买记录,以及即将出行提示。顾云疆动动手指,把它删掉了。 信号灯从“禁止”转为“通行”,身边与他一同等待的人群动了,顾云疆关闭终端界面,随摩肩接踵的人们一块往路对面走。 就在他与另一侧的人潮擦肩时,顾云疆忽然伸出手,捉住了一个过路人的手腕。 对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长发高高束起。 他没看对方的脸,静止在路的中央,过路人不在意,绕开他们行走。 顾云疆说:“抓到你了。” 声音不轻不响,混进繁花之苑的喧嚣,与信号灯“滴滴滴”的变更提示音里。
第110章 溯流(3) 他握住了男人冰凉、仿佛没有体温的手。 男人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不要停在路中间,信号灯要转红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 …… 等顾云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家里,桌上还摊着他下午绕道去市场买的食材。 墙上的时针指向下午六点,顾默晚说他七点才回来。 现在开始准备晚饭,时间刚好。 顾云疆拿出一颗番茄,把在手里。 他眼睫微颤,不着边际地想,顾默晚不吃番茄。 但是他喜欢。 就像顾默晚不会在做饭时刻意炒青椒一样,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他也不会专门买西红柿,就给自己一个人享用。 所以,是谁让他买的? 顾云疆想,那个消失在他生活中的人,破绽好多。 喜欢和他玩捉迷藏。 他就奉陪到底。 顾云疆没急着做饭,先回到房间里,取出他早早去额外申请的纸质通行票。 目的地,冰海。 时间在三天后。 为了防止自己的意图被对方察觉,导致再次忘却,他在去找人前,先把这段购票记录删掉了。 至于为何选择冰海,其中的细枝末节他已然记不大清。 但直觉告诉他,冰海中隐藏着那个人的秘密,他想完全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冰海之行必不可少。 顾云疆把通行票收进随身携带的挎包中。 做完这一切,他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正要起身,目光落到地面上,忽然惊觉——有另外一道影子,叠在自己的影子上! 他十分确信,在他收回通行票的时候还没有。 而且这个身影,绝不可能是顾默晚。 顾云疆反应极快,一记肘击用力,转身钳制,将人扣在墙面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知多少回,他做过同样的动作,然后忘掉。 而对方每次都重蹈覆辙,大抵是故意为之,呼吸近在咫尺。 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顾云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 心跳在不住地加快,砰砰砰、砰砰砰,几乎跳出胸膛。 “你就这么想见我吗?”男人偏了偏头,长发扫在顾云疆的手背上,“你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有那个必要吗?”顾云疆嗤笑道,“你神通广大,可以抹掉自己存在的一切痕迹,悄无声息地进个门而已,不算难事。” 他问:“为什么只追随着我,远远看着我,又在我发现时让我忘记你?” 男人摇头道:“坏了,一次比一次没效果。” 顾云疆那样敏锐,怎么会无法察觉,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呢? 就连梦境,都是清醒梦。 他用了许多手段,才让顾云疆潜入梦的最深层。 可顾云疆冲破牢笼的欲望太强烈,他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 顾云疆直言:“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 男人温声道:“这样不好吗?” “你想要的都可以实现,”男人触碰顾云疆的脸,顾云疆没有避开,“你喜欢的会留在你身边,不会消失。” “你应该享受,享受难得的宁静,求而不得的安稳,因为它转瞬即逝。” “不应该被我破坏,我会把你的美梦变成噩梦,把你的好运统统化为厄运。” 顾云疆说:“我不要假的美好。” “你又是来拿走我的东西的,对不对?我不需要美梦。” “我很抱歉,”他说,“为了维系这里的平稳,防止你提前醒来,我必须这么做。” “困住我对你而言很重要?” 顾云疆忽然发难,他原本掐着对方腕子的手往上一抓,又快又狠,扼住男人的脖颈。 只要他想,他可以立即让面前这个人殒命。 手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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