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几天下来,不善人际交往的裴长临只能默默坐在一边。 快要委屈死了。 “人家还要给你治病呢,这么小气……”贺枕书失笑。 “没有。”裴长临闷声道,“景公子人很好,我没有不想与他们同行。” “我知道。”贺枕书笑起来,“你就是吃醋。” 不仅与他的新朋友吃醋,还与那三岁的小姑娘吃醋。 裴长临:“……”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的神情,他把贺枕书压在马车角落,抬起头来,红着耳朵吻住了对方笑得颤抖的嘴唇。 车辙碾过积满了雪的石板路,车帘摇晃,将一切亲昵的举动掩盖在车里。 也掩盖了对方愤愤的回答。 “……就吃。” . 在来府城之前,裴长临提前与钟钧取得了联络,对方答应会将城中一座空宅院借给他们暂住。眼下时辰还早,二人将景黎一家送到家门口后,便径直往钟钧府上赶去。 而与他们分别的景黎,则是吩咐阿七先将两个小崽子带进屋休息,自己等在路边。 自从他们去了京城之后,便很少再回府城居住。今年若非秦昭正好在府城有事要办,他们也不会回来过年。 一别经年,府城倒是没什么变化。 景黎百无聊赖地踩着家门前那片干净的积雪,踩了一会儿,又蹲下身来,在干净的积雪上画着简笔小鱼。 在给第三条小鱼画上鱼鳞的时候,远处终于又传来了马车前行的声响。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马车由远及近,在他前方停下。 车夫掀开车帘,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景黎眸光亮起来。 他起身朝对方跑去,正巧赶在对方跳下车时,撞进了对方怀里。 “慢点。”男人披了件宽大的墨色狐裘,他展开外袍将人裹进去,又抬起手来,抚了抚对方冻得发红的脸颊,“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吗,又不听话?” “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想你了嘛!”景黎道,“谁让你都不和我去云观寺,害得我要自己带两个崽,好辛苦的。对了,我要告状,你那两个崽可皮了,尤其是小小鱼!我和你说……” 他连着说了好长一段话,抬眼触及对方英俊的眉眼,忽然又止了话音。 数年过去,时光好似并未在对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那张脸依旧英俊非常,气质被岁月沉淀得愈发出众。 景黎晃了下神:“我是不是好久没见你了,怎么感觉你比之前更帅了。” “你也比之前更傻了。”秦昭失笑,搂着他往家里走。 景黎晕晕乎乎跟着他往里走,又想起件事:“对了,你要拜访的人见到了吗,那个叫钟什么来着……” “是钟钧大师。” 秦昭悠悠叹气:“听说钟钧大师最近收了个徒弟,不想再见到营造司那群歪瓜裂枣,工部好几次派官员过去,都吃了闭门羹。” 景黎:“他连你也不见?” 秦昭摇摇头。 “谁让你不带我的。”景黎抓着他的衣服,低哼一声,“要是有我和孩子跟着你,说不准你现在已经和钟大师喝上茶了。”
第78章 另一边,裴长临和贺枕书到了钟钧大师府邸门前。 钟府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算好,靠近内城边缘,附近商铺民居都不多,显得有些冷清。可换句话说,此地的静谧安宁,也是府城少有。 而钟府的气派程度,也是常人难以企及。 宽阔的宅门刷着鲜亮的朱漆,檐上雕梁画栋,门前约有半间房的空间,两侧立有石狮,无一不显示出此间主人的地位显赫。 贺枕书站在钟府大门前,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果然是钟钧大师的家。 这浮夸的装饰,还真符合那位机巧大师心高气傲的性子。 车夫帮着将行李卸下,裴长临上前敲响了宅门。刚敲了一下,门内就传来回应:“谁啊?” 裴长临道:“在下姓裴,是钟大师的弟子,与老师约好……” 他话没说完,门内那人便打断道:“我们老爷说了,今儿不见客,您请回吧。” 对方说话语气不太客气,裴长临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形,稍稍一愣。 贺枕书也听见了对方这话,眉头微蹙,正想上前说点什么,却被裴长临拦了一下。少年态度依旧和善,平静道:“阁下还是帮我们通禀一声吧,我们真是与老师约好,才来拜访他的。” “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对方甚至不耐烦起来,“你们这些人有完没完,成天变着法来打扰我家老爷。我们老爷说了,这几个月都不会回营造司去上课了,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裴长临与贺枕书对视一眼,懂了。 他无奈笑笑,道:“我们不是营造司的人,也不是来游说老师的。” “……现在可以帮我们通禀一声了吗?” . “那混账玩意,我一会儿就让管家扣他工钱!”钟府内,钟钧大师领着裴长临与贺枕书大步往宅院内走。 他方才多半正在鼓捣他那些机巧造物,身上穿了件便于行动的墨色束袖长衫,右眼戴了块单片金丝琉璃镜,模样瞧着,倒的确有几分传闻中那声名显赫、神秘莫测的机巧大师的气质。 不过一开口,便暴露了他暴躁的本性。 裴长临平白被这么对待一番,却依旧不怎么生气,还帮着说好话:“他也是怕老师被人打扰。” 顿了顿,又问:“这些天登门的人很多?” “可不是嘛。”钟钧抓到机会就朝他抱怨起来,“自打我去外面散心回来,这营造司的人就天天来找我,过年都没断过!你说他们烦不烦?” 裴长临:“就为了请您回去给学徒上课?” “……那倒不是。”钟钧古怪地停顿一下,又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你们长途跋涉过来,肯定累了吧。先歇会儿,我让他们准备晚饭,吃完了就送你们去住处。” 裴长临现在也算初步了解自家老师的性子,他若有所思地偏了偏头,没说什么。 钟钧领着他们往堂屋走去。 钟钧今年四十有余,却始终没有成婚,偌大的宅子里就请了一名管家,几位护院,和几个负责洒扫与照顾他起居的下人。钟大师平时鼓捣起他那些研究时十分忘我,拿着图纸走到哪儿就画到哪儿,一路行来,不少地方都扔着他画废的图纸。 下人不敢轻易碰他的图纸,每隔几天才敢去院子里收拾一番。 收拾回来也不能扔,全放进空屋子堆起来,防止这位机巧大师何时突发奇想,在改了十来版图纸之后,又要换回第一版。 堂屋门前也摊着几张图纸,裴长临迈过门槛,弯腰捡起一张,上头墨迹尚新:“老师在测算航海船数据?” 贺枕书愣了下,探头去看,却只看见鬼画符似的构造图,以及一串他看着就眼晕的数字。 不得不说,钟大师这绘图纸的水平,与裴长临还真是不相上下。 难怪收裴长临当徒弟呢。 钟大师也有些诧异:“我画成这样你都能看懂?” 裴长临答道:“我近日正巧在读工部出的一本《造船工程》,这几个数据在书中都有提及,不过……” 钟钧眸光灼灼:“不过怎么?” 裴长临又低头看了看图纸,微微蹙眉:“老师这图纸看起来不像是寻常海船的数据,船体比例加厚了许多,船舱空间也更大……这样算下来,承重能比寻常航海使用的船只大好几倍。” 前朝皇帝崇尚外交,曾与周边小国建立过极为频繁的贸易往来。 不过,由于技术限制,前朝的船只在承重与长途航行中的表现都略有不足,海上贸易便只局限在与大陆相隔不远的几个岛国,未曾有机会去到更远的地方。 当今皇室在对外贸易上不如前朝那般重视,如今在海上运用最广泛的船只,仍是前朝建造出的那种航海船。 而钟钧这份图纸,正是试图在这基础上进行突破。 但…… 裴长临正琢磨着,钟钧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你与我来。” 裴长临:“?” 他拉着裴长临就想往外走,后者犹豫地朝贺枕书看了一眼,钟钧察觉到了,扭头对贺枕书道:“徒弟媳妇儿,你先坐着歇会儿,喝口茶,我们去去就回。” 贺枕书 :“……” 钟钧就这么不由分说把裴长临拉走了,贺枕书站在堂屋门前,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小公子这边请。” 候在堂屋的侍女年纪瞧着比贺枕书还大一些,温和地将他引了进去,还主动给他倒茶:“我们老爷行事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做,忙起来时常连饭都忘了吃。老爷这一去,恐怕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了,婢子让后厨给您备些茶点吧。” “您爱吃咸的,还是甜的?” 贺枕书遥望着自家夫君消失在游廊拐角的身影,默默应了声“都好”。 虽然才来府城第一天,但他已经开始对裴长临未来的学习生涯感到担忧了。 有这么个工作狂一般的老师,在他身边做学徒,应该要遭不少罪吧? 不过,裴长临也不遑多让就是了。 事实证明,这钟府的侍女果真对自家老爷格外了解。 贺枕书与裴长临到钟府时才刚过申时,而说了去去就回的两人,却直到黄昏还不见踪影。贺枕书独自在堂屋从天亮等到天色擦黑,甜咸茶点各吃完了一盘,终于忍不住,拜托侍女帮他去催一催。 裴长临那病现在还没治好呢,哪里受得了钟钧那样使唤。 这一去催又杳无音讯,直到贺枕书耐心耗尽,打算亲自去找人时,终于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怎么去了这么久,大夫说你不能饿着的——”贺枕书迈出房门,张口就想呵斥对方,抬眼看清了迎面走来的两人,话音却是一滞。 裴长临与钟钧并肩行来,还在专注地讨论着什么,压根没听见贺枕书的话。 而他的脸上,多出了一个与钟钧几乎一致的金丝琉璃镜。 那琉璃镜当是挂在耳朵上的,斜入鬓间,遮住了他一只眼睛。细长的金链垂到胸前,走动间随意摇晃,平白叫他显出几分儒雅冷冽的气质。 贺枕书猝不及防撞见对方这副模样,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却先莫名发热起来。 难怪都说人靠衣装,小病秧子这么一打扮……也太好看了。 贺枕书站在原地微微发愣,裴长临终于注意到他,连忙止了话头,走上前来:“抱歉,我和老师聊得太久了,等了这么久,饿坏了吧?” 分明是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神态语气,配上这副打扮,却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贺枕书有点顶不住,掩饰一般错开视线,原本的怒气散了个干净:“也没、没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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