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忠:“是,是。” 卢莺莺没怀疑弄丢图纸这事的真假,见常忠道了歉,便当事情已经解决。她站起身,对裴长临和贺枕书道:“两位这便随我去后院看看吧。” 常忠先前还算冷静,一听这话,当即变了脸色。 “小姐,您去后院做什么?”常忠语调稍急,又很快反应过来,缓声劝道,“后院现在又是搬运又是砸墙,到处都是尘土,您身子刚好些,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他一时情急,直接挡在了卢莺莺面前,被白蔹不悦地推去一边。 “究竟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白蔹眉梢微扬,冷声道,“小姐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什么地方,是我说了算,管得着么你?” 说完,他侧过身子,朝卢莺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只要不在那些地方待得太久,就不碍事。请吧小姐,注意脚下。” 卢莺莺与他对视一眼,腼腆地点点头。 一行人这才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施工还在继续。 此番望海庄的翻修幅度极大,好几个院子都要推倒重建,因而这两日来庄上干活的,大多是些只会干体力活的苦力,按日结钱,工钱也便宜。正经的建筑工匠大多看不上这些活,纷纷找借口避开了这几日。 鲁大力身为主持者,倒没像那般偷懒,亲自上手拿了锤子与众人一起砸墙。 劳工们热热闹闹干着活,一行人来到后院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鲁先生!”常忠跟在众人身后,率先唤了一声。 鲁大力这才注意到有人过来,看清来人后却整个人愣在原地,险些没拿稳手里的锤子。 他慌慌张张将锤子放下,走上前来。 “小、小姐,您怎么来了?”鲁大力迟疑地问。 先前卢员外任命鲁大力为主持者时,卢莺莺也在场,对他并不陌生。可不等她开口,常忠率先道:“小姐想带客人过来看看,鲁先生若是脱不开身,不必——” “是啊,我们只是来随便看看,鲁先生不必在意我们。”贺枕书走上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圈,“不过真是巧了,先前夫君也想将这几堵墙面推去,连通两个院落,再以廊桥相勾连……” “廊桥?”卢莺莺接话道,“我记得鲁先生的图纸里也有廊桥呢,当时爹爹还夸奖过,觉得此处的设计极妙。” 贺枕书“咦”了声:“是吗,这么巧?” 鲁大力神情僵硬,结结巴巴应道:“是、是啊,真巧。” “就是不知这廊桥,鲁先生想做成什么样式?”贺枕书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眼也不眨地望向他。 “样式……”鲁大力视线躲闪,久久答不上来。 他这模样,就连卢莺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鲁先生,您自己设计的样式,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我记得那名字好像是……” 裴长临:“斜撑式木拱廊桥。” 卢莺莺眸光一亮:“对,就是这个。” 场面古怪地沉静下来,卢莺莺意识到了什么,微微蹙起眉头。 死一般的寂静中,裴长临轻轻舒了口气,道:“如果我没猜错,在那设计图纸中,应该还要修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对吗?” 他这话是对鲁大力说的,但后者只是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那小楼修建在望海庄最中心,是为便于卢员外招待贵客,登高小聚。”裴长临继续道,“鲁先生还记得,那小楼在图纸中叫什么名字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常忠上前插话,“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知从何处看过鲁先生的图纸,记住了其中设计,想要冒名顶替!” 贺枕书恼道:“我们冒名顶替?明明是你们——” “阿书。”裴长临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并未理会常忠的挑衅,而是又看向鲁大力。 小病秧子自小不怎么与人打交道,更是不会与人争吵。就算到了此时,他语气依旧平和:“楼阁的名字,通常要等落成后由主人家定夺。但为了修建时便于称呼,我们在绘制图纸时,私下题了个名字。” “是我家夫郎出的主意。” “是‘临书’二字。” 这个名字,是他们二人的姓名各取一字,不仅用在了设计图纸当中,也是贺枕书当初选择落在他画作上的署名。 鲁大力脸上彻底失了血色,裴长临看着他,平静地问:“鲁先生,庄上如今使用的那份图纸,当真是你所绘吗?”
第40章 “鲁先生!”卢莺莺再次开口,声音中难得带了怒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鲁大力唇色发白,双手也在止不住发颤。他低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许久才缓缓道:“那图纸,是我冒名顶替。” “我……我太想出人头地,所以一念之差,将裴公子的图纸占为己有……”鲁大力道,“是我错了,我愿意将图纸归还给裴公子,从此离开青山镇,再也不回来!” 他认错认得痛快,倒让卢莺莺不知该怎么办。她原本便不怎么擅长处理这些事,下意识朝身旁的人看了一眼。 贺枕书恰在此时开了口:“鲁先生愿意归还图纸,并承担后果,也算良心未泯。不过我还是很好奇,鲁先生原本不是庄上的人,究竟是如何做到偷天换日的?” 鲁大力:“我……” “我再说清楚些。”贺枕书道,“你的同伙是谁?” 鲁大力一看就是打小干体力活长大的人,个子比裴长临还要高,身形更是壮硕精悍。可贺枕书丝毫没有惧怕,甚至还上前两步,将裴长临挡在了身后。 他说过会护着裴长临不受欺负,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裴长临垂眸看向身前的少年,十分不合时宜地露出了点笑意。 无人注意到他这细微的情绪变化,众人的视线皆落在鲁大力身上。可后者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卢莺莺心思再单纯,此刻也意识到了异常。 “常忠。”她转头朝身后那家仆看去,“我记得招工报名结束后,葛叔因为还有铺子里的事要处理,便把后续挑选工匠的事宜尽数交给你负责。图纸是你收上来的,也是你递给爹爹的,这些事情,你全都不知情吗?” 常忠出了一身冷汗:“我、我……” “就是你做的,对不对?”卢莺莺笃定道,“是你帮鲁先生换了图纸,所以裴公子他们来寻图纸时,你才会谎称图纸被弄丢了。你亲手收上来的图纸,每一张你都过目过,有没有被替换,你怎么会不清楚。”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小人是一时糊涂啊!”常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地指向鲁大力,“是鲁大力,是他威胁我,要我帮他换图纸!都是他的主意!” 面对他的指控,鲁大力仍然只是低头不语。 贺枕书冷笑一声:“那我倒是好奇了,你身为一介庄头,是如何被一位普通工匠所威胁?他是握着你的什么把柄,才让你不得不做出这种事来?” 要说这件事全是鲁大力一人的主意,贺枕书是不信的。 鲁大力此人,与贺枕书过往见过的那些工匠很像。他模样憨厚,露出的臂膀被晒得黝黑,双手布满常年干活留下的伤痕与厚茧。这样的人干活踏实,却往往不善言辞,从贺枕书方才质问他开始,这人几乎没有说出多少反驳的言语,很快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显然是个不怎么会撒谎的人。 而反观那名叫常忠的庄头,为人圆滑,变脸跟翻书似的。 贺枕书见过的人多,两相比较之下,很快便猜到是怎么回事。 卢莺莺很快也明白过来。 她沉着脸,对常忠道:“你这就回去收拾东西,今日便离开望海庄,等爹爹回来之后,我会亲自和他说明事情真相。” 常忠怔愣一下,朝卢莺莺膝行两步:“不、不要!小姐,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十几岁就在庄上做事,我对老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小姐!” 他还想去抓卢莺莺的衣摆,被白蔹一脚踢开。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白蔹不悦道,“你是忠心,但也没碍着你借职务之便,为自己谋利不是?” 常忠嗫嚅一下,无话可说。 “你也要与他一同离开。”卢莺莺又看向鲁大力,“望海庄用人最重品行,你撒谎在先,我们不会招这样的工匠。” 鲁大力:“……是。” 她又让鲁大力交出了图纸,亲手还给裴长临,还退还了先前卢员外预付的酬金。事情了结,少顷,一行人走出望海庄。 四下无人,卢莺莺终于松了口气,小声问:“我刚刚有说错话吗?语气是不是太凶了?这样处理……合适吗?” 她自小体弱,家中大小事都有爹爹和管家处理,这还是头一回她独自面对这种事情,也不知自己处理得是否妥当。 “放宽心。”白蔹安抚道,“你做得很对,没有什么不合适,真要说的话……” 他停顿片刻,卢莺莺紧张地问:“怎么?” “还是太心软了。”白蔹笑着摇摇头,“若换做你爹,哪里会让他自己收拾东西离开,恐怕要当场派人将他打出青山镇去。” 当初卢莺莺病危时,卢员外便是这般放出话来,说白蔹若不能治好她,就要让人将他赶出青山镇,再也别想回来。 想起自己那未来岳父当初对他说话的语气,白蔹重重叹了口气。 卢莺莺性子软,再给她个二十年,恐怕也学不会她爹的手段。她没再多想,对裴长临和贺枕书道:“这次的事,是我们卢家失察,我也要向二位道歉。” 她朝二人微微欠身,贺枕书连忙将她扶起来:“卢小姐别这样。要不是你替我们做主,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是我们要谢你才是。” 卢莺莺摇摇头,又道:“我已吩咐庄上暂缓施工,待爹爹回来之后,我会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再正式将裴公子请回庄上。” 常忠和鲁大力已经被赶出庄子,又证实卢员外当初选中的图纸是裴长临所绘,其实她本可以直接让裴长临顶上主持建造之位。至少,裴长临和贺枕书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不过,让卢员外出面将裴长临请回庄上,的确是更加妥帖的处理方式,也能显示卢家对工匠的尊重和歉意。 卢莺莺虽然总觉得自己无法独当一面,但行为处事已经十分成熟。 二人点头应了声“好”,白蔹道:“总之,事情解决了便好。说起来,我先前都不知道,裴公子竟然这般天赋超群。幸好当初将你救了回来,否则,这世上不是要少一位未来的工匠大师?” 裴长临:“不敢当。” 众人说着话往马车边走,白蔹贴到卢莺莺身边,对她小声道:“莺莺,我方才让人去镇上你最爱吃的那家江月轩订了位置,我们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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