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生悲,萧晗觉得这个说法并非空穴来风,至少今晚就灵验了。 目送沈谪仙走后,萧晗踢掉鞋子,躺在床上放空自己,不想却听有人在喊:“鬼王!鬼王来了!” 鬼王?萧晗赤足下地,跑到了门口,隔了薄薄的一层窗户纸,发现外面尸横遍野,血色满天。 萧晗随便捡了个匕首准备应战,草丛窸窣作响,他不予理会,依旧在附近徘徊,不久,周围没了动静,却听有人唤他:“晗儿。” 萧晗回头没见到人,正以为幻听之际,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只见洛寒手起刀落,献祭一般自刎,倒在了他的怀里。 萧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地抱着洛寒,身后霎时传来破空的声响。 一道闪着绿光的羽箭贯穿了萧晗的胸膛,他捂上心口,血却止不住地流淌,一个女子从天而降,挥刀砍去了他的右臂。 萧晗定睛凝望着那位女子,他看不清,但兀自觉得熟悉。 这种女儿家少有的坚毅和决然,让他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洛寒,还有一个是—— 萧云清!
第十二章 本王求抱抱 “玉清仙尊,”萧蔚明轻叩暮尘的殿门,“您睡了吗?” “没有,何事?” “何絮好像让梦魇住了,怎么喊都叫不起来。” 当暮尘赶到时,萧晗的身体都凉透了大半。 据萧蔚明所云,三日后他即将下凡历练,本想临睡前找萧晗告别,结果瞧他躺尸在床,不知道是睡得死还是晕了过去,整个人直冒冷汗。 “罢了,你先出去。” “那我先走了……”萧蔚明都跨过了门槛半步,离开前又觉得不妥,他折返回去,朝暮尘深鞠一躬,“拜别仙尊。” 暮尘坐在床沿边,点头预祝:“一帆风顺。” 萧晗此时身心俱疲,他不再辗转,似是放弃了挣扎,暮尘怕他沉溺于梦境,唤道:“别睡了,何絮,醒醒。” 无果,萧晗的呼吸越来越轻,他面色发白,嘴角乌青,暮尘见势不对,扶起萧晗让他倚靠自己,指尖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何絮,醒一醒。” 萧晗感觉周身一片漆黑,他没了右手,不便保持平衡,像一只待宰的羊羔,一瘸一拐地往后躲。 莫怪萧云清那么眼熟…… 是了,跟他在血林里,放走的那个姑娘,如出一辙。 嗬,萧晗后悔了,他心有不甘,但无能为力,曾有一面之缘的姒妇想杀他,为了什么? 为了顾氏吗?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算他咎由自取,他无话可说,那……萧玉笙呢? 夺舍后的种种,想来萧玉笙,应该已经不恨他了吧,那既然如此,今幸已再逢,可否与君分钗合钿,冰释前嫌? 萧晗甚至妄想,濒死之时,或许萧玉笙会救他。 “兄长,我……” “萧氏反贼及其共谋者,格杀勿论。” 萧玉笙登上高台,一身白银打造的轻铠熠熠生辉,手中紧握的金弓犹如苍穹之月,骏马戎装使他看起来还似弱冠那般骄阳似火,他挥袖令下,空洞的亡人谷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 “三清湾永存!” “何絮,何絮!” 连唤了好几声,萧晗连睫毛都不曾颤动,除了微微起伏的胸膛,他看起来和死了没什么分别。 萧晗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腔子里的热血都浇凉了。 萧氏反贼? 萧玉笙,你竟如此恨我吗?你也想让我死吗? 萧晗垂首跪地,仰天长啸。 他错了,从那年亡人谷的惊鸿一瞥,直到今日的离经叛道,他自始至终,都错了。 洛寒说得对,命该如此,就要认,天命不可违。 “疼……好疼……” 萧晗开始梦呓,是转醒的征兆,暮尘松了口气,不管梦到什么,即便是邪念太深,有所执、有所求,也比直接死在梦里强。 夜深人静,暮尘不愿麻烦他人,隧亲自接了盆热水,将帕子打湿,替萧晗处理膝盖。 之前下手过重,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皮肉渐合,多半是寒泉的功劳,暮尘不擅疗伤愈法,只得帮他脱了亵衣,沿着血口慢慢地擦拭。 萧晗偶尔闷哼,如小狗一般低声呜咽,暮尘难免心惊,怕弄疼他,忙停了动作,待他再次安睡,才敢接着敷药。 等一切尘埃落定,不知东方之既白。 暮尘肩膀处的衣料有些泛红,但他正困得迷糊,不想去管开裂的伤口,只是一下下地轻拍萧晗的后背,昏昏欲睡。 “疼……” 萧晗睡不踏实,他兀自呢喃,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暮尘半梦半醒,分不清今夕何夕,他下意识地搂过萧晗,捂上后者冰凉的手,萧晗的手很凉,好像怎么捂都捂不热,但他想给予这个徒弟慰藉,就像当初在亡人谷,萧晗也是这样暖了自己那样。 “不疼了,叶舟,醒了就不疼了……” 血的腥甜和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混在一起,如梦似幻,迷离而熟悉的味道让萧晗恍然,却莫名感到心安。 如同上一世的无数个不眠夜,他受了伤,就半躺在暮尘怀里,那是二十八岁的萧叶舟,再也不敢奢求的温暖。 萧晗疲惫地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不清晰,他正欲起身,却猛然发觉有个人在自己床上和衣而眠。 ……暮尘?! 这一吓非同小可,萧晗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现在更是白得雪上加霜,可偏生他还记不起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以头抢地,稍一动弹,把暮尘给弄醒了。 “暮……”梦里的景象过于真切,先前大逆不道总爱直呼其名,结果眼下差点秃噜嘴,幸亏萧晗机灵,“暮师尊!” 听着别扭就别扭吧,至少比“暮尘师尊”强点儿有限。 暮尘没有计较,伸手探了一下萧晗的前额,“感觉怎么样?” “嗐,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萧晗怕他看出端倪,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些许。 珠帘微摇,日光斜照,萧晗注意到了暮尘的肩膀,“师尊,你……流血了?” 暮尘掀开被子,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萧晗,“无妨,既然醒了,梳洗片刻,一会儿去听学吧。” “师尊,我给你处理一下吧,都渗血了。” “不必……” 暮尘将杯子放回桌上,话音未落,只听萧晗怒道:“不必什么不必,坐下!” 完了,原形毕露了。 萧晗一度认为暮尘冥顽不灵,他待徒弟尽责,却也严苛,红脸白脸全让他一人唱了,本该是德高望重的仙尊,但自理能力极差,不仅对自己的伤势不上心,生了病还得过且过,要不是萧晗威逼利诱地劝他喝药,估计都熬不过那段囚禁,早客死他乡了。 “那什么,师尊,你等我一会儿,徒儿马上回来。” 萧晗翻遍了寝殿,奈何没找到可以用的利器,他愁得原地打转,最终妥协地从书柜上挑了一册不起眼的卷轴,图穷匕见,“师尊,忍一忍。” “干什么?” 萧晗不答,干脆上手去扒暮尘的衣服,后者恼羞成怒,“何絮!” “听话,把衣服脱了,让我看一眼。” 这套话前世说习惯了,导致萧晗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在亡人谷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暮尘时常旧伤复发,低烧不退,萧晗叫医馆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夫,就是不见好,后来他才明白,原来暮尘是在跟他对峙,以命相搏,至死方休。 那阵子,萧晗每日都去喂暮尘喝药,但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哄两次不听话,干脆直接动粗,暮尘要敢不张嘴,萧晗就扳过他的下巴往里灌,久而久之,地牢里总弥漫着一股汤药的味道。 萧晗厌恶混了血腥的苦味儿,后来,他就很少再去地牢了。 不敢深想,萧晗熄了烛火,拉上床幔,好言相劝:“师尊,那些鬼的爪子和兵刃都不干净,上面有瘴气,保不齐还喂过毒,伤口必须处理。” 斥责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主要暮尘实在不知道该骂他什么。 “你要害羞,我马上出去,脱好了叫我。” 嘶……怎么跟逛窑子似的? 萧晗自知言错,他当鬼王的时候没少去花楼,每次都点花魁和几个清倌,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他嫌脏,什么也不想干,单纯让她们陪酒奏乐,谁要能把他灌醉,厚赏金珠百颗。闹得老鸨背地里没少遗憾:“这位爷有钱是真有钱,可惜这么年轻就不行了。” 萧晗感识敏锐,他听见后也不解释,自顾自地将酒一饮而尽,旋即发现楼下有个男子,面容仪表堂堂,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想他十分猥琐地对屋里小声说:“妞儿~慢慢脱,不着急,我现在就出去,脱好了你叫我。” 萧晗心虚,同手同脚地走出去,像老化的机甲人关上了殿门。 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时不时的就想起从前来了。还是叫花子活得自在,每天除了一日三餐,什么都不用愁。 唉,浪迹天涯无人伴,修仙不如去要饭。 但有一个问题。 那个妞儿能喊“大爷进来吧”,但总不能指望暮尘也这么喊吧?就算他喊自己进去,能说什么,说“我脱好了,你快进来”吗? 光是想想就感觉伤风败俗。 萧晗叩了两下宫门,他们学修住的地方不大,即使暮尘在内殿应该也能听见,但萧晗耳朵都贴门上了,里面却迟迟没有动静。 “师尊?”萧晗怕暮尘有恙,他那种死鸭子嘴硬的性格,刚把别人轰走自己就晕倒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萧晗夺门而入,暮尘正靠在床边闭目养神,手中捏着一片朱红的桔梗花瓣。 上辈子,萧晗也曾折过一枝桔梗赠予暮尘,为着前一晚粗暴的对待。他将其别于暮尘的鬓发间,青丝海棠红,风过扬芭蕉,当是倾国倾城的美。 萧晗扑到他身上,不住地摇晃,“师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暮尘揉了揉阵痛的太阳穴,“喊什么,哭丧呢?” “我还以为……” 萧晗沉默了,其实他知道暮尘没死,但就是见不得这人了无声息地阖上眼,仿佛下一秒便会离自己而去。 他失去的东西太多,也经历过不少生离死别,可他想让暮尘活着。 萧晗一直看不透自己对于暮尘的感情,起初在亡人谷的断崖下,他原本打算守暮尘一辈子的。 可再炙热的赤子之心,也架不住三番五次的责罚冷落,萧晗在暮尘的身上,看见了老鬼王的影子。
第十三章 本王快被气死了 萧晗从小受尽凌辱刻薄,鬼王在亡人谷如日中天,说一不二,洛寒很多时候护不住他,只得偏过头,眼不见心不乱。 但无论多疼,萧晗都会咬紧牙关,竭力抑住呻吟和惨叫,因为在那繁纹沉重的石门之外,是有人惦念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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