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弦不予理睬,她兀自上前一步,距离之近,差点跟月霖额头相碰,“你不是活人。” 然而就在萧蔚明提剑出鞘的那一刹,竟有一袭烈焰红衣自天而降,挡在了月霖身前。 萧云清怒目圆睁,她桃花般的眼眸在愤怒之下变得狠决,“你答应过我不会滥杀无辜的!” 宫羽弦看向风尘仆仆的萧云清,反问道:“我有说要杀她吗?况且你走得这么慢,我就算要杀,等你赶来,尸骨八成都凉透了。” 萧云清不服气道:“你走得太快,我……” “你什么?轻功欠缺便是筑基不牢,之前让你撂地卖艺,还觉得委屈你了。” 萧蔚明听了这一番话,顿时便明白宫羽弦便是萧云清新拜的师父,隧拱手行礼,敬道:“见过前辈,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前辈海涵。” 月霖不明就里,但也亦步亦趋,效仿贵门之女应有的礼数,“前辈。” 许九陌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但他显然注意到了萧云清,那低眉丧眼的模样,几时在二小姐的脸上出现过?吓得他舌头险些打结,“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偶遇老熟人,萧云清又立马摆出了大小姐的架子,“本小姐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啊?闭嘴吧,小结巴。” “你说谁结巴?!” “说你呢,怎么着?” 这几个小屁孩吵吵嚷嚷的,宫羽弦不厌其烦,干脆捏住了萧云清的嘴,手动噤声,“闲话少叙,说正事儿。大约一柱香前,我和小二分别被突如其来的幻境所困,想必你们也中了绝情鬼的摘心之术吧?” “小、小、小二?哈哈哈哈!三清湾的二小姐什么时候成小二了?也不知会一声,笑死我了哈哈……” 瞧许九陌乐不可支的模样,月霖也没绷住,不太给力地笑了两声。 “唔!呜……”萧云清被捏着嘴,说不了话,但从她的表情来看,是在怒斥月霖不仗义。 所以萧蔚明扭过了头,没敢乐出声,毕竟亲妹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宫羽弦无奈地叹了口气,“事态紧急,尽量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你们看到了什么,废话少说。” 萧蔚明年长,在四人之中也最为恭顺,自是无需宫羽弦多费口舌,他道:“晚辈看到的是洞房花烛,以及自己的心悦之人。” 相比于萧蔚明的大方坦荡,许九陌却窘迫了些许,“我这说来话长……” 宫羽弦拔出匕首,瘴气裹挟着刀刃,在夜里泛起诡异暗红的光。 许九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识时务道:“那我长话短说……跟蔚明兄一样,我也是大婚的幻境,只不过嫁娶之人……都是我自己……” 这回换萧云清乐到捶地了,“都是你自己……哈哈哈哈哈!” 许九陌恼羞成怒,“笑什么笑?!” “本小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世上竟有人自己爱上了自己。”萧云清乐得直抹眼泪,“要我说,你就改名叫‘许水仙’算了。” 虽一别半载,但默契未减,月霖闻言拍手叫好:“诶,云清咱俩想一块去了!” “你看她们!”许九陌吵不过,便试图拉拢萧蔚明,他拽着后者的胳膊摇晃,“萧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萧蔚明无奈地好言相劝:“许公子,大人有大量,咱能不能不要跟女孩子计较……” 许九陌表示抗议,“不能!” 萧蔚明:“……” 绝情鬼眼下不知所踪,极有可能还在某处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但这几个孩子全然没有后怕,聚在一块叽叽喳喳的,却像是八百年没见过似的,一肚子说不完的话。 宫羽弦清了下嗓子,不怒自威,“咳!” 萧云清头一个闭上了嘴,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月霖见此也不说话了,怯生生地看向宫羽弦。 可许九陌正在气头上,他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听见之后立马怼道:“咳嗽什么?嗓子卡鸡毛了?!” 许九陌常年口不择言,这打圆场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萧蔚明的肩上,他捂上许九陌的嘴,冲宫羽弦钱鞠一躬,“前辈您说。” “方圆一里之内,除了你们这块儿,还有一处地方煞气颇重,不想死的就跟我走。”宫羽弦一个闪身,顿时走出了几丈之远。 许九陌听得云里雾里,他喊道:“兄台,你倒是把话讲清楚啊!” 不想宫羽弦还真停下了脚步,她回首斜睨,嗤道:“眉毛下面挂俩蛋,只会眨眼不会看。” 随后便一跃而起,不见了身影。 许九陌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嘿?这几个意思?” 月霖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叹道:“许水仙,你这眼神不行呀,那分明是位女子嘛。” “就是,眼瞎还结巴,莫怪自己娶了自己,我瞧也没有姑娘乐意嫁与你吧。”萧云清搭着月霖的肩膀,“月霖,咱俩走,不等他们了。” 月霖揽上萧云清的腰,“走着~” 看着二人勾肩搭背,狼狈为奸,许九陌半天冷没憋出半个字:“我!你!你们!” 完了,好像真结巴了,萧蔚明偷笑了一下,而后扽着许九陌的袖子跟上了她们,“好了好了,别生气,咱们也走吧。” 可尚未行至百步,月霖便觉察出了端倪,宫羽弦所选之路的正北方,乃屠氏宅邸。 萧云清没发现月霖的异样,依然八卦地旁敲侧击:“那你跟我哥,这就算……成了?” 月霖心不在焉地应付她:“算是吧。” “别算是啊,那我这声‘嫂子’,是叫还是不叫?” 恰逢几棵红梅开得正盛,寒风掠过,碎雪飘摇,月霖不动声色地揪下一朵梅花,转而把手背在了身后,“先别叫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萧云清不太认同地“啧”了一声:“唉,情到深处不自知,我看这嫁妆呀,可是省不下咯。” 月霖搭话的同时稍施法力,而后松开手,让那朵红梅再次徘徊于风里,她舒了口气,这才得空问道:“什么嫁妆?” 念及月霖出自于亡人谷,可能不太了解阳间的嫁娶之规,萧云清挠了挠头,“呃,就是大婚当日,新郎官需驾高头大马躬亲相迎,而新嫁娘当与十里红妆同出闺阁……” 还真是,月霖心道,主人迎娶温兰茵那天,便是红衣白马,翩翩少年。 她正想着,一抬头,就对上了宫羽弦近在咫尺的脸,这人究竟是谁?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自己近前。 萧云清也吓了一哆嗦,她顺着胸口抱怨道:“老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宫羽弦不曾回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月霖,旋即随手一撒——细碎的血红梅花零落满地。 她自始至终并未开口,却令月霖彻底慌了神。宫羽弦现下已然起疑,自己定不可再生事端,但若无法提前告知萧晗,那等他们登门之际,又会是怎样的一场狂风暴雨。 萧蔚明和许九陌走在后边,他们未尝注意适才的剑拔弩张,倒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你说那厮到底什么来头,神神秘秘的。”许九陌思考的时候手闲着无聊,便不时敲下萧蔚明的头,“关键还穿得不男不女,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要搁以前,萧蔚明定会捉住许九陌招欠的手,再讲些“切勿以貌取人”的大道理。但这次,萧蔚明甚至都没应他,许九陌好奇地回过头,“你干嘛呢?” 却见萧蔚明仔细地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在许九陌的追问下,他红了耳廓,颇为赧颜,“我瞧月姑娘刚摘了一朵,寻思她可能喜欢,就……” 许九陌感觉自己就像路边的狗,猝不及防地被人踹了一脚,但没办法,谁让萧蔚明遇上了心仪的小娘子,而许九陌还在本该做春梦的幻境里嫁给了自己。 唉,人比人气死人。 “哼!”许九陌拂袖而去,“我就多余问。”
第六十三章 本王思考鬼生 经过昨晚那么一折腾,萧晗算是彻底睡不着了。临近五更天的破晓,鸡还没打鸣呢,他就鬼鬼祟祟地跑到了褚寻忆的房间门口,用背抵着门,也不进去,兀自看向都快发臭了的走尸发呆。 背后的木门陡然打开,身体没了支撑,萧晗立时栽了过去,而褚寻忆无视了倒在自己面前,还摔了个底朝天的萧晗。 “哎呦,疼死我了……” 褚寻忆没吱声,但从他居高临下的眼神来看,明显是在说萧晗“活该”。 萧晗可怜兮兮地捂着脑袋,“祖宗,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褚寻忆依然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萧晗,终是一声轻叹,“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没什么。” 天道好轮回,一物降一物,萧晗也终于碰到自己招架不住的人了。 他悻悻地爬了起来,发现桌上摆了几张宣纸,上面的墨迹还未全干,显然褚寻忆适才正在题字。 “淡月微云皆似梦,空山流水独成愁……”萧晗自顾自地念了一遍,念完又觉得寓意不好,于是拽着褚寻忆的手摸了摸木头,“呸呸呸,写这种凄凄艾艾的东西做甚?” 褚寻忆拿走萧晗手中的宣纸,不由分说地扔进了炭盆里,纸落烬燃,他道:“随便写的。” “怎的扔了?”萧晗转身,随意摆弄着满桌子的笔墨纸砚,岂料褚寻忆先他一步,皓袖一展,摁住他正想拿起的那张信纸。 萧晗抬眸,对上了褚寻忆那张宠辱不惊的脸。 二人对峙,周围的空气好似都有些僵冷,萧晗收了手,笑着问他:“我不能看吗?” 褚寻忆不答,萧晗也没有强迫,反而悬笔写下褚寻忆未完篇的后半阙——几看孤影低徊处,只道花神夜出游。 褚寻忆的眸光明显一亮,可待萧晗再回头时,却错过了他少有波澜的表情,只听他说:“你的字长进了不少。” 萧晗应得坦然:“非也,恰好这首诗练过。我习字晚,差不多束发之年才开始学,那阵子向来都是师尊写什么,我就临什么,后来久而久之,凡是他写过的字,我就写得好,他若没写过,我可能连笔画都容易出错。” 褚寻忆沉吟半晌,仿佛是在回想什么被时光湮没的过往,而后他与萧晗擦肩而过,轻拢长袍立于窗前。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褚寻忆如画般的眉眼望着皎皎明月,随手拂去了窗棂上的积雪,“难为你还记得他写过什么。” “嗐,谈何什么难为不难为的,”萧晗冷笑一声,似是自嘲,“反正我这片赤诚之意,算是打了水漂了,连个响都没听到……”他忽然一顿,怔怔地盯向被褚寻忆扔进炭盆的那沓宣纸,疯了一般赤手扒拉出几张还未全然烧尽的。 “何絮?!”褚寻忆的指尖还沾了些许融雪,很凉,刚好捂上萧晗被火炭烫伤了的双手。见他一目十行地略过上面的字迹,褚寻忆终究没有叹息,“你这又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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