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此同时,一阵寒风吹来,铜钱偏离了原先的方向,打在了轿子的帘幕上,没人注意到有何异常,可萧云清却觉那风来得邪乎,犹如掌掴,狠狠地扇过。 幸好,她动作之快,富家老爷并未察觉威胁,而全程银铃也没有发出声响。 见萧云清不理会自己,富家老爷也懒得耽误功夫,反正想嫁入贵门大户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缺这么一个卖艺的,“有什么好看的?!这臭丫头长得还不济我那三房姨太呢,还不快走!” 下人们唯命是从,高喝一声:“起轿——” 有个闲汉正巧碰见方才那一幕,他嚼着馅饼说道:“铃铛自始至终都没出动静,这丫头有点儿本事,但总这么杵着多没劲啊。” 旁人附和道:“她能在球上站这么久确实不容易,但咱瞧着也没意思呀。” “就是,一动不动我们看个球啊?” “各位,我有一计,保证有看头。”闲汉往地上扔了两枚小钱,“喂!你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我们今天就都把荷包交代在这儿了,大家伙说好不好?” “好!” “这主意不错。” “可她一个小姑娘,能行吗?万一死了多晦气……” “呸!盼人家点儿好。”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上立刻添了将近一倍的铜板。 萧云清从球上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一枚外圆内空的小钱滴溜溜地打滚,心中怅然若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磨灭了。 哄闹间,闲汉招来几个伙计抬了三块长长方方的石板,道:“喂!同不同意说句话啊,大家伙可都等着呢。” 萧云清斜睨了他一眼,随后便移开了目光,不语。 闲汉把最后一块馅饼塞进嘴里,还意犹未尽地嗦着指头,见萧云清不答话,就伸手想要推她,“喂!你哑巴啊?!” 萧云清岂会任他这般放肆,但适才的邪风犹如警告,她不敢再轻举妄动,只不过闪身避开了闲汉油光水滑的手。闲汉岂料扑空,径直摔了个狗啃泥,引得众人不住发笑。 “笑什么笑?!好男不跟女斗!”闲汉掸了掸衣裤上的脏雪,转而扯着嗓门冲萧云清大喊:“你要能演就演,演不了就赶紧下去,甭跟个哑巴似的给人添堵!” 萧云清不屑与他多费口舌,她踢开纸球,横托碗筷深鞠一躬,而后她找来一捆茅草铺在地上,而后二话不说就躺了下去。 萧云清初来乍到,不懂行里的规矩,但此举之意不言而喻——若活,别开生面,还请父老乡亲赏个小钱;若死,草席已备,也不消麻烦各位收尸。 闲汉惊讶于她的魄力,殊不知单论一块石板和一把锤子,连上修界刚筑基的小学修都伤不了,更别提天赋异禀如萧云清了。 一众看客也是惊叹不已,那石板足有萧云清半截身子那么长,且为实心,需要两个伙计才勉强抬过来的,压在她的胸口竟然大气都不喘一下。 闲汉挑了一柄大锤,掂了掂,正要砸下,萧云清忽然道:“慢着。” “怎么,怕死吗?你放心,我不爱强人所难,放你走就是了!” 闲汉一脸的小人得志,萧云清使劲眨了眨眼睛,仿佛眼里进了什么脏东西,“三块石板一起吧,至于能不能碎,那就要看阁下的本事了。” “你他妈……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众人将信将疑,有的觉得她要钱不要命,有的觉得她单纯是在虚张声势,商量一阵,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果真让闲汉再加两块石板。 “你们说的嗷,死了可赖不得我啊!” 闲汉也心虚得慌,但耐不住墙倒众人推,于是,萧云清胸口就厚厚地叠了三整块石板,瞧起来甚为骇人。 众目睽睽之下,闲汉抄起大锤,无奈恐惧作祟,临碰到石板的时候他猛然收手,“不行!不行、不行……这、这不成,我还没娶媳妇儿呢……我可不想因为一卖艺的栽了!” “刚才就你叫得欢,现在又怂了?”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他肩宽背阔,肌肉壮实,穿得比较单薄,明显是同行来砸场子了,“别挡道,起开!” “喂,有遗言吗?” 男人蹲在萧云清的身边,不可一世地盯着她,赤裸裸的挑衅,可后者并不理会。 男人被她的无视激怒,抡起锤子猛地砸下,那三块石板就应声碎成了十几块。而阵阵叫好声中,萧云清站好后,从容行了一礼,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时扬长而去。 为首的闲汉更是臊得很,差点当街找地缝,但他一低头,正巧发现萧云清的碗筷尚在原地,里面甚至还有几个铜钱。 “哎呦喂!发财了、发财了!那丫头的碗没捎走!”他暗自嘀咕,趁旁人没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地一把将碗捞进怀里,不想却背后一凉。 闲汉犹豫再三,一咬牙一跺脚地转过头,寻思若是萧云清回来,那也是她忘了在先,还不许别人捡漏了。 结果映入眼帘的,不过是个少年。 但闲汉吓得直哆嗦,最后连碗也脱了手,落在雪上,没碎,可惜缺了个口。 因为少年有一双令人胆寒的眼眸,阴翳得让他害怕。 人性本恶,生而贪婪,这点萧晗再清楚不过,所以并未刁难他,只说:“这是她凭本事挣的,你不该拿。” “是是是,你,啊不!您说得是……小的不拿、不拿……” 眼瞧闲汉落荒而逃,萧晗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铜钱悉数捡起,放入了自己的口袋里。 萧云清怎的会突然跑来下修界?还撂地卖上艺了。 他心中有疑,顺着萧云清离开的方向追去,或许是在下修界的缘故,萧云清并没有刻意抹除自己的踪迹,于是萧晗毫不费力地便寻到了一片荒地。 这里人烟稀薄,萧晗感觉前方有一个很强的灵源,随之而来的便是飞扬满天的尘土,只见萧云清重重地摔在地上,滑出了一丈之远。 以防打草惊蛇,萧晗掩藏了自己周身的阴气,而后望向那阵强劲灵力的来源——那人一身玄衣,一时分辨不出男女,她几乎埋隐在黑暗里,依稀透出来些许死气。 在看见宫羽弦的那一刻,萧晗颇为错愕,他五感极敏,几乎没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而远处的女子明显已经在此地恭候多时,他却全然没有发现。 “有种你就杀了我!” 萧云清还在死鸭子嘴硬,其实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宫羽弦那一式极快极狠,竟直接将她打飞了出去。 萧晗忽视了萧云清倔强的泪光,眼神最终落在了宫羽弦腰侧的那把匕首上,那匕首不知从何而来,无鞘无璏,若不仔细看,几乎叫人以为她带了个一文不值的劳什子。 但萧晗岂是有眼无珠之人,他脊背微弓,好似盯着猎物的野兽一般,眸间凶光毕露,感应着匕首上那仿佛从天尽头绵亘而来的煞气,他牙关紧咬,目眦欲裂。 因为这把匕首,曾诛杀厉鬼无数,亦曾削去了鬼王的右臂。 萧晗怎会不认得?他本该唤一声“嫂子”的顾子吟,便是用这把匕首自他的肩膀砍下,随即刀锋一转,剧痛贯穿全身,然后一条手臂应声坠地,血流如注。 这人是谁?按理说主人仙逝,神器应该自行封印,永葬凡尘,可为何顾子吟的神器竟如此乖顺地任她掌控? 还未等萧晗回过神,萧云清就拔剑高跃,向宫羽弦斜劈而下,后者匕首轻握,舞得天花乱坠,从容不迫地单刀直入。 萧云清这一劈,拼了十足的力道,她着实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更多的还是确信宫羽弦不会跟小辈动真格,所以很多时候她一压不住脾气,就难免跟宫羽弦大打出手。 然而宫羽弦这次却没有心慈手软,她匕首轻握,寒气凛冽,萧云清这一跃无异于飞蛾扑火,可笑不自量。 却瞧宫羽弦手腕一挑,周身的灵力在一瞬间达到最盛,匕首立时被她净化,在刀剑相接之际,她如有神助地吞噬了萧云清的剑风,而后银光迸发直指要害,分明是半分活路都给她没留。 “你要杀我?!” 长剑裂痕重重,萧云清见势不利,霎时闪躲,可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白光掠影,遮挡了视线,而与此同时,尖刃割破血肉的声音传至耳畔,有什么温热溅在了她的脸侧,却不觉得疼。 待数个铜板落尽,萧云清立时后翻出几丈之远,盯着匕首滴下的鲜血不免心惊。 宫羽弦那双好似古井一般的眸子沉寂下来,她自语般说了一句:“亡人谷?”
第五十六章 本王的侄女五音不全 萧云清呆愣愣地蹭掉脸上的鲜血,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但随即又意识到方才是有人替自己挨了一劫,她急切发问:“你说什么?什么亡人谷?” “还用我说,你闻不到一股子煞气吗?那人阳气稀薄,肯定与亡人谷脱不了干系。” 其实远不止于此,来者诡计多端,纵使宫羽弦早有准备,都无法在一击之内置他于死地,但对方反而还似游刃有余,竟能在神器的压迫下全身而退。 那个人是谁? 萧云清转身欲追,不料被宫羽弦挡住了去路,“别白费劲了,他虽修为尚浅,但轻功极佳,你追不上的。” 萧云清难得听话,果真止了步伐,可她亦没有回头,宫羽弦等了片刻,以为她跟以前一样在闹小姐脾气,顿觉无趣,于是拿出帕子,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匕首上的血污。 “你利用我?” 冷不防的,萧云清问她。 宫羽弦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萧云清看在眼里,她不容置喙地重复了一遍:“你利用我。” 这次,她的神情较适才复冷了两分。 宫羽弦皱起了眉头,但她很快便平静地解释道:“没错,他一直尾行于你,却又鬼鬼祟祟的不敢让你察觉,明显别有目的,我若要出手试探,就不得不出此下策。” 理所应当的语气委实令人信服,萧云清暂且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她不免愧疚,“可他护了我……” “你若不涉险一试,怎知他是敌是友?况且他行迹无踪,想来法力高深莫测,断然不会轻易露出破绽,所以只有以你性命为饵,他才会信。”宫羽弦把匕首挂回腰间的绸带上,她抱着胳膊打量萧云清,“你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人?” 怎么招惹上那个人呢? 那个来自亡人谷、身世凄惨,但仍心存善念、义无反顾护她之人…… 萧云清隐约感觉心底有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何因不归去,满城飞絮辊轻尘,彼时下修界的柳絮也如现下的雪花一般,洋洋洒洒。 她说他名字好听,因为应景。 但她也不愿再提这个名字,因为他的不辞而别。 深究无义,萧云清蹲身而下,去捡落在雪地里的铜板,谁知宫羽弦顺势抓上了她的胳膊,“喂,我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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