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谪仙为救自己才破的结界,牺牲曹老伯也是迫不得已,况且一报还一报,曹老伯真正死于鬼新郎之手,跟沈谪仙没有半毛钱关系。 即使无法为沈谪仙开脱,至少那些唾弃责罚,不能让他一人承担。 沈谪仙破戒受罚的这件事儿,膳房还没开门,几乎三清湾就都传遍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萧蔚明正在强摁着许九陌写罪己书,“真去清辉阁了?!” 许九陌“噌”地一下蹦了起来,“大义灭亲,玉清仙尊果真名不虚传……” 二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动身奔向清辉阁,还没进院子,便看见一群学修围在大殿门口窃窃私语。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萧蔚明的声音被埋没在纷嚣里,正一筹莫展之际,只听有人大喊:“少主来了,都滚一边去!” 许九陌的嗓子尖,他这么一叫唤,除了萧蔚明的耳膜遭了殃外,竟是十分有效,众人很快分立两边,给他们让了路。 清辉阁大门敞开,沈谪仙跪坐其中,身板挺直,肃然不语。 萧云清先一步赶到,正在为沈谪仙打抱不平:“既让坏人自食恶果,又全了同门之义,我倒敬他当机立断,爱憎分明。” “得道者,若非以济世安民为己任,愧对天下苍生。” 此人名唤摇光,已经快三百岁了,大家因他年事已高,都尊称一声“摇光长老”,不想他自己却当了真,整天看谁都不顺眼,尤其爱挑小一辈的毛病,是上修界出了名的锱铢必较。 萧蔚明步入大殿,彬彬有礼地问道:“摇光长老,那依您的意思……” “此一戒,当杖责两百,罚跪七日。” 五十杖便足矣打死一个普通人,两百杖也够那些长老、宗师躺上数月之久,况且要先水米不进地跪上七天……沈谪仙不过十六岁,难道于此年华就要当个残废? 萧云清拍案而起,“两百?你直接让他给曹家人陪葬多好呢!” “滥杀无辜,罔顾纲常!”摇光喋喋不休,他捋了捋泛白的胡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恕老朽直言,二小姐徇私舞弊了。” 萧云清一向听不惯他人模狗样地吊文,想找茬直说,装什么蒜,她出言不逊:“闭嘴老黄瓜!本小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萧云清,慎言。” 暮尘连眼神都没过来,兀自看向沈谪仙。萧云清顿觉毛骨悚然,她低下头轻抿朱唇,示意自己知道错了。
第二十五章 本王洗手作羹汤 “小徒无状,还请摇光长老海涵。” 即使方才被噎得够呛,但暮尘都这么说了,也不好继续刁难,摇光冷哼一声,道:“玉清仙尊言重了。” 如果是夺舍前,身为鬼王,萧晗大可以闯进清辉阁,把针对沈谪仙的文官武将一并踹下凡界,让他们倍经磨难。 但如今,他连跻身于此的立场都没有,何絮只是一个刚被纳入玉清门下的小徒弟。这副壳子方才束发之年,他甚至还没有暮尘高…… 萧晗心情复杂,他站在门口远望,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或跪或立,或哀或怒,有好多人。 “你不去帮他申冤吗?”许九陌不知何时窜了出来,正漫不经心地倚着门框,“他可是为了救你才跪那儿的。” “闭嘴。” “你……哼!”许九陌抱肘离开,徒留萧晗一人发呆。 暮尘完全不顾及明净山的颜面,当众审判沈氏公子,是萧晗始料未及的。 但沉思顷刻,他想通了——沈氏家大业大,为何理应最受宠的小儿子却孑然一身悬壶济世?沈谪仙初出江湖不过十之有四,两年便在下修界得了个‘杏林圣仙’的名号,这般光耀门楣之人,竟被他亲爹一纸令下,派来三清湾拜师修行…… 既然沈掌门如此避讳,想必沈谪仙应该既非嫡出,也非庶出,而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失恃赤子。 萧晗感觉心脏绞痛,沈谪仙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拜了暮尘这种师父——不护着自己徒弟,反而兴师动众地让清辉阁定罪,还真是铁面无私…… “我是申月十五的生辰,阿娘怕我命不好,所以取名谪仙。” 面对跪在清辉阁中央的那道无依身影,萧晗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话。 申月十五,那便是今日了…… 他闲庭信步地走去膳房,跟正在忙活的妇人商量:“阿婆,可否借堂前一用?” “小仙君想吃什么,我让御厨去做。” “不用啦,我师弟过生日,我想给他做几道家乡菜。”萧晗努力打起精神,他笑得乖巧,十分讨喜,妇人没多想就答应了,末了还打趣道:“小仙君自己做,别走水了就行。” “那不能,您放心。” 萧晗从笼子里随手拎了只母鸡出来,处理洗净后,水里加香茅、芫荽煮沸,放入整鸡浸熟。他揭开锅盖,香味浓郁,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的手艺,就听见萧云清怒气冲冲地抱怨:“那个死老头子,最后要不是天权长老求情,我看他是要活活打死谪仙!” 萧蔚明端了碗清汤给她润润嗓子,“别急,先罚跪一天,然后才杖责,咱们还能再想办法。” 那汤是中午剩的,萧云清尝了一口,冰凉还齁咸,这一天本就不顺,气得她跑去后厨理论:“怎么做的汤,难道还用本姑娘亲自教你——何絮?” “哟,二小姐来了。”萧晗捞出放凉的鸡肉装盘,再用葱白和红椒圈点缀,而后放在竹盒里。萧云清瞧他气定神闲地做饭,便知道他已经想好了对策,“谪仙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替他挨了呗。” 萧晗说得轻松,做完白斩文昌鸡,他又开始和面,萧云清没想明白:“你怎么替他挨?” “嗐,施个幻象不就完了,那戒律宗师是聪明人,才懒得跟咱计较呢。” 此时萧蔚明和许九陌闻声走来,都劝萧晗不要一意孤行,月霖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忧心忡忡地盯着他。 萧晗也各种敷衍,无论别人怎么苦口婆心,他都是那句“知道啦”。 萧云清担心他的伤势,威胁道:“你再这样,我……” “你想干嘛?” 她狠捶了下萧晗的右肩,却不见任何反应。 嗯?不应该啊,都伤成那样了,不疼吗?莫非拍错了? 萧云清又怼了下萧晗的左肩,果不其然听见一声惨叫,“行啦,何公子,你都快被捅漏气了,怎么还想逞强呢?”她一拍胸脯,夸下海口,“这儿有我们仨顶着呢,怕什么。” “什么叫‘我们仨’?”许九陌跟沈谪仙仅有一面之缘,他可不想替素昧平生的过客顶罪,“他人犯戒,与我有何干系?” “谁提你了,我说的月霖不行啊?”原不想把无辜之人搅和进来的,但话赶话都说出来了,那便只能先对不住月霖了,到时候大不了她跟萧蔚明各自扛一百杖。 笑话!她堂堂三清湾二小姐,还接不住区区一百杖了?倒退几年,萧云清极为调皮,堪比猿类,因此她没少挨训,杖责不过是家常便饭,虽然这次多了点儿,不过豁出去了! 她嗤笑两声,道:“许大公子身娇肉贵的,哪敢操劳您呢?” “身娇肉贵”原就不是形容男子的词,更何况萧云清狗眼看人低,宁可委屈身为女儿家的月霖,愣也不用自己帮忙? 这厮到底有没有把他昆仑关大公子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我担一百五!” 萧蔚明也不甘示弱:“那我担两百!” 他们人均十六左右,尚处于少不更事的年纪,满腔孤勇一点就着,根本不用别人过多撺掇,便既挣又抢地要帮沈谪仙挨罚。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萧晗舀起一捧面粉,无差别地泼向每一个人:“半仙是触犯天条了吗,用你俩担那么多?” 萧蔚明冷静下来,开始统揽大局,“那我跟许公子一人七十五,云清担剩下的五十就行。” “别,我帮她担一半,”面对萧云清欲言又止的面容,月霖安慰道,“没事儿,二十五杖而已,权当听个响了。” “就这么说定了,那个沈什么仙,今日寿星老最大,这人情不用还了。” 言罢,许九陌扬长而去,只剩几人面面相觑。 无关轻狂跋扈,许九陌骨子里是有那份仗义在的,即使他说话不好听,萧云清也暂且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在背后论其短长,唯叹道:“唉,他这张嘴呀……” 当萧晗拎着竹盒来到禁地的时候,沈谪仙正跪在地上玩石头,透亮的深灰鹅卵石圆滚滚的,轱辘两圈又绕回了他的膝前。 “半仙。” “二郎,你怎么来了?” 平常习书不多的萧晗,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花言巧语,只道:“半仙,生辰快乐。” 沈谪仙惊喜地接过竹盒,“多谢二郎,但你怎么知道……” “你说过的,”萧晗认真地看着他,“你说你是申月十五的生辰。” 他刻意没提后半句话,打开竹盒,里面是几道色泽鲜艳的凉菜和一碗长寿面。 拿过筷子,沈谪仙的手僵在原处,喃喃道:“琼州菜……” 可能太久没有尝过家乡的味道了,也可能是太久没有人这么在乎过自己了,他搂上萧晗的肩膀,巧含风情的眼眸水光微泛,“二郎,你真好……” 禁地无法驱动灵力,若菜凉了,萧晗也燃不了鬼火温热,他轻轻掐了下沈谪仙的脸,“赶紧吃,吃完再哭。” 二人咫尺相伴,侠骨柔情裹挟梨花带雨,沈谪仙没有咬断长寿面,萧晗就微撅起嘴学他的样子,温柔缱绻间,唯有彼此印入眼帘。 奈何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萧云清躲在一簇木槿后边,是少有的扭捏姿态,萧晗好奇她能坚持多久,便没有拆穿,末了还是沈谪仙瞧她半撑着腰,估计累得不行,于是唤道:“二小姐。” 木槿丛中传来一声惊呼:“哎呀,你们看见我了?” 萧晗托腮乐道:“是啊,看见好一会儿了。” “那你不早说,害我藏了那么久!” “为何要藏起来呢?”沈谪仙不解,萧云清认栽地交待了实情,“那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今日生辰,就什么都没准备……” 萧晗像哄傻子一般,无奈地敲了下沈谪仙手里的碗,“你不是看见我做长寿面了吗?” “我还以为……”萧云清犹豫再三,最终说道,“你是给师尊做的……” 三人顿时陷入了无比尴尬的沉默。半晌,沈谪仙有些难以置信:“师尊跟我同一天生辰?” “嗯,你刚来,不知道很正常,但我以为……”听懂了萧云清的弦外之音,萧晗冷笑一声,道:“嗬,二小姐当真贵人多忘事,我来三清湾也不过一月有余,怎会知道玉清仙尊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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