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消散,跑在前边的几人面面相觑,许九陌掏了掏耳朵,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个姓何的呢?不会被砸死了吧。” 萧云清恼得直啐他,“呸!闭上你的乌鸦嘴!” 月霖却是气定神闲,只说“吉人自有天相”,劝大家先回客栈再议也不迟。沈谪仙思忖半刻,最后决定去迎一迎他们。 “有师尊在,老何不会出事儿的,反倒是你,别走太远啊。”叮嘱过后,萧云清便带着月霖和不情不愿的许九陌先行下山了,顾子辰与沈谪仙对视良久,眸间含了一丝晦暗,在晨曦的照耀下逐渐消散,他道:“在下还有要务在身,江湖路远,沈公子保重。” 真是个怪人…… 沈谪仙边想边往回走,适才跑得太快,愣没发现途中还有一棵古槐,树冠呈球,羽状复叶,花序顶生,馥郁芳香。其被称为“木中之诡”,且树干上有较多孔洞,凡间认为那是孤魂所居,视之不详,但花却开得正盛,他折了几枝,坐在槐树下闭目养神。 “半仙!” 见沈谪仙半倚在魁木上,萧晗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暮尘的手,朝他奔去。 那人生得极为好看,萧晗担心惊动槐下倦客,便在离了三步左右的地方蹲下,他细细端详,恰巧一阵清风吹过,花枝摇曳,有几片白色花瓣落在沈谪仙的肩头。 “半仙……”萧晗轻晃了下他的手腕,声音在不觉间轻柔了几分,“醒醒,咱们回去吧。” 沈谪仙好像真的累了,他睡眼朦胧,半梦半醒地“嗯”了一声。 萧晗瞧他可爱,又存心晃悠了两下,“别睡啦,起来,跟我回家。” 沈谪仙依旧温和淡然,如天边白云漫卷,花树之下,他的周身仿佛也被旭日的光晖晕染成了浅浅的金色,少年噙着笑意,再应一声:“好……” 暮尘站在不远处,碍于身份,他没有上前,唯有在原地看着徒弟们的亲密无间。 萧晗在蛊洞给予的拥抱和十指紧扣,暖了他常年泛凉的手,因而竟生出卑微的留恋,以及那份无法言说的小心翼翼。 但这于暮尘而言的弥足珍贵,或许在萧晗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正抓着沈谪仙的手,不经意地摩挲着白皙的腕骨,一遍复一遍地念道:“起来吧,不睡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趁萧晗说话的间隙,沈谪仙将槐花放在了他的唇边,“二郎,你把这个吃了。” 待萧晗接过后,沈谪仙起身正欲伸个懒腰,却见暮尘就在几尺开外的地方,顿时有些无措,规规矩矩地叫道:“师尊。” 暮尘善解人意地避开了眼神,他逆着光向来时之路走去,独留一个孤洁单薄的身影。 萧晗尝了一口花瓣,索然无味,他兀自目送暮尘远行的影子,怔怔地道了句:“好苦……” 也不知在说与谁听。 “槐花虽苦,但性平无毒,乃止血良药。”萧晗充耳不闻,点头敷衍,他不愿面对暮尘的背影,酸楚莫名划过心头。没想到沈谪仙却突然问道,“二郎,我这儿还有一些,要不你给师尊送去吧?” “别扯了,你猜他会吃吗?”那瞬的愁绪烟消云散,萧晗摘了朵槐花别在自己鬓边,“而且他这个人,难伺候得很,即便你是好意,八成也不领情。” “但你不觉得,师尊很可怜吗?” 沈谪仙难得跟自己唱反调,萧晗觉得新鲜,随便择了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付,谁知沈谪仙却很认真地反驳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在这难堪的尴尬中,萧晗渐渐平息下腔内那簇恶火,见沈谪仙低头不语,忽觉乏味,“半仙,咱俩这是何必呢?” 早知沈谪仙是玲珑心窍,加之他三番五次的有意试探,萧晗危险地眯起眼眸,如豺狼般凶相毕露,贪婪而狠戾地紧盯自己的猎物。 在这锋利的注视下,沈谪仙不寒而栗,“二郎……”
第二十四章 本王听见猫头鹰叫了 萧晗摘下别在鬓间的槐花,捏在手里把玩,他径自往山下走,即使沈谪仙被落在身后,一路也未曾回头。 就当沈谪仙以为自己惹恼了他时,萧晗忽然开口:“曾经有个傻瓜想守师尊一辈子的……” 沈谪仙问他:“然后呢?” 萧晗不置可否,又过了许久,那棵槐木逐渐淡出视线,他才说:“然后啊……那个傻瓜死了,是……猫头鹰……” 沈谪仙顺着他的目光寻去,空无一物的枝头,仅有枯叶零落,“什么猫头鹰?” “嘘——它在叫……” 再没有了下文,直至在山下遇到月霖,萧晗的反常才有了好转。 他几乎是在看见月霖的那一瞬间,眼神清明透亮,恢复了少年原有的神采奕奕。 “大家都没事儿吧?”萧晗关切地来回打量,把许九陌都快盯毛了,“能有什么事儿,你没被砸死就好。” 暮尘瞧人齐了,便向上修界出发,萧云清同他并排前行,不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跟玉清仙尊都聊得来,令妹可真是……”许九陌词穷,萧蔚明替他接道:“初生牛犊不怕虎……” 萧晗佯装无心地插了一嘴:“对了,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灵山附近应该有道结界吧?” 许九陌答得理所当然:“有啊,但不牢固,我跟月姑娘合力就给破了。” 特意设下结界,为防他人尾随的萧晗:“……” 后背发凉,月霖快走两步远离萧晗,她跟在暮尘和萧云清旁边,探出一个小脑袋凑热闹:“聊什么呢?带我一个呗~” 萧晗再次无语:“……” 月霖要有寻常姑娘家的一半端庄,他就是死也瞑目了。 吟诗作画怎么着得学一两样吧?鬼新郎好歹还能对出个《钗头凤》呢……等等!间隔两天一夜,萧晗终于琢磨出了不对劲来,“半仙,你还记不记得,那鬼新郎临死之前,说的什么?” 闻言,沈谪仙回想半晌,道:“云烟淡,红妆残,朱颜未改,泪眼阑珊……” “没错,师尊!”萧晗狗腿地跑向暮尘,他挤开了月霖和萧云清,负手故作深沉,“我觉得鬼新郎身后另有其人。” 暮尘却说:“我知道。” 萧晗憋了一肚子话,本想拿出来震一震暮尘,让他为自己收了个天才徒弟而欣慰,结果人家倒好,轻飘飘地甩下一句“我知道”。 过于不厚道了吧!萧晗不甘心,他假装耳聋,把刚才想好的分析全盘托出,“师尊,那新郎官穿的白衣,显然是冥婚服饰,想必其先遇害而后化为厉鬼,报复宁狐村。我看过他的记忆,他委身于人,倍遭凌辱,生前便爱画符念咒,只不过灵脉微弱,无果。” 说了一大堆,暮尘也只是不耐烦地瞧他一眼,并没有接茬。 “咳!”萧晗战术清嗓,月霖十分配合地递话:“那是新郎官屠的宁狐村吗?” “非也,他生前便不擅灵法,死后更难兴风作浪,应当是有人恶意操控。”萧晗转过身,他面冲那些小辈,拿腔作调地倒着走,“诸位可还记得,鬼新郎念的那半阕《钗头凤》吗?” “当时就你跟沈谪仙在场,我们上哪儿记得去啊?”被萧云清砸了场子,萧晗也不计较,兀自指点江山:“半仙,告诉他们。” 沈谪仙歪头不解,萧晗小声求道:“拜托拜托,我给忘了,就记得什么‘红妆’、‘朱颜’了。” 萧云清:“……” 沈谪仙叹了口气,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流年淡,红妆残,朱颜未改,泪眼阑珊……” “但据我所知,自古赘婿也没有上妆出嫁的规矩,那番话不可能是鬼新郎的有感而发,因此我猜,操纵之人应当是个女子。”萧晗两眼放光,邀功一般摇头晃脑,暮尘觉得如果他有尾巴,应该早就翘上天了,“师尊,我说得对不对?” 暮尘点了点头,“嗯。” “别那么惜字如金嘛,”萧晗不知足,他好不容易肯动脑子,哪是暮尘一个字便能打发的,“说对了就夸夸我呗~” 他的死皮赖脸终于换来了一句“不错”,萧晗回首挑了挑眉,看他得意的样子,萧蔚明无奈地竖起了大拇指,捧场道:“何兄真棒。” “诶,萧公子过奖,哈哈……” 月霖轻叹,没办法,男儿至死是少年。 回到三清湾时,已过傍晚。 上修界有规定,既然下凡历练,理应各自为战,但萧蔚明和许九陌投缘,干脆破例,彼此为伴走南闯北。他们一路谨遵“侠、义、道”三字,惩恶扬善,得了不少香火,甚至有信徒为之修观,扬言要在有生之年等到二人飞升。 萧云清邀众人一同去用晚膳,萧蔚明婉拒道:“我先跟许公子去一趟清辉阁,把罪己书交给戒律宗师。” 许九陌装模作样地忙翻口袋,“不对啊,我的罪己书呢?明明放这儿了啊……” 目送萧蔚明拽走还在狡辩的许九陌,萧晗跟月霖也回了寝殿。 “主人,你可吓死我了,下次去哪儿提前知会一声呀。” 萧晗脸色阴沉,好像月霖的要求是在无理取闹,他低头想了许久,冷笑道:“有意思,小丫头长大了,都敢管起我来了?” 夕阳西下,萧晗背光而立,脸上的神色越发看不分明,他的语气是少见地恶劣,月霖了解他的脾气,心惊胆战地道了句“不敢”。 “月霖呐……”他抬腿坐在了窗户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棂,“诛心鬼的衣冠冢,是你挖的吧?” 月霖没吱声,算是默认了。 “焚念弓和蛊洞一起毁了,也好……”萧晗深深地吸了口气,可心里仍旧烦闷得很,他便靠在窗户边上,叫那冷风吹着,“诛心鬼解脱了,萧玉笙……都清净了……你去吧。” “主人要我去哪儿?” “哪儿都好,本公子困了。” 月霖一怔,他前世刚被萧峰收为义子之时,也总爱在私下里自称“本公子”。这么多年,无论在亡人谷亦或夺舍后,月霖知道,他是念着萧玉笙的,宁可忘了自己被何人所杀,也想再去蛊洞忆往昔故人。 “主人!主人不好了!” 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谁知月霖刚出去就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萧晗拿被子蒙过头,却被她没大没小地一把掀开,“主人,沈谪仙被暮尘带去了清辉阁,现下正在召集各大长老,马上就要审判了。” 萧晗垂死梦中惊坐起,“什么?!暮尘那孙子来真的!” “哎呀,你赶紧去吧,再晚一步说不定都开始杖责了!” 那群老狐狸都是错一罚百的尿性,沈谪仙在他们手里肯定讨不到便宜。萧晗捶了拳被子,披上外衣就要出门,月霖怕他冲动,劝道:“留心分寸,毕竟沈谪仙杀人在前,这事儿咱不占理……” “去他妈的不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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