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哪个小童玩耍时,偷偷摸摸的告诉对方,你有一对很爱你的父母。又是却被谁戳穿当场,致你无地自容。 还有很多很多话想问他,你从前可曾挨饿受冻,可曾遭人冷眼,可曾孤苦无依。 你最无助的那些时日,是怎么撑过来的。 可这些问题,一旦问出,便是重揭了他的伤疤。 他想,倘若这世上没有小石头。他大概一辈子也无法如此深切的了解到沈星河的过去。 谢清遥极力压下心底涌上的满腔心疼和酸楚,抬手抚了抚他脑袋。 像是安抚似的,沈星河倏尔便放松下来了。 静了一阵,听得外面的小孩说起了别的,谢清遥这才走出去,将水杯递给小石头。 小石头紧张极了,咽了口水,他生怕虎子说出什么话来。 谢清遥将他手里的杯子递到了小虎子的手里,蓦然弯身,在小石头和沈星河错愕的目光中,谢清遥将小石头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语调轻扬的问小石头:“一会想吃什么去?” 小石头震惊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石头骑在了谢清遥的肩膀上,浑身紧绷着,纹丝不动,大气儿都不敢喘。 谢清遥带着他走到了远处的山坡上。 沈星河也很震惊。 他逆光望着远处的谢清遥,望着望着,他的眼睛红了。 忽然之间有点想猛男落泪。 他泪眼婆娑的望着谢清遥的身影,深深地吸口气,又忽然之间想到快过年掉眼泪可能会影响明年的财运。 泪腺立刻闭上。 封死。 他吸了吸鼻子,扭身回院。 小石头错愕的回头看向小虎子那边,见小虎子蹲在地上,朝着院里喊:“爹爹!我也想骑脖梗儿!” “骑老子胯骨轴子吧你!上回你小子尿我一后背你忘了是吗?”院里传来了虎子爹的暴喝声。 小虎子心里遭到剧烈暴击,“哇”地一声哭了,捂着脸,嚎啕大哭:“石头哥他爹就让骑,没到年初一就让穿新衣!凭什么我不行?” 虎子爹:“你跟人家比比别的吧!人家这么小就帮家里送货了!你就知道刨土!大过年的!你瞎咧咧真他娘丧气!再出声老子打你了!” 小石头惊恐的回头和谢清遥解释:“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误会了你是我爹,我......我.......” “登高望远,什么感觉。”谢清遥忽然之间打断了小石头的话。 小石头黑灿灿的眼睛眺望远方,人便楞住了。 他第一次以这样的高度俯仰山河。 峰峦叠嶂的远山连绵起伏,山巅缭绕在云雾之中,青山脚下是那条绵长的红莲江水。 江水被严寒封住,冰面落了一曾白白的霜。 零零散散过江的行人,远远看过去,像是搬家的小蚂蚁一样渺小。 小石头抬头望着头顶的苍穹,厚重的云层将天压得很低,太阳藏在乌云里,有丝丝缕缕的金光从云里透出。 他抬抬手,仿佛苍穹唾手可得。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坐在谢清遥开阔的肩膀上,像是坐在一座伟岸而屹立不倒的山峰之上。 “感觉很好。”小石头呆愣愣的说。 谢清遥:“凌人之上,凌于山河之上,凌于万物之上,这感觉自然会很好。” 小石头:“冰上的人像小蚂蚁。” 谢清遥:“是啊,人,不会介意蚂蚁的目光。 他们渺小到让你不再需要介意他们的目光,更听不到他们的非议了。 只要你足够高,高到云泥之别,你甚至不屑于踩死一只蚂蚁了。” 小石头并没有体会到谢清遥话中的深意,他只是想起了谢清遥的腿是疼的,于是,他轻声说:“谢大哥,放我下去吧?你腿疼不疼?” “一会你沈大哥来了,不要闹着下去,否则,他会知道我腿疼的事。”谢清遥轻声告诉他。 小石头一怔,垂着眼望着谢清遥。 谢清遥:“他是了解你的,知道你并不想下去。如果你吵着要下去,定是因我的腿疾。” 他沉声道:“我不想让他担心。” 小石头点头:“我知道了。” 身后传来了声音,谢清遥带着小石头回身看过去,见得沈星河和谢老三坐在车板上,朝着这边过来了。 沈星河抬眼望着谢清遥,四目相接,两个人都笑了。 谢清遥没有把小石头放下来,他走在马车旁边,沈星河和谢老三坐在车板上。 小石头就那么坐在谢清遥的肩膀上,一路回了喧闹的长街,他是人群里最高的人,一览无余每一个人的头顶。 他甚至看见有几个小孩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沈星河给他买了一个纸风车,他把纸风车高高的举起,五彩斑斓的彩纸迎风呼呼的旋转着。 一切不真实的像是一场梦一样。 三个人去了酒楼用饭。 谢清遥让小二去木匠铺子把方文道弄过来。 方文道很快的赶来。 先是简单跟沈星河说了一下这会儿铺子的客人已经少了很多,谢清遥便把他叫到一边去聊兵法。 小石头仍处于兴奋中:“沈大哥,小叔叔,你们知道吗,谢大哥好厉害好厉害,他会讲兵法,太厉害了。” 沈星河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说着。 谢老三一句话也没说,闷头吃饭,咽下一大口,忽而看着沈星河:“姐,我想喝酒。” 沈星河斜斜看着他:“喝完你驾马算酒驾。” 谢老三咀嚼着嘴里的米饭,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沈星河一楞,好奇的问他:“你怎么了?” 谢清洲嘴里咀嚼的速度渐渐变慢。 沉了良久,他才开口:“以前大哥和爹总让我骑脖梗。”他烦躁的搓了搓胸口:“想他们了。” 沈星河:“你二哥让你骑过吗?” 谢清洲看向远处和方文道讲兵法的谢清遥:“二哥不让我骑。” 谢老三的脊背贴在椅背上,垂着眼:“姐夫的兵法是大哥启蒙的,大哥也给我讲过《孙子兵法》。” 他看向沈星河:“但大哥总是偷偷背着娘教我,因为娘怕我学会了,心野了,定要吵着去战场。 大哥大概是被爹指使的,总是趁娘不在偷偷给我讲上几句。 有时候看似大哥是让我骑在他肩膀上摘树上的果子,实际他嘴里叨叨着兵法。 有时候看似大哥是在府里陪我捞鱼,实际他也在我耳边给我讲兵法。 娘老来监视,我俩东躲西藏像做贼似的。 那时候我光顾着采果子、放风筝、捞鱼玩,没心情听他说兵法。 大哥带着我东躲西藏说兵法时,他跟我说,记着啊,小老三,咱们这样这也是当中一句,‘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有利就行动,不利就停止。 我只记住这么一句了。” 谢老三的眼睛红着,脸上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沈星河安安静静的听着,罕见的没有戏谑他。 说罢,说破无毒,这还是在排毒阶段。 太阳落山了,他们才回铺子。 单子太多了,大家都在赶工。 老莫忙不过来,问沈星河:“早上还见赵家哥俩,怎么一天没见他们?” 沈星河:“他们去做别的了。” 他去了柜上清点单子。 客人已经都走了,厅里,后院,众人忙忙碌碌的各司其职。 小石头尚未学会编藤,他便跟着章七手去地道把小弟们制作好的轮椅运上来。 小石头下了暗室,章七手搬着桌子,朝着远处的房间努努嘴儿,让小石头帮忙把轮椅运上去。 小石头点点头,朝着那边走过去。 忽而一间房间里传来了一句大漠的声音。
第129章 “凌驾于云端的神鹰啊,请你赐予我神的力量,请你助我出牢笼,诛灭这群卑鄙的南蛮子。” 声音挺熟,小石头打开门,见得撒尔诸被铁链绑着,他明显虚脱了,闭着眼反反复复的叨叨着。 这个小石头是知道的,从前那个大漠商人也教给过他这样的话,说是当危险时,念叨这个,神鹰便会前来解救于他。 但那夜,一场战事,小石头彻底醒悟,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鹰。 撒尔诸抬起眼睛,眯眼看向小石头,他认出了小石头,起先是轻蔑的笑了笑,又很快错愕,撒尔诸的眼珠开始不安的转动。 他似乎极力的思考,最终,撒尔诸的眼中凝出惊恐的神采。 撒尔诸扬眉,望着小石头,以大漠话开口:“你到底听得懂大漠话么?” 小石头感觉他有话想说,于是点头,用大漠话回:“听得懂。” 撒尔诸竭力撑起头颅瞪着小石头:“你知道他为何收留你吗。” “谁?” “谢清遥。” 小石头心跳渐渐加速,他一言不发的望着撒尔诸。 撒尔诸:“他想报仇!” 撒尔诸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小石头,眼中盛着轻蔑:“谢清遥想利用你报仇而已。因为你那卑鄙的父亲,杀光了他的全家!” 像是晴天霹雳一样。 小石头踉跄后退,脊背猝不及防撞在了坚硬的门板上。 他脑海空白,声音发颤:“你胡说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谢清遥是兵部尚书谢长卿的次子,兵部尚书,是一个手掌重权的官职,谢长卿当年威高震主。皇帝忌惮他,诬陷他,置他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小石头脑海里浮现着适才谢清洲提起家人时,眼中含着泪光的模样。 他的表情扭曲而惊恐。 各种各样的问题朝着他袭来,小叔叔一定是不知道的,否则不会愿意把他挂在胸前,不会分给他好吃的粽子的。 谢大哥呢? 谢大哥知道吗,谢大哥知道他是谁吗? 小石头骤然之间想起了那夜。 谢清遥一身铠甲,遥遥望着小石头,掷地有声的说: 【你给我仔细看着,看看大漠是否有神鹰庇佑。】 小石头从头冷到脚底。 谢大哥是知道的,从一开始便 知情。 那么为什么还肯对他好? 为什么教他兵法,为什么给他买衣裳,为什么肯将他放在肩膀上。 小石头紧皱着眉,绞尽脑汁的试图理解谢清遥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撒尔诸见得小石头面白如纸的模样,鄙夷的望着小石头身上崭新的棉袄,看着他脚下穿着的棉靴: “他收留你,给你御寒的冬衣,给你三餐温饱,小恩小惠略施舍给你,让你以为他真心抚养你。” 撒尔诸的声音犹如滚滚沉雷:“就连草原上的兔子都知道,再仁慈的狼,也不可能真心抚育一只鲜嫩肥美的兔子!” 小石头喘息着,两只手剧烈的颤抖着。
139 首页 上一页 98 99 100 101 102 10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