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告诉沈星河不要犯傻,他试图喊出那声不值得。 沈星河有条不紊的为他宽衣,他垂着眼帘,语调平缓: “我不怪你,不怪你狠心把我推走。 我知道,复健的日子有多么的煎熬。 你不是神,你是拥有血肉之躯的人。 病情反反复复,具有击溃一个人的力量。 你努力了那么久,不过稍稍懈怠,又被击回了原点,我知道那有多么的令人绝望。” 谢清遥像是一头困兽,极力昂头,脖子上露出一根青筋,他试图冲开这醉人的麻沸散。 沈星河垂眼笑: “小疯子,第一次见你这般惊慌呢。 我想了很多天,那夜船上你说过的话。 后知后觉你的意思。 怎么,这是企图让我悬崖勒马? 我们盖过章了,要履行承诺呢。 我说过,我这人说到做到。 不是说喜骑烈马么?我没怕,你又在怕什么?” 谢清遥口中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我保护不了你了!我已是个废人!别让我沦为你的累赘!我宁肯死也不想做你的累赘!” 沈星河为自己宽衣,垂眼冷静的望着他。 沈星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想也大概能明白。 沈星河有条不紊的拆开了身上里衣。 他们的衣衫,翩翩落在地上,一件又一件。 谢清遥动弹不得,只能紧闭着眼,他以为这样便能抵挡一切。 沈星河仔细的抚摸着他肌肤之上的伤痕,他的身躯,盛满了伤。 他俯身去亲吻那些伤疤,每一处伤疤都有一个故事。 他在这些故事上,也烙了他的温度。 他们的剪影被孤灯照到墙上,两条孤独的影子融为一体。 沈星河坐起身来,一字一句的告诉谢清遥: “别保护我。”沈星河水光潋滟的眸含着柔软的光:“我不是你的软肋。” 他高昂着头颅: “我是你手里最锋利的剑。” “我是你身上最坚固的铠甲。” “我是为你保驾护航的仙人。” 一只狡猾的狐狸,一直以小奶狗的姿态出现在一只孤狼的面前,终于有一天,小奶狗摇身一变,幻化成一只迷人而魅惑的狐狸。 这只狐狸,将在今夜,驯服一匹凶悍而执拗的孤狼。 沈星河眼中闪烁着迷离的光: “你若想报仇雪恨,只管去拼去厮杀,去复仇。” “我给你埋了他们,挖最深的坑。” “你若想归隐田园,只管潇洒快活,尽情享受其中。” “我陪你一起看日出日落,暮暮朝朝。” “不论哪条路,我们一起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晶莹的汗珠自沈星河雪白的脖颈滑落,他沉醉而恣意: “你得知道一件事……” 他投入而忘我: “人终其一生,惊艳之人只有一个,在那之后,便是凑合,便是将就。” 他睁开颤抖的眸,发现谢清遥不知从什么时候同样的睁开了眼。 谢清遥望着沈星河,目不转睛,他的眼中猩红,似有一团火焰。 身躯似有烈火在焚他的身。 他眼中的怒不可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褪去,变成了一捧炙热的火。 可沈星河却也看到了他眼中的哀痛和脆弱,还有,掩盖不住的,浓烈的爱。 沈星河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你我是一种人,注定学不会凑合与将就。” “我来这人间一趟,不为行乐。” “是为填补我们彼此心里的那道缺口。” 沈星河的发丝在颤动,灯火将他的轮廓勾勒出一层薄薄的光辉。 这光灼谢清遥的眼,也震慑他的心。 沈星河紧抓着谢清遥颤抖的手: “真爱本就是沉重而有力量的,正因真爱太沉重,若一次赌错,轻则不敢再赌,重则葬送卿卿性命!” “别让我赌错,别狠心把我推走,别说那是为我好,别让我们的爱情落了俗。” “拥抱我,沉浸我,抓牢我的手,一起享受爱情带来的快乐。” 沈星河像是一条魅惑的狐狸,眼中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 “那日我说错了,我今夜重新回答你的问题。” “告诉你,神明也做不到预知未来事。” “因为未来在你的手里,在你自己的脚下。 今日的抉择,成就了你的明天。” “这便是人定胜天!” 沈星河呐喊,像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士。 “所以你的腿,我不知能不能会好。” “那便让我们做最坏的打算。” “把我的腿给你,我们一起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我们共用一双腿,走得比别人慢点没关系。 再美的风景,没有你同行,那将失去全部的意义。” 沈星河迷离的笑着: “但在此之前,我要你,为了我,再努力一次,最后一次。”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的小将军,你一定擅长这个。” “若再不成,不必难过,因为我们已经尽力过!余生无憾!” 沈星河稍稍一歇,垂眼望他。 谢清遥眼中有泪光闪烁。 幽幽灯火,刹那之间的对视,沈星河的脑海一片空白,几乎是源于一种本能的,他倾身扑向他,像轻灵灵的柳絮轻柔,又像大山一样的沉重。
第八十五章 小孩哥 天光大亮。 谢清遥,人卧炕。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面对人卧炕,望房梁的局面。 可昨夜,沈星河掀翻了他的世界之后,他轻灵灵的走了。 走了? 走了! 走得毫不留情。 谢清遥甚至有一种恍惚,昨夜那是不是他的黄粱一梦。 但临走前,沈星河在他耳根说的话,音犹在耳: “小疯子,我朝着你走了九十九步,够意思了。 最后一步,我要你自己给我过来。 随便你是用跑,走,或者挽着轮椅,还是阴暗的爬行,总之你得给我过来!” 谢清遥生无可恋的望着房梁。 这算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 沈星河这就走了? 通常来讲难道不该是他才是走得毫不留情的那一方么?! 为什么是他生无可恋的躺在这思索着沈星河为什么要走开。 还有,那句阴暗的爬行是何意? 真拿他当疯子了是么?! 门外有了动静,谢清遥心中一震,下意识的看过去,是谢虎挑帘进来。 浮上来的心,骤然沉下去。 “二爷,我过来送早饭......”谢虎突然之间停了声音。 谢虎动了动鼻子:“怎么有些不对劲?” “这屋子里味道不对劲。”谢虎浓眉皱了皱,又提鼻子闻了闻,大惊失色: “他是不是给您宽心了?” 谢清遥望着房梁的黑瞳,终于移到了谢虎的脸上。 谢虎对望二爷,看着看着就觉得更不对劲了,他大惊失色,连忙掀开谢清遥的被子去看他膝盖的伤口。 他挽起裤管,垂眼看了看,白纱布并没有被血渍浸染,这代表伤口没有破损。 谢虎一下子就乐了:“我就觉得不会嘛,少夫人做事没这么离谱,他还是知轻重的。” 谢虎出去将炕桌搬过来。 食盒里放着小米粥,热腾腾的,熬出了一层薄薄的米油。 谢虎:“爷这些日子没好好吃饭了,不能吃大鱼大肉,先喝点粥。” 让谢虎意外的是,谢清遥竟然自己坐起来了。 没有再毫无回应,而是拿起了鸡蛋在桌上滚了一下,剥壳。 “咸菜还有么。”他问。 谢虎一怔,点点头。 有人气儿的二爷又回来了。 谢虎高兴得挑帘,不经意回头,见二爷挪了挪身,床单之上似有一抹血痕。 二爷仓促用手遮住,警惕回头望他。 二爷面目冰冷,满眼恫吓。 谢虎若有所思的离开,在灶房,望着擀面杖和牛鼻环沉思。 直觉,是直觉告诉他瘦猴很可能就是给二爷宽心了! 可理智又对他讲,不会吧,夫夫时日那么久了,一定是昨夜治疗二爷的腿时不小心落上的。 直觉:你太天真了!怎么可能会在那个位置? 理智坚称:可二爷的伤口没有裂开! 直觉想到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画面,沈星河在上面。 理智说,不可能,那是二爷啊,谁敢来压他? 谢虎拿不准了。 他拿着咸菜坛子回去,见得二爷正坐在小炕桌前,手中拿着张鲜红的纸。 阳光落在谢清遥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唇角轻轻扬着,那双黯淡了很久的眼眸,终于开始有了温度。 “有笔么?”谢清遥问。 “有。”谢虎回了一声,去给他拿笔墨。 谢虎取来笔墨,打开墨盒倒水,顺便偷瞥,红纸之上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情书: 爱我宠我,疼我护我。 生生世世,至死方休。 发起人:沈星河。 执行人: 谢虎眼睁睁的看着二爷在执行人三个字的下面写上一行清秀的小字。 谢清遥。 谢虎的直觉在他的心底大呼小叫:宽心了!这就是宽过心了!这是铁证! 理智直呼:我看也未必!可能是言语宽慰了一番而已,不要激动,二爷元气大伤,焉能有此体力! 众所周知,病人是没有自尊可言的。 随便什么人来,都可以掀开谢清遥的被子,然后看看他的伤口有没有崩开。 在换药时,围着谢虎,瘸马,花嬷嬷,以及他谢老三。 谢清遥就那么盯着谢老三。 一言不发。 谢老三终于被盯毛了,扭头走了,但偶尔还会过来掀开二哥的被子看看。 但是也是在这时刻,谢清遥终于明白沈星河为什么会离开的毫不犹豫。 因为这一段路,谢清遥需要独自去走。 这一家人任谁掀开他的被子,看他这丑陋的双腿都可以,他唯不想被他看到。 沈星河在等他自己重拾信心,等他和他的这双丑陋的双腿和解。 谢清遥低头望了望手心里的骰子,呆呆的想: 他的宝宝啊,永远这么的贴心。 他侧目,那张情书贴在床头墙上,最醒目的地方。 红纸在白墙之上,更显热烈张扬。 —— 沈星河此时,正鬼鬼祟祟的倒掉药渣子,之后他拿着昨夜换下来的带血纱布,准备去扔掉。 他走得并不快,因得昨夜过于猛烈,他甚至只能走小碎步。 烈马不愧是驰骋过疆场的烈马,受这么重的伤势,竟还有此惊人体魄是沈星河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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