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多的是比我有趣的人,能逗他欢笑,解他忧伤,好好的呵护他。 那些人能做到我不能做到的,在雨天给他撑起一把伞,陪他去他任何想去的地方,给他买最喜欢的点心。 当阴雨连绵,他的第一反应是凉爽是惬意,而非是担忧和紧张。 他可以好好的欣赏这人间风景,而不是把精力全都都放在我这双腿上。 还记得那日他不经意的说过一句话么,好女怕懒汉缠,他虽是男子。 我总彻夜的想,我是不是也在缠着他。 应该是吧。他不属于这里,我一直怕他离开。” 谢清遥沉静了好久,移目,望着谢清洲,“如果你真的觉得他是个好人,这些话,不要对他讲。 裴景驰也是个好人,我跟他打了多年的仗,我了解他。 他是个君子,是个没心肺,乐天逍遥的人。 他并不执拗,偶尔心情好,他讲话时还喜欢说无聊的押韵,也有胆识。 生活会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小烦恼,当房子漏了雨,裴景驰可以第一时间攀上屋檐替他将瓦片修补好。 当墙角结了蛛丝,裴景驰能登梯攀爬的去清扫,这种事情将来还有很多。 而这些事情,我只能指望着用钱去找些仆人来帮我做。 找来的仆人,也只是仆人,不是家人,他们不会把我们的家真的当做自己的家去精心修补。 我半生戎马,一身病骨,可有不惑之年都是未知。 我若先走他一步,落他一人在这世上孤枕难眠,我必定死不瞑目。 裴景驰就不同了,同样都是打仗,他几尽全军覆没了还能死里逃生。 除了他时运好,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嫌少带人冲锋,他的将士在前线拼杀。 他坐帐中沏茶,布阵,派去他那边的探子跟我说,他甚至还会大脑放空的愣神。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没有心术的草包,他是有智慧的。 只不过中原人是他娘亲,大漠人是他爹,他没国仇家恨,他两边都能活。 打的赢他就打,打不赢他就跑。 他心胸宽广,不执拗,这种人,古来大多寿长。 他能陪他很久吧。 他比我有趣,比我乐天,比我康健。 最重要的是,他给他的爱,不沉重。 他目前唯一的问题,只是他那个蠢货哥哥会找他的麻烦。 等我帮他将布泰耶杀死,裴景驰将没有任何后患。 以他的性子,他会毫无负担,再也不回大漠去拼命向他的父王证明什么了。 他会陪着沈星河忙碌着店里的活计和兽医官的活,心甘情愿的给他干活儿,和他去很多地方采购木料,一路和他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兴许,他会慢慢把我忘了吧。 老三,如果你真心愿意为我守护我这所剩无几的自尊,这些话,你不要告诉你嫂子。 别让我在他眼中彻底沦为一只可怜虫。 我之所以和你讲,是因为你我身上流淌着相同的骨血,我亦不愿你走上一条弯路。 我想试着让你明白,我不是变了心,嫌了他,沈家从无纳妾的规矩,更从无抛弃糟糠的规矩。 我今生亦不会再娶,因为我已经把心交给天底下顶顶好的人。 但如果,谢清洲,如果你回去告诉了他这件事,自此以后,你将不再是我的弟弟。 我说到做到。” 谢清遥绝没有说说而已。 他挽了一把轮椅,朝着家里的方向行去。 谢清洲呆愣愣的坐在原地。 这些话若非亲眼看见他二哥说出来,他怎么也不肯信。 一向不服输的二哥,满身傲骨的二哥,竟然也有认输的时刻。 那是他的二哥啊!?那么骄傲的人,他曾经把自己当龙。 他如今居然说他是可怜虫?! 他回望二哥,见二哥永远挺直的脊梁,似乎也弯了许多,谢清洲定定的想: 爱是什么呢? 爱是只要你能过得更好,我可以杀死自己的一切欲望。 是如果我注定在深渊里不得出离,我也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你推上去。 谢清遥挽着轮椅,停在了一棵树前。 那一晚,沈星河就站在这里,两只手抓着衣角,手足无措的望着他。 仿佛穿越云端,谢清遥看到一个小男孩,手足无措的抓着自己的衣角,满脸惊恐的望着他的母亲歇斯底里。 曾经他想,沈星河的母亲是怎么狠得下心来对他凶狠。 可是他做了更可恶的事。 他心里像刀割似的疼。 可沈星河说过,天上所看到的景象与人间不同。 他第一次来到这地方,他也会生老病死,最好的韶华就那么几年,他该去尽情享受人间烟火,去和心爱的人恣意奔跑,去看美景,去吃遍天下美食。 而不是,谢清遥走不动了,也连累着拽着他放慢了脚步。 谢清遥挽着轮椅,回到了家里。 他关上房门,屋子里黑漆漆的,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睡过了,日子似乎自沈星河走了以后变得停滞了。 他重新回到了深渊。 又或者,比深渊更黑,更暗。 谢清遥挽着轮椅回到了卧房,从枕头下面拿出了木匣。 在黑夜里,垂着眼,无声的望着木匣。 是夜,沈星河的眼中散发着诡异的光。 他手里提着一壶酒,朝着家里杀回来了。 辛苑恰好起夜,推门见得沈星河回来,横身拦住,沉声道:“你还回来.......” “啪”地一声,沈星河一巴掌呼过去: “叉出去!” “来了!”谢虎自他背后冲过来,一记手刀就给辛苑切晕了,一把将他扛起来,直接转头走了。 “嘭”地一声,沈星河踹开了门板。 黑夜里,他眼中闪烁着怒光。 而谢清遥就坐在小厅里,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他瘦了啊。 他心痛如绞。 他紧攥着拳,别开脸,不去看他。 沈星河:“你弟弟说,你真的喜欢了辛苑,这话是真的吗?” “是。”谢清遥点头。 沈星河:“好,谢老二,我跟你签和离书!” 他把酒撂在了桌上,“咚”地一声。 沈星河拿出了一张红纸,拍在桌上,移目愤怒的望着谢清遥:“我照顾你这么久,既然情没有了,那谈谈钱吧!” 谢清遥淡淡地说:“我没钱。” 沈星河笑了:“哈哈……行!那就好好算算账吧。你把这酒喝了,喝了这碗酒,我跟你没关系了,喝了我就签字和离。” 谢清遥看着那壶酒,这酒没给他下点什么东西那便是见了鬼。 沈星河目放精光捧起酒壶,挤出一丝阴险的笑意:“来吧,二郎,喝药吧?不是,喝酒吧?嗯?” 谢清遥接过了酒,一时一刻都未曾犹豫。 若能死于他手,便是最好归宿! 浊酒入喉,没有肠穿肚烂的痛,他的头脑却觉得昏昏沉沉。 麻沸散!是麻沸散! 该死!狗老三!为什么要相信他! 狗老三不是一直小心翼翼要守护好他的自尊的吗! 为什么叛变! 凉凉的月光下,沈星河与他对望: “老马下了二十多次的毒,毒不死你。 谢清遥,这世上只有我能给你下毒。 嘴里说你没钱,给我派了个那么大的单子? 给我安排的真好哇,来个急单子,时间紧迫,让我无暇忧伤,还让那裴景驰陪我去缅甸游山玩水? 谢清遥,谢老三把话原原本本告诉我了! 他说,‘嫂子,只要你俩能好,二哥不认我没关系,嘿,我还认你当哥,我喊他嫂子,咱还是一家子,你瞧我多聪明。’ 哈哈哈!我家谢老三配享太庙!!!” 谢清遥昏了过去,手中的酒壶落在地上炸开。 摔“壶”为号,众人蜂拥进来。 谢虎和谢清洲将谢清遥架去了炕上。老马挎着药箱子一瘸一拐的进来,花嬷嬷连忙点灯。
第八十三章 谢清遥的裤腿挽上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星河是最镇定的一个人,“干爹!给他悄悄。” 老马神魂归位,动手医治,但是汗下来了。 老马是带着药过来的,谢虎认真磨药,谢老三认真煎药,花嬷嬷掌灯,沈星河给老马递东西连带擦汗。 每一个人绷着一根神经,谨慎的做着手中的活计。 后半夜,这才将他的患处包扎好。 没有人敢问老马那句话。 沈星河问了:“他还能站起来么。” 老马犹豫了很久,所有人眼巴巴的盯着他的脸。 老马咽了口唾沫:“实在不行的话,我还是药死他,给他个痛快算了。 他这伤得也太严重了,而且以后.......”他咽了口唾沫,望着沈星河:“应是没戏唱了。” 沈星河很镇静,他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了。 “啪”地一声。 花嬷嬷拍了老马肩膀一下,她沉声道:“你一定是在说谎对不对?” 老马冤枉:“这回我真没有说谎,他骨头都露出来了。” 花嬷嬷老脸一红,顶着众人的目光,背过身去,低声道:“若二爷腿不能站起来了,我得伺候他,以后就不能跟你一起过了。” 二爷没站起来,老马站起来了。 他想:语言真的是一门博大精深的东西。 就、不、能、跟、你、一、起、过、了。 也就是说,花嬷嬷原本是打算和老马一起过的。 老马忽然之间变得六神无主,他在屋子里踱步,一瘸一拐的踱步:“我想我想我想我想......我想办法......我想想......我想想......我想想办法.......” 他忽然停驻:“是他能站起来,你就跟我回家一起过是吗?是我想的那个一起过的意思吗? 我理解的没错吧? 别回头我费劲给他弄好了,你跟我说,是我想岔了,是咱们一起过对吧?” 他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左一个一起过,右一个一起过,花嬷嬷脸极红,背对着他,甩手:“别一直说了!这同着孩子的面呢!” 老马:“不是......这没外人呐,我儿子,你儿子,那个大高个也不是外人呐他。” 沈星河望着花嬷嬷:“娘,你别为了二郎牺牲你自己。如果二郎知道了,他不会高兴。” 沈星河看了眼老马,若等他纳过闷儿来,保不齐要急火攻心药死谁。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老马迅速反应过来:“对呀,我也不会高兴的呀。合着你这是以身相报?这干啥呢?” 花嬷嬷连忙转身否认:“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意思。”她看向老马,着急的解释:“我愿意跟你一起过,你拿我当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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