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下去了。这么大岁数的人,说这种话,她觉得很丢脸。 沈星河:“娘,全员反派,没有一个正常人,你想说啥说啥呗,这屋里没有高尚情操。” 老马说:“就是啊!谁笑话谁啊?哪个是干净的。 我儿子,弄死好几个人了,这谢虎,帮凶,专替他埋尸。他谢老二,捏人脖子比捏鸡脖子都顺手儿。 这谢老三,啥好人家的孩子开人瓢,又祸祸一千一百两银子出去? 我!虽然暂时没有染指杀戮,但花花,我跟你说,别惹急了我!他姥姥的,谁他妈惹急了我,都得死!!! 当然,不包括你。” 他趁机许诺:“花花,你放心,我永远不给你下毒药。” 花嬷嬷心里噗通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沉声道: “从前我家那个,是个好人,可他把好脾气留给了外人,跟我时,总发火。 你不一样,你跟外人横,跟我不发火,你知道护着家里人,你比他强! 我不知道为什么,日子突然有了好多盼头。” “花花......”老马神情动容,拖着残腿前行两步,握住了花花的手。 花花似有话不吐不快,如鲠在喉,心里掂量长久。 岁月无情,失去年少之后,剩了一把老骨头,连说出肺腑之言都会被说上一声老不正经。 可老马也说,屋中没有外人。 星河说,谁都不高尚。 于是,她更有了些勇气:“以前,他喊我‘家里的’或是‘诶,我说’外人喊我李嫂子,当娘了,大家都喊我鸿儿娘。 孩子们怕我难过,如今又重新唤我花夫人。 只有我当姑娘时,爹娘才会唤我花花。 这辈子我光给别人剥虾了,没人给我剥过虾。 只有你给我剥过虾子。 我是愿意跟你的。可我也心疼星河,心疼二爷。” 花花说不下去了,她眼眶泛红。 老马血脉喷张: “花花!我我我我我死我也想出来办法!想不出办法,你你你你药死我!!!” “别说那个字!不吉利!呸呸呸!”花花捂住了老马的嘴。 谢老三无语的看着花嬷嬷和老马,他真没眼看了。 他扭头看向谢虎,谢虎大概是中毒之后元气大伤,捂着肚子已经倚着墙壁睡着了。 谢老三扭头去看沈星河,见他手里拿着木匣子,啪嗒啪嗒的掉眼泪,他一怔,道:“当日二哥便是因得这个匣子才从炕上滚下去的。” 沈星河把匣子打开。 里面装着一小股青丝,以沈星河送谢清遥的红绳缠住。 是那根谢清遥故意扯开,丢向他的红绳。 谢清遥在什么时候悄悄拿了回来,剥去上面的尘埃,仔细的收好。 谢清洲好奇的问:“这是谁的头发?” “我的啊。”他垂着眼,摩挲着:“是他每天给我梳头时,我落下的头发。” 沈星河是见过几次的。 谢清遥每逢给他梳完头,总是会把梳子上的头发取下来。 有时候沈星河会发现,也会好奇的看着谢清遥。他以为他只是爱干净,将这些头发清理出去。 沈星河没想到,他没有扔。 他连他的青丝都舍不得扔。 是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才能把他狠心推走的。 沈星河拿起了那一对护膝,也是他送他的。 黑色的护膝,上面缝合的线也是黑线,谢清遥笨拙的把裂开的地方缝好了,洗的干干净净的。 护膝下面放了四个骰子。 怎么差了一个? 沈星河仔细找了找。 他抬眼,鬼使神差的朝着昏睡的谢清遥走过去。 将匣子放在一边,他翻开他的袖子,掰开他紧攥着的拳头,在他紧握的右拳之中,发现了一粒骰子。 他喂他喝“毒酒”演的太真了,眼中充斥着愤怒和奸险。 谢清遥不会想到,一向小心翼翼维护他自尊心的谢老三,竟然会反叛。 在他眼中,这或许反叛的太突然。 他不知道的是,在谢老三单飞出去的那一晚,沈星河和谢老三说过,你不要试图维护你哥哥的自尊。 谢老三在那一夜把话牢牢的听进心里了。 爱憎分明的沈星河,来了这里苦苦煎熬,当日子开始有了起色时,当他付出了真心时,这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他爱错了人,付错真心。若他不下毒,乃至屠了这座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谢清遥真的以为那是一坛毒酒。 可他喝得那么爽快,在生与死的关头,哪怕沈星河给他下了毒,他还是要握着这枚骰子不放手。 沈星河定定的想,是什么人在用生命爱着他呢。 是他的谢清遥。 是极少说蜜语甜言哄他开心,却用生命实践着,我爱你爱到可以付出我的生命的谢清遥。 两只手紧紧扣住,沈星河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脸颊。 几天不见,他清瘦了很多。 拇指轻轻摸了摸他的唇。 就是这张好看的嘴巴,说出那些狠话。 是狠话吗? 没说他清瘦,没说他不好看,没说他人品不好。 他最忌讳的点,谢清遥都没狠下心去碰。 沈星河给他看过自己的伤口,他那么聪明,行军打仗的,最该知道哪里是敌人的软肋。 那夜,只要他一句,难怪连你娘亲都厌恶你,他必定要遭受屈辱,五雷轰顶。 可谢清遥都没有狠下心肠触碰沈星河的伤口。 谢清遥只是说,他喜欢没了门牙的辛苑。 他不知道沈星河曾经窥见过他的故事,他只知道,在很早以前,沈星河误认为他喜欢辛苑。 谢清遥以为这便是最凶狠的狠话了,可连谢虎都对此感到费解。 怎么好好的一个人,会喜欢没了门牙的辛苑。 辛苑在这里几乎成为一个可笑的存在,他之所以活着,全是因为辛老的儿子罢了。 这里的所有人都嫌弃他,他将死时,没人肯愿意给他渡气,喜欢他,意味着很丢人的事情。 上一世谢清遥没爱过辛苑,这一生他更不会。 他是干干净净的,只喜欢沈星河的谢清遥。 他甚至还深信不疑沈星河是仙人。 可他唯一的一次,问沈星河关于未来事,不问前程,不问仇人何在,而是问他的腿何时才能痊愈。 因为这事关沈星河的未来。 恍然之间,又见到了谢清遥坐在树下,满身血污,隐藏着疲惫脆弱无助。 隐藏不了的,是狼狈,无力,失败。
第八十四章 谢清遥将昔日轻蔑过的敌人的刀亲手交出,请求他去保护自己心爱之人。 他心爱之人,没见过他赢时的强悍,只看尽了他败时的颓唐。 若时光倒转,沈星河那夜一定不会跟着谢虎去后山。 沈星河移目望着老马: “爹爹,你瞧,这骰子还被他攥在手里呢,他对我很好很好。” 沈星河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心里过于难受了,忘了老马给过的警告,稍不留神喊出了心里最想喊的爹爹。 爹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老马医术过人,混了这么多年,却仍旧混不出莫家村,他自己知道问题出在哪,他自认自己是个毫无医德可言的人。 如果没有这样的变节,他会继续给沈清起划水医治。 他从没太当真给沈清起医治,即便不当真,凭着他祖辈相传的药,这男人也能站起来了。 远了他不敢说,只说方圆五百里,他自认没有大夫能做到这点。 在老马眼中,他甚至并不太希望沈清起能走得太高。 像谢清遥这般强悍的男人有几个靠得住的? 治好了他的腿,他扭脸跑走找别的人,沈星河怎么办? 又况且老马能料定这小子绝非池中物,他双腿痊愈必定如虎添翼。 老马这辈子见过太多飞黄腾达之后对糟糠百般嫌弃的男人。 他给很多大户人家的女人看过病,清一水儿的一种病灶: 气的。 那些男人飞黄腾达之后娶妾是必备的,能做到不休妻的,就算有良心的了。 只有官员从不休妻,因为会影响声誉从而导致影响他们的仕途。 但他们背地里干尽腌臜事,深宅大院里的妻子就是个摆设,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斋念佛也消不出去心口的怨气。 那口,昔日,我陪你吃糠咽菜,我不离不弃,今日,你飞黄腾达你厌我嫌我的怨气。 很多女人活生生的气出不治之症。 她们灿烂的活在一穷二白饥寒交迫的苦日子里,却黯淡的死在万贯家财的深宅大院里。 沈星河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所以没有亲人给他撑腰的资本。 他是谢虎花了几两银子买来的,他们连像样的彩礼都没有付出过,谢家没有在他身上砸过真金白银。家里连主事的父母也没有。 这小子有朝一日翻脸不认人,轰走他,一纸休书,再没有多余的成本。 但当谢清洲转述他二哥的话时,老马也在场。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臭小子原来是值得沈星河托付终身的。 老马今日被花花美色蛊惑,又被沈星河一声爹爹痛击心房。 爹爹终于决定玩玩真的了! 老马骤然激动,扭头就走: “他姥姥的!出发!进城!跟我去书市!天亮去淘书!淘古籍!我他妈就不信我媳妇和儿子下半辈子还能真伺候了这小瘫子了不成!” 花嬷嬷将谢清洲和谢虎都叫走了。 他们一起出去了。 沈星河独自坐了许久,将厅中的红纸拿来,放在了炕边。 他出去洗了个澡,刷了牙,着重刷了牙。 他换上了最漂亮的衣裳。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因为发丝湿漉漉的,所以这一次,他的头发变得服帖了许多,很轻松的将头发束成了一个高束发。 沈星河隔着镜子看向谢清遥,转身,笑意盎然的走到他的面前。 浓雾被清风吹散,露出纤尘不染的明月。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的。 沈清起睁开千斤重的眼帘,朦胧之间,他见到沈星河坐在了他的身上。 他背着光影,清瘦的像是柳絮一般轻柔。 凄艳般的美。 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又一次的灵魂碰撞。 谢清遥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震惊,措手不及,甚至怒不可遏。 药力却没有退散,他两只手甚至不能将沈星河推开。 谢清遥试图说话,可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饮下太多的麻沸散,口中尚有没有清散的药力。 他此刻连嘴巴都张不开。 他摇头,痛心绝望的看着沈星河。
139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