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春期起,许汐白就觉着二姐五官英气,虽然混杂了洋人血统,但还是继承了更多的传统国人长相。 这么一看,二姐倒真不像会喜欢男人的。 虽然约莫猜出来大半,那不还得亲口问一句,静等两位姐姐承认。 “阿茹之前带你来戏场听过戏,不过那时候许公子看上去高不可攀,也似乎对昆曲不感兴趣。”杜鹃小姐挑了许茹身边的位子坐下,手自然搭放在对方手背上。 “在带你来之前,阿茹就是我的铁粉,场场都看,还在我回台下的时候送了一捧花。” 现在韶光堂的画风多变,不仅是昆曲,而且内容也涵盖了方方面面,自然是赢得满堂彩。 又恰逢民兵队伍不断壮大,在各地解放奴隶的事一传出,沪城百姓宛如士气被极大鼓舞,争相往这戏场里听戏。 许汐白瞧见二姐自然搂上杜鹃小姐的腰,拎起个鸭腿将脆骨那端塞进嘴里,闷声咀嚼着。 吞咽下然后开口:“你们是恋人关系么?” 杜鹃小姐转而看向许茹,眉弓灵动地扬了下:“阿茹,现在可以向你弟弟坦白了吧。” 不仅是许茹对自己的弟弟颇有改观,就连杜鹃小姐也觉得许公子与传闻中的凉薄少爷的形象有所出入。 现在的许汐白心肠热,愿意多替他人考虑一些,也敢管事,越来越撑得起许家掌家一职。 换做之前弟弟的性格,许茹是半分私事都不想与之交流。 不止是小妹许诺因为许汐白落下残疾的缘故,还有弟弟的共情能力,真的很像从躯体里被剥夺干净。 娇生惯养不说,还对待下人苛责,让他给父亲送饭不愿,见着姐姐也从来不喜露笑。 骨子里的凉,是旁人捂不热的。 虽说她与大姐丧母之痛过深,导致无法与这个弟弟亲近,但她们想着同为一家人,即使有些时候不多做解释、过分亲昵,也能够理解彼此。 可许汐白竟然背着父亲与害死母亲的洋人老板合作,又极力想要替家里拉拢来资金,跑去约见肖容钧。 她不会对弟弟生恨,只是三观不同,没办法硬融合。 “汐白……我真的特别高兴,就好像换了一个弟弟,你现在太懂事,又如此坚强、勇敢……” 许汐白摇头道:“二姐,你看错了。我还是时常会摇摆不定,没有大商人的决断与气魄,和肖……不,和旁人比,差得远了。” 又顺嘴提起肖钰,许汐白心间涌出淡淡的酸涩,他想要靠喝酒来转换下注意力,却发现手不自觉的抓向盘边。 他赶紧抽回手,擦净指尖的油渍,掩饰下慌乱的神色。 片刻后道:“二姐,杜鹃小姐,希望你们可以幸福。” 杜鹃小姐撩拨碎发,显得有些羞涩:“嗯……谢谢你许公子,只不过我还没和我娘说,等她身体好些,我想带阿茹去见见。” 相爱之人该走的流程,就是两情相悦自然浓,到了合适的时候再谈婚论嫁,或有无媒人,一方上门提亲,然后约着双方父母见一见。 不知何时起,这成了许汐白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件事。 肖钰前来提亲时,父亲待他的态度极好,那时这两人就像是见过。 反观封家,封鹤的父母打心眼里瞧不上糖盐生意,只是儿子领好友来家中,不至于驱赶出去驳面子,才勉强招待。 也许,从一开始,许汐白与肖钰才最合适。 作为许汐白,发觉此前遗漏掉那么多细枝末节,没能察觉到男一狭窄阴暗的胸怀,更没有看到男二的温柔和痴情里的真。 活也白活。 “阿姐,我真的变了很多么?” 许茹抿唇道:“是啊,变化特别大,之前收到父亲来信,对你的夸赞不像是之前种种,而是连我都觉得好奇。” “那阿姐喜欢现在的我吗?” 积攒在心底数十年,对于姐姐的一句问,此刻终于轻松道出。 许茹眉眼弯曲弧度,摸着许汐白的手道:“特别喜欢,青青也是,被你从水里捞上来的那一刻,说差点就想以身相许了,觉得特别帅!” “噗……咳咳……” 帅不帅的他不知道,但记得喝了很多水,很臭。 原身毫无水性,他也连带着惧怕水。 可人真的被逼到救人心切的地步,许汐白曾经学过的那几节游泳课的三脚猫功夫就派上用场了。 他毕竟是成年男性,杜鹃小姐又轻,拖着那人朝着岸边游的时候,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昆曲传人绝对不可以死!不然会是沪城文化的一大损失! “那,我和先生比谁更帅气啊?” 听见先生,杜鹃小姐疑惑问:“王绻?你和他有什么可比的,你二人都不是一个类型……” “不,我说的是肖钰。” 许茹不禁蹙眉:“汐白,你是不是心里……还忘不掉肖钰呢?” 许汐白轻声叹道:“阿姐,忘不掉也不想忘。我现在的钱也足够买下栋新别墅,两栋、三栋也够了,可我还留在这,就是因为习惯了。” 他看了眼肖钰找工匠修砌成的花圃,里面的月季和夏期花已经衰败,而长寿花与蝴蝶兰还盛放着。 先生的意思是,那样就可以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色彩。 那是肖钰一门心思想要哄他开心时做过的事,即便过后再想起,还是会觉得男人心底藏着的浪漫惊人。 肖府是笼,曾是他眼底的阴影,闭眼皆是逃不出去的高墙。 现在随着男人离开,锁链自然消失。 可他为何还觉得,逃不出去,就像是要被永远留在此地。 杜鹃小姐忽而说道:“许公子,既然肖少爷人已故,我这时候告诉你一些事也不算不信守承诺……你一人在府里觉得无聊寂寞的话,不妨去肖少爷的书房里再翻翻看,他醉酒时告诉我,曾经为你写了一本诗集。” “啊……?” 许茹被逗乐:“什么啊,肖钰会写诗?你瞧那小子带兵时的样子,跟个文盲似的……” 许汐白幽幽地白了眼二姐,似乎在说人没了,但你也不能骂死人吧。 许茹起身叉腰道:“走,现在就去翻翻看,我也想见识下这位肖爷给我弟弟写的情诗。” “二姐……你又没见过,也不一定是情诗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在部队里当军医,整天和那帮死脑筋的男人打交道,他们表白从来不用嘴,磨磨唧唧、磨磨蹭蹭,最后学着人家写情诗,还写在手帕上送给心爱的姑娘。” 许汐白心头一热,他也站起来。 杜鹃小姐愤懑道:“你们……说不吃就不吃了?我乘车好不容易来府上,就这么招待的呀!” “青青,你难道不想看?” 杜鹃撇嘴:“肖少爷喝醉之后念叨了一整夜,我估计整本诗集都背完了,只是我不记得罢了……” 许汐白这时才想起,两人约莫是杜鹃小姐得到肖钰帮助后成功赎身,才敢与自己二姐互通心意。 倘若那晚遇到的不是肖钰,而是别的什么心术不正的商人老板,杜鹃小姐应该也不会再与二姐联系上了。 “晴儿!——” 刚从后厨走出来的万晴听见许汐白唤他,脚步加紧走去。 “许公子,怎么了?” “把肖少爷的书房打开,我们要进去找些东西。” 那书房自肖钰走后就一直锁着,无人进入。 许汐白也怕睹物思人,更不敢触碰男人生前常用的东西。 仿佛一睁眼,肖钰就安静坐在书桌前,被打扰到时微微蹙着的眉不动声色地传递着情绪。 “许公子……那里面的东西都被邵管家给打包…扔掉了吧。” 三人惊呼:“什么?!——” 万晴印象里和邵管家聊及过肖少爷的旧物,里面东西繁杂,担心万一哪天再有人突然来府上搜查,万一找到些通叛军的证据不好交代。 于是一咬牙,打算全部拿去烧掉。 许汐白音调抬高:“晴儿,那些东西全烧了?” “没,东西多分批烧……这几天就在后院烧的啊。”万晴鼻头皱了皱,赶紧说,“许公子!你闻到没,有烧东西的糊味!现在后院里……” 许汐白如离弦的箭,弹射起步,奔向火光跃然的后院。 杜鹃小姐戳了下许茹的肩膀:“阿茹,你弟弟的身体也比以前好了不少,还是肖少爷养得好。” 许茹抱臂站了会儿,突然又坐下,继续吃菜。 “不去了?” 许茹耸肩,一脸嫌弃地说:“我还是觉得肖钰像个文盲,有什么可看的,算了。” 她没说出口的话其实是,若是肖钰用心写给弟弟的书信,还是要留给弟弟独自阅读才好。 从火里抢下来的,才珍贵嘛。
第55章 算我与先生的姻缘 诗集中翻开的某页。 致许家小少爷: 君于我目之所见,恰似霜中一点红,粉舟游梦溪之间。 君静坐树下,待花碎,化作独属于君之雨。 我思,此世无人如我,爱君如此不肖之人。 许汐白暗自庆幸,从两个桶中翻找出那摞尚未被烧毁的东西,其中赫然有一个醒目的牛皮手记本,上面还贴着邵管家的纸条:务必销毁! 邵伯显然在是否烧掉这些东西的问题上纠结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将它们整齐地摆放起来。 他既曾是作家,对于剖解诗也略懂一些,阅读的同时也将文字翻译成能够读懂的意思: 我眼中的你,像白霜中的一抹嫣红,粉船遨游在梦溪里。 你安静坐在树下,等到花瓣碎落,成你一人的雨。 我想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想我这样,爱你这样不堪的人了。 “粉船是什么?”许汐白心烦意乱,轻抚嘴唇叹息道,“先生这些文字是给我的,可他又是何时见过我呢?” 这些文字的落笔日期各不相同,最早的一段甚至可以追溯到几年前,那时许汐白还在学堂上课。 可他此前对肖钰这个人毫无印象。 男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慎重表达对自己的追求之意,被拒绝后消失了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内诗集内容并没有更新。 肖钰的字迹一如既往洋洋洒洒,不仅语言和角度细腻,还具有个人辨识度——他总爱将一撇一捺拖长,但尾巴又能刚好打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行云流水,落笔如烟。 诗集厚厚一本,除了字句,还有细毛笔勾勒出来的人像,那笔触精致,人像生动,可以清楚地看出画像中的那人便是十五六岁时的许汐白。 也就是说,在原身陷于许家奴仆恶意中伤、与几个姊妹的关系僵化又无好友时,肖钰就悄然观察到他的生活。 许汐白想不到,肖钰如何会有如此精湛的画技。 在原本的设定里,肖钰是选拔去的军校,上过学堂,文笔倒是有机会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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