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还修了不少供水供电设备,以及跨河大桥,这些规划显然是部队长官联合村民们一同完成的。 这让他不禁想起肖钰那整齐得……像是重度洁癖患者整理出的房间。 也就只有在自己住的期间,才变得凌乱无序。 “我先生啊,长得相貌丑陋!可怖!——” 肖钰皱眉,他只能认为许汐白说的是王绻。 看许禄寄来的书信里提到,这人已经完婚数月,当拆开顺手送来的喜糖时,他硬生生将心里的苦涩干嚼下去。 许父诚心感谢他,这下儿子终于找到了归宿,事业上也有人能帮衬到,就留在沪城的老店里守着家业,倒也安稳和安全。 可只有他清楚,在重伤昏迷的那段时日里,他不断梦到许汐白大婚的场景,宛如噩梦。 而且,他待他不好吗。 男人收起枪,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许汐白尽快送回沪城去。 “许公子你相貌英俊出众,怎么会找个相貌丑陋之人做夫君……”士兵们都觉得他在开玩笑。 许汐白饶有趣味地说:“我先生不仅长得丑,心也黑,还特别爱体罚人。” “啧,畜生啊!——” 邵管家越听越不对劲,他印象里的王绻要好上天际了,外表虽然不说对么惊为天人,但好歹也算名门望族出身,能丑到哪里去? “啊?他竟然还打你,看来城里人也没比咱们几个有素质,应当对自己的爱人更多包容啊……” “就是就是!——” 邵管家与许汐白无言对视了一眼,他为了扯远话题,而特意介绍起沪城那边比较新颖的玩意,比如新款车、电器或是人们的生活习惯改变。 仿佛描述的是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许汐白亲口言丈夫待他不好,相貌也不喜欢,他心中悔恨不已,不应该因有私心找来个对许汐白没有感情的男人的。 应该让他去与相爱的人结婚,互有照应,心无抱憾也就不会扯谎说什么找先生,胡乱跑来这蛮荒之地。 “许公子,那你要一直留在这找你丈夫吗?” 男人愁苦纠结的时候,拐杖和军靴不经意间露在外面,许汐白就在这时瞥见了那一角。 许汐白接着说:“我与先生起了误会,他心有大志,我曾不理解不支持,和他闹了别扭。” “……我已经找到他,就在军营之中,他……他似乎受了伤……” 肖钰一愣,折身完全隐于墙后,那双再熟悉不过、已经破损严重的军靴瞬间消失。 许汐白眼中闪烁雾光,怅然叹息道:“我此行一是为了护送杜鹃小姐来这里为大伙慰问演出,希望能缓解你们长期征战心中的苦闷,二是带来些必要的物资,解决燃眉之急……” “既已找到我先生,我并不打算与他相认,再留一日我便寄信给家夫和大姐,要回沪城去了。” 众人听完后唏嘘,原来许公子如此支持北岭地区得军营,是因为他丈夫也为这里的一份子,身陷战乱区,又怎么能轻松脱身而去,到城里享清福。 “此一别,我不知何时能与他再相见,但我看到你们如此刻苦耐劳,为村里的百姓谋生计、添基建,心中对战役的胜利又多了许多!” 隔墙听着许汐白的话,肖钰心绪不宁,他清楚王绻根本不在军营里担任要职,这人……要找的是自己。 你就不恨我? 肖钰以为自己的死讯能给许汐白带来解脱,按照父辈期许和他原本的生活轨迹进行。 他自知执念缠身、不肯放手的是自己。 没想到,还有一人愿意等他。 肖钰身子微微颤动,哽咽得说不出话,可他一步也不敢从角落里踏出去。 越是此时,他越渴望能像普通百姓那般,诚心且坚定地去拥抱跋涉几百公里来寻他的人。 汐白…… 许公子给北岭地区留下整卡车的自掏腰包准备的物资,让军区助委乐开花,临走前专门站在村口躬身相送。 许汐白与对方郑重握上手,感谢道:“军爷,感谢你们护一方安定,等战争胜利我一定会在沪城迎接你们!” 五日后,肖钰又听见助委欣喜汇报:“师长,那许公子人太好了!为咱们部队里的每个人都准备了一双新战靴……” 助委特意拿来一双拎在手上:“这双独立包装,做工最精,还是留给您穿。” 肖钰一试,那鞋码正正好好。
第58章 终于等到,曙光…… 许汐白胸前平放着肖钰的诗集,这几乎成了他每日的睡前读本。 先生的居室又恢复了那般冷清,冰凉被褥盖在身上时,他总能回忆起那人冷冰冰的表情与异常炙热的身躯,给他带来强烈的反差与冲击。 红云歌舞厅在王绻的代理下经营得井井有条,复古装潢配上优质的演奏家与舞者,受到各界名流人士青睐。 真别说,肖梁欢的舞技有一手,竟将上门找茬的巡逻兵迷得团团转,也替他省去不少麻烦。 舞厅下方的房间错落,暗道丛生,暂住的都是民兵组织里三级以上的联络员。 就在五月末,沪城的贸易展刚结束,许汐白就收到来自瓷器店王老板的好讯——珠宝店的两件作品获得海外设计师和投资人的一致好评,可以入驻世博会的展品行列。 其中一件便是肖钰之前设计的那套“翠翘金雀”,另一件则是许汐白根据男人的诗集作灵感,请了一批专业设计团队制作的“曙光”。 其用材为海蓝宝,极为透亮,通体呈现正圆类似罗盘,周围共镶嵌225颗规格一致的白钻。 看过它的人都赞叹鬼斧神工,颜色艳丽的没有它这般和谐自然,素雅的又不胜它的精致。 最后还是一位老工匠评价这料子恰当,老人家望着他趴在制作台旁谨慎等待的模样,笑道:“许公子,您快望眼欲穿了,这块料子的蓝呐可真如您的眼睛一般美丽。” 这话不假,许汐白正是挑选了与他瞳色极为类似的海蓝宝,经过打磨后映射出顶级珠宝的光泽,选用白钻的数字也正好是他的生日。 而他犹犹豫豫最后取名为“曙光”,终是想等沪城解放,再见到肖钰时亲手送给他。 可城中战的到来比他预想的要早很多,甚至等不到遥远国度传来世博会闭幕的消息,一连轰炸顷刻间打破这座古城的宁静。 此次送信的联络人又换了一位,行色匆匆,将东西交给他后只叮嘱了他一句:“亚当,一定要尽可能为百姓找到避难所。” 许汐白心里预感到,民兵部队应该马上就要攻入沪城,这时候洋人军队很可能对平民开展大批抓捕,以此威胁和逼退大部队。 果然,噩耗首先从人流量最为密集的洋人街传来。 邵柔的衣服店遭掠,她那日刚好不在店里,可她的店员因为家族中有历代与军阀有瓜葛而被连带着抓走。 洋人部队为应付各地奴隶营遭到的攻袭,已经花费大量兵力财力与之抗衡,在沪城的军区本部内部出现亏空。 这窟窿必须填补,但他们这会再想着抬高税收也赶不上需求,只能先从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与底层商人开刀,再不够,就从富商那里强虏。 “姐!……” 邵柔刚得知那个被抓走的年轻店员在牢里被审讯施刑,给活活打死,眼睛哭肿生挣着要冲出去。 她对那帮洋人的恨意此刻已升至顶峰。 “明明!……老娘要跟他们拼了!娘希匹,那小伙子跟着我干了三年……他肯定是为了护着我的店,宁死不说!” 邵柔快要哭昏过去,却被邵管家抱住按在床上:“姐!你不能去,装甲车开进洋人街里了……你去了也没用,人已经死了……” “我受不了!!这是老娘从出生就呆的地方,什么时候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都能被那帮畜生左右了!老娘的店,被他们砸得稀烂!” 许汐白面色沉下,外面的炮火声如洪水滔天扑击他的耳膜,他担忧歌舞厅里的人,也牵挂着韶光堂,还有先生的店…… 他要担心的东西太多、太多。 可他又比谁都清楚,以卵击石的结局在愤怒面前很难被更改,他收到民兵部队的指令尽可能疏散和保护民众,这时更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 “柔姨,打仗的事交给士兵来做,现在一家两家店被毁是小,街上新增许多伤员和无家可归的人,听我的,我们要去竭尽全力帮助他们,不要再增加更多伤亡。” 邵柔崩溃道:“啊……民兵真的会来吗!这都多久了,我们都忍耐、硬撑多久了,还会有人来吗……” “会来的,一定会。”许汐白曾展现出的是优柔寡断,贪生怕死,为了求活能做得出违背心愿恭维他人的样子,但他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他拉着被说服的邵柔,与府里的奴仆在院中开动员会,眼神笃定不移:“各位,从今天起你们暂时不要将我当作主人,我们是同僚,需要协力完成救助伤员和难民的任务,不要因为对方没有身份地位,就轻易放弃任何人。” “许公子……可是,难民数量太多了……怎么可能救得完!——” “也许你们遇到的某个难民,他们的父母、妻儿此刻就在城外,在民兵部队里拼死为营救我们解放沪城而英勇奋战,我们不救,良心能过得去吗?” 许汐白将准备好的营救方案简化再简化,通过字条的形式发放给每一个在场的人。 “他们没有任何高需求,挤一挤,大家相互体谅相互照应,就能分出来一碗饭、一个床铺。我许氏铺子幸得民众拥护,才能积累财富与名誉,这次他们有难,我会倾其所有去帮,直到——胜利曙光来临的那天!” 从这日起,每当街头有骚乱与轰炸声响起,无论街头车夫还是街尾阿嬤,都不会因有军车经过而被吓破胆。 信念有时不是从一开始就那么强烈,会有人动摇,有人望而却步,甚至选择与内心深处相悖的行为。 但只要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信念就如有了经络,生出骨肉,与这片土地相连。 “将他扛上车里,我拉他去肖府……” “皮外伤不要紧,孩子别怕,阿姨这就送你去找医生……乖,吹吹就不疼了……” “重度烧伤!得去部队医院,这……” 仆人只是看了许汐白一眼,立刻想到救助指南上写过的情况,将放弃的心咽回肚子里。 “邵管家,我需要备车,去部队医院联系下茹姐!——” 邵管家看到被燃烧弹烧伤严重的妇人,顿时心急如焚,赶忙备车叫了声:“走!——” 虽然情急之下,老管家也承担起司机、送货员、保姆这些工作,但他毫无怨言。 真的,当你完全摆脱历史教材,亲身经历了战争的残酷与残忍,就会体会到身体上的苦痛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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