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贼很快被拉下去仗了三十板子,赵货郎心口的大石总算落地。 窃贼被打完以后,咬着牙依然说自己没钱 。 陆久安表情不变:“没钱无所谓,你干两天活就有了,只是还要赵货郎多逗留几日。你是武今来的客人,在我应平县被劫,是本官治理不严,这是本官上任以来头一例。这几日你住店吃饭的开销,就由我县衙承担。” 赵货郎因祸得福,感觉像做梦一样,他一脚跨出县衙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俊朗的应平县令已经起身,周围的百姓都在拍手叫好。 陆久安转过一个弯,看见躲在柱子后面的韩临深,他举起手里的魔方给陆久安看,已经修复了一面。 “错了。”陆久安一眼就看出来了,“你都听见办案过程了?” 韩临深点了点头,毫不犹豫把魔方打乱,他憋了一会儿,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为什么要让赵货郎多逗留几日。” 窃贼以工抵账的话,县衙明明可以先代为支付那一笔赔款,这样也就不必白白多出后面那几笔费用。 这种明显笨拙又吃亏的方式,连他都能看出来,陆久安怎么会去做。 陆久安用下巴点了点陆起:“弟弟,你来回答他。” 这个问题要是放在一年前,陆起可能回答不上来,说不定也会和别人一样,以为陆久安只是单纯的出于那颗仁政之心。但是经过这一年,陆起明白了,他家大人一举一动都不能光看表面,必须得思前想后,才能理解他真正的意图。 “赵货郎足迹甚广,遍布整个江州的犄角。”陆起慢慢推测陆久安的想法:“他是行商,每天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很多消息经由他们口口相传。大人想要赵货郎做宣传,因此留下他,让他了解应平更多的情况。” 韩临深满头问号,实事求是发问:“应平一穷二白的,即便宣传了,又能怎么样。” 陆起学着陆久安的模样一本正经叹了口气:“孺子不可教也,我问你,应平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吧?” 韩临深不确定:“修水渠?建学堂?” “对啊!”陆起道,“那人手哪里来?” 韩临深恍然大悟。 陆起又道:“陆大人想要从外县招工,这些工人做长工,总得找个地方吃喝睡觉吧,那些酒厮客栈不就有了人气,一来二去的,应平经济不也就跟着盘活了吗?”陆起学以致用,使用了陆久安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的词。 “满分。”陆久安举手点赞,转身看向韩临深:“学会了吗?” 韩临深似懂非懂,迷茫地点点头。 赵货郎在中秋前一天,拿到了县衙送来的货物赔偿款。应平街道丹桂飘香,糕点铺起摆上了月饼,赵货郎想了想,反正他也不急着回去过节,干脆就在应平过了中秋再出发,左右不过一两天。 八月十五,圆月高照,街上挂满了灯笼,把生活广场衬得亮如白昼。 人们纷纷涌到广场上来,流水一般燃灯赏月。 衙役牵着警犬在四周巡逻,时刻警戒有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这个中秋,陆久安就不能效仿去年那样为每个人都准备一个月饼分发下去了,但是他命人准备了一块足足50寸的大月饼,中秋当天,切割成无数块,广场上的人来着有份。 几个小孩已经不知疯魔到哪里去了。 沐蔺喝着桂花酒。 陆久安则拉着韩致,兴致勃勃去猜灯谜。 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9点,陆久安几人才打道回府。 月色温柔,树影横斜,远处的欢声笑语渐渐听不见了。 “久安。”府衙前有道身影从黑暗中站出来,是秦技之。 陆久安愣住,上午的时候,他派人前去送中秋礼,回来的小厮说,药馆病人很多,估计一天都不得空,这是忙完了?还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的? 秦技之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他看了一眼陆久安和韩致亲昵的姿态,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他:“代家父奉上。” 陆久安泰然自若接过来道了谢,又说了两句注意休息之类的话,秦技之神态犹豫片刻,道:“听说中秋过后你要在县学讲学,前些日我与我好友说了此事,不知到时候,他们能否前来听学?” 秦技之的好友? 啊!陆久安想起来了,之前秦技之提起过他在弃医从文时,认识了一群高谈阔论的杠精…… 若是这群人来了,讲学那日现场岂不是鸡飞狗跳。 陆久安在无人察觉的夜色下抖了抖嘴角,感觉讲学突然从简单模式上升到了地狱模式!
第091章 有朋自远方来, 怎么办?那自是扫榻相迎了。 尽管目前不知这群“朋友”是福是祸。 况且他本就是打着往应平捞人的想法,若是在县学把人拒之门外,拒的还是一群巧言善辩之士, 指不定隔天就传出应平县令气量狭小, 德不配位,只容得下本县生员什么的诸如此类的言论。 要知道, 舆论是非常可怕的, 要是这些黑料一出, 他陆久安铁定被挂在耻辱柱上轮个一月才能下来。 陆久安不想被儒生网暴, 他打算连夜把讲学的方式调整一下。 陆久安走到哪,韩致跟到哪,他埋头伏案,韩致就坐在他对面冷着脸记英文字母。 “韩大哥。”陆久安改完方案,暴躁地把笔一丢, “你来看看, 若是你是生员, 会不会喜欢我的讲学。” 韩致一动未动。 陆久安这才后知后觉到韩致今晚有些异常, 至少之前两人在独处时,韩致总是克制不住地对着他动手动脚。 为什么? 明明在生活广场一块庆祝中秋的时候还好好的,从见了秦技之开始。 不是吧,陆久安愕然, 他走过捏着韩致两颊:“你吃醋了?” 韩致没说话, 把陆久安拉到他腿上坐着,揽住他腰埋首他肩窝里。 “你今日就在旁边,我也没跟他说几句话啊。”自知道秦技之的感情后, 陆久安就下意识跟他保持距离了:“你不要无理取闹。” 韩致声音低沉暗哑:“你看他,我不舒服。今日在书房, 你看那个水利司,我也不舒服。” “你......”陆久安岔气,今日在书房,他不过是因为那水利司才能不错,多看了他一眼,“那你干脆把我眼珠子挖掉吧,这样我就谁都不用看了。” “我的错。”韩致主动道歉,用粗糙的手指摩擦着他脖子:“我会尽力克制自己的。” 韩致道歉道得干脆利落,还认真反省自己,陆久安刚要冒起来的怒火嗤地熄灭了,他亲了亲韩致的鼻子,又壮起胆子摸了摸他头顶:“对嘛,你要相信我。我又不是沐蔺,到处沾花惹草。” 韩致反客为主,压着他很是温存了一番,结果最后方案也没看成。 …… 八月十九,县学的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之气,这股气息引得生员们躁动不已,无心进学。 “来了来了。”不知谁叫了一声,围坐在孔子石像旁的学子们一个个站起身来引颈探去。 陆久安身穿靛蓝色团花束腰直裰,头戴高冠,跟在范敎谕身后踏入县学。 他原本与韩致有说有笑,看到县学里的人时,他一愣,回头问秦技之:“技之,你说你有三两好友......” “确实只有5......”秦技之比陆久安高一头,他轻易越过陆久安头顶看到县学内场景,那里面密密麻麻的儒巾襕衫挤作一起,人头攒动,少说有一百来人。 “范敎谕......”陆久安见秦技之张着嘴巴突然顿住,想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询问一学之长。 范敎谕迷茫:“前两日,大人你说若有外县的学子前来,亦可入内。” 陆久安明白了。 好嘛,他跟范敎谕只说了外县,却没有仔细交待清楚,不想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陆久安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三十个人也是讲,一百个人也是讲,只是一下子多了这多人,原来的生员教室却是安置不下的。 “不如这样。”范敎谕提议,“那群初学学子这两日旬假,就先借用他们的教室。 事出突然,只有如此了。 这群孩子的教室和秀才们的教室不尽相同,教室前面的墙上放了一个黑板,用木料打磨而成,表面涂了一层黑色油饰。黑板右边的墙上张贴着学生们的范文,以及优秀学子的名字和小红花。 陆久安命人撤掉了三个教室中间的移动隔板,三间小教室合成一间大教室使用,这样就能容纳下远道而来的秀才们了。 生员坐在这样的学府里,享受着一人一张的座椅板凳,左顾右盼交头接耳,讨论声不绝于耳。直到陆久安站到讲台前,众人才堪堪停止。 陆久安站定之后,大致往人群里面一扫,看到韩致父子并坐角落,他收回目光,道:“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这是开始了,学子们摊开纸笔,正襟危坐。 陆久安顿了顿,却没接着前一句讲下去,而是道:“在正式讲课之前,我要问诸位一个简单的问题,10年以后,你们觉得自己会在做什么?” 学子们面面相觑。 有个少年人高声道:“位极人臣,功高今古。” “尔有东去大海之志,善!”陆久安道。 另一个中年学子摸着短须道:“平世间之不公,护万民之身心。” …… 有了两位学子在前发言,接下来教室里的人慷慨激昂众说纷纭,道尽鸿鹄之志。 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陆久安又问:“那10年以后,你们突然发现,自己仅有一年存活的时间,在那一年里,你们想要做什么?” 此言一出,一片寂然,过了许久,才有一人弱声道:“一剑穿云舀明霞,踏波千里人影消。” 教室里哄堂大笑,陆久安也忍俊不禁,原来所有少年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武侠梦。 “我想著一本书,无溢美之词,无浮夸之章,只为留存于世,福泽后人。” “我嘛,找到城中乞讨之人,一人一件赠尽家中衣裳。” “尝尽天下美食!” …… 教室里学子你一言我一言分享起来,陆久安拍了拍手,让随侍发下笔墨纸砚:“前一个问题,问的是诸位的抱负,尽是雄心壮志;后一个问题,问的是净土,无关功名利禄。请诸位将两个问题的回答写于纸上,签上各自的姓名,户籍。若是答案有变,亦可更改,你们的答案我不会看,按照内心真实所想写上去即可。” 学子们提笔开写,有人长篇大论,有人了了几笔,等所有人都写完,折叠好,随侍下场挨个收上去。 底下有个学子大着胆子问道:“陆县令10年后会是在做什么呢?” 陆久安风轻云淡,仿佛答案早已根深蒂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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