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徐行看着那已经缓缓消散的白烟,接着道:“瘴气透明无形,肉眼不可见,并不会是白烟模样。况且自我们进入甸山便未曾闻到过什么气味,反倒在这突如其来的白烟出现后才有了那股子恶臭,难道这瘴气还长了腿,会在这山间到处跑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明了,只怕这瘴气是假,“鬼祟”是真。 伴随着苏徐行话音落地,不远处突然来传来“咔擦”几声枯枝断裂的声音。 “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墨霄一声厉喝,手中长剑突然出鞘,刺眼的寒芒闪过,几道剑气向着声音处斩去。 “哗啦”一声,高大的树木应声折断,缓缓向后倒去。 “别杀我!”一道突如其来的求饶声传来,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树木倒下后露出一张消瘦蜡黄的脸,看起来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孩,此刻正浑身颤抖地用双手抵着耳朵,不敢看向众人。 看起来是吓坏了。 苏徐行见状温声答道:“你别怕,我们不会杀你。” “但是……”他从赵峋背上跳下来,同时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凌厉起来,“你也别跟我们耍什么心眼!” “放下你的双手。” 那小孩闻言身子一僵,半晌不情不愿地放下了双手,只见他窝起来的掌心里藏着白色的粉末,随着他手松开正稀稀拉拉地往下掉。 苏徐行这才冲墨霄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几步便过去将小孩双手绑了带过来。 “带路吧。”苏徐行也不绕弯子,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却见那小孩把头一昂,回道:“你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要杀要剐随你便!” 说着,他目光在几人身上梭巡了一下,突然冷笑一声:“哼!反正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杀人跟切菜似的,又何必这么墨迹?” 除了苏徐行,没有人料到这小孩会有如此血性,一时都有些沉默。 只有赵峋,他见对方梗着脖子叫嚣,不由得笑弯了眼:“你这么想死?” “那便成全你!” 说着他忽然右手成爪,直直掐上小孩的脖子。 “且慢!” “且慢!” 两道制止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道自然是苏徐行的,而另一道…… 众人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同样衣衫破旧的少年。 少年身量不高,十分清瘦,一身靛蓝长衫洗得发白,袖口处还破了几道口子,但他身姿挺拔,即便遥遥站着也难掩身上的清贵之气。见众人看向自己,他微微弯起唇角,清秀的脸庞顿时多了丝和煦的笑意,让人看着便觉得如沐春风一般,亲切非常。 这是一个十分有亲和力的少年。 见他出现,方才那小孩立刻惊呼:“少主!您快回去!” 少主?一时间,几人再看那少年的目光都变了。
第62章 滇南远离上琼、靠近南疆,天高皇帝远,加上此地多被高山环绕、道路险阻,与其他各州府也不怎么来往,自成一体,因此自大琼开国伊始,滇南就成了大琼历代皇帝的一块心头病。 且滇南三州乃少数部族,百年来都以盘踞在此的世家部族为首,各世家旁系众多、豢养私兵,除了名义上的知府由皇帝任命,底下各级官职莫不是由世家部族把控。这三大姓氏就如“土皇帝”一般死死压在滇南百姓的头上,大到官职任命,小到粮食价格,都可随他们的意愿而动。而对滇南的平民百姓来说,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作才是他们唯一能够生存的机会,读书无望、出仕更是遥不可及。 所以说,在滇南百姓间流传这样一句话,可以不知皇帝是谁,但绝不能不知这三大部族的姓氏。这样的说法是对皇权的绝对挑衅,但却是滇南如今的真实现状。 “所以,这里才有这么多流民。” 苏徐行放下手中的豁口碗,抬目四望,只见这一片地方与上山时的枝繁叶茂不同,树木皆被锯断用来造就眼前七零八落的树屋和篱笆墙,树屋简陋,篱笆墙圈起的地方养了一些野鸡、野兔。没了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生活在此的流民这才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离树屋不远处,黝黑削瘦的男人正拿着锄头翻地,面色枯黄的女人则结伴去摘果子。只有那群稚童,虽然穿着破烂、瘦骨嶙峋,却依旧笑嘻嘻地追作一团,一点儿也没有因眼前困境而产生的愁容。 苏徐行见状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脸上慢慢浮现起笑意:“你将他们保护得很好。” 少年闻言看了眼苏徐行,随即同样扬起唇角,清秀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纵然衣着黯淡,但气质卓然,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温文尔雅。 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会在山间流民堆里长大的少年。 “在下临江苏琰,苏徐行。”苏徐行突然朝对方伸出右手。 少年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苏徐行的意思,他淡笑一声,同样伸出右手,然后与他相握。 “在下岐州许琢,许清越。” 许琢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姓名,一点不见对苏徐行的防备,这下倒是苏徐行有些诧异了,虽然根据原著他知道面前人是谁,但对方这样坦诚的态度他却是没有想到的。 似乎是看出了苏徐行的惊讶,许琢冲他扬了扬眉,接着莞尔一笑:“苏兄来此‘险峻之地’,不就是为了清越吗?” 这一笑,才算是有了些这个年龄该有的狡黠。 苏徐行顿了一下,接着无奈地摇摇头,心中不由得暗叹:这许琢无愧“明察秋毫、不见舆薪”的名号。在《夺位》中许琢是与赵谨谋齐名的“聪明”脑袋,不过二者偏向不同,许琢心细如发、才思敏捷,见一叶而知秋,赵谨谋则心思深沉、运筹帷幄,常立不败之地。 二者虽然没有正面交锋过,但在许琢投靠了男主阵营之后倒是提出了一些针对赵谨谋的计策,也成功了,只是那是在原著的后期,在苏徐行看来,后期的赵谨谋完全崩了人设,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所以两人之间的较量不算数。 嗯,他就是觉得赵谨谋厉害一些。 由树桩做成的案桌处只有许琢和苏徐行两人,其余人都离得远远的,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两人的表情中看出交谈的和谐,尤其方才两人的手还交握了一下。 赵峋抱胸靠着树干隐在阴影里,眯眼望着那边言笑晏晏、谈笑风生的两人,心中莫名有些烦躁。真不知那少年有何魔力,苏琰竟放心随他来此。 思及此,记忆一下回到晌午时分。 那小孩喊了声“少主!您快回去!”之后才猛然发现赵峋并没有真的治他于死地的想法,许琢自然也发现了,于是他冲小孩轻轻摇摇头,然后看向苏徐行:“公子远道来此,可要随我一起去喝杯茶?” 苏徐行忙不迭地点头:“乐意之至。” 乐意之至……想到苏徐行那迫不及待的模样,赵峋突然哼笑一声,这简陋之地,连杯子都是用竹子现制的,能有什么好茶可喝的,只怕……双方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正想着,墨霄从树梢上一跃而下,冲赵峋抱拳道:“禀主上,整座山都已查探,并无其他踪迹。” “满山人迹皆集中于此,属下细细数过,此地共有一百二十一人,其中老弱妇孺占了大半,剩下五十三人都是青壮。” 赵峋听了点点头,随后问道:“都以这少年为首?” 墨霄点头:“主上英明!” 这偌大的滇南三州,能被叫做少主的可没有几个。想着,他突然站直身子走向那边的两人。 这边的苏徐行和许琢相谈正欢,见赵峋过来了他忙冲许琢介绍道:“清越,这是我家家丁。” “家丁”二字被苏徐行咬重了音。 “家丁”赵峋正欲落座,被他这话一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很好。面具下的赵峋脸色阴沉,都叫上“清越”了。 许琢闻言看了看赵峋脸上冰冷的面具,并没有多话,而是对苏徐行笑道:“我先去看看孩子们,你们随意。” 说完起身就走。 见对方识趣,赵峋这才冷哼一声,施施然在许琢方才的座位上落座。 苏徐行遥遥看着许琢的背影,心中又多了些敬佩,明明自己也是个半大少年,却承担起了这么多人口的生死存亡。与许琢比起来,苏琰或许要幸运一些,只是又很不幸,早早夭亡了。 苏徐行心中思绪万千,没有发现对面之人身上那逐渐降低的气压。 赵峋压下心中越发明显的烦躁,冷声道:“清越?姓什么?” 苏徐行回神,答道:“许。” “岐州,许。” 赵峋瞬间了然:“他怎会在此地偷生?” 听到“偷生”两个字,苏徐行也有些感慨。明明是岐州第一大族的子孙,在岐州可以横着走,却不想落到这步田地。 但…… “谁让他父亲有一个拎不清的爹。”苏徐行端起豁口碗又喝了一口水,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谁又没有一个拎不清的爹呢? 赵峋同样沉默,很好,大家半斤八两,没靠谱爹的人凑一块了。 好在沉默没有持续多久,许琢又回来了。 “本来是要给孩子们教书的,但来了贵客,自然客更重要。”许琢笑道,“粗茶淡饭,还望海涵。” “哪里,是我们叨扰了。” 但等看到粗制滥造的木桌上摆放着清汤寡水的野菜和干饼子,苏徐行才明白这“粗茶淡饭”究竟有多淡。 然而对于许琢他们来说,可能已经很好了。苏徐行举目四望,黑瘦的流民聚在一起,一边互相分享着手中的野果,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物,竟是连野菜和干饼子都没有。 他们真的是“贵客”啊。 苏徐行心中苦涩难挡,手中的干饼子怎么也咽不下去。 “清越,你随我来。”苏徐行猛地起身冲许琢招招手,将人喊到了一旁。 他不想再绕什么弯子了,手握剧情高高在上地等着智囊团“投诚”,这让他觉得自己面目可憎,非常可笑! 仅仅一座甸山上就有这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更何况涵盖三州的整个滇南之地?那是数以万计的人命! 想到这,苏徐行如何也坐不住。 “主上。”墨霄拿着干饼子凑近赵峋,低声问道,“苏……公子干嘛去了?” 赵峋喝了一口野菜汤,面无表情:“自投罗网去了。” “啊?” 墨霄没有听懂,赵峋却是将碗一放,不屑地嗤笑:“苦肉计罢了。” 但眸子里尽是了然,只是有人很吃这一套。 如赵峋所想,苏徐行与许琢交谈一番后,神色激动地回来了,在他身后,许琢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模样,只是这笑,显然比之前要深一些。
142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