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现在,你左手握着那根藤蔓,是想借此困住我逃走。” 他平静地阐述这个事实,声音却越来越低,“我没猜错吧?” 南鹊抿了下唇。 他怎么忘了,就他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苏兀卿教的。 “但我又觉得,其实你一点儿没错……” 苏兀卿又一次出声,南鹊很少见过他一次性说这么多字,不管是在相识的凡间,还是重逢以来。 南鹊握着藤条的手开始发紧,他忍不住抠了一下藤条,藤精嗷嗷叫了他也忘了松开。 “你讨厌我是应该,是我没做到我对你的承诺,没有在三年的任一时刻陪伴在你身边,我食言了。” 苏兀卿眼眸轻颤了一下,哪怕并非他本意,可他终究都是没做到。 “所以你要我回羽阙仙阁,是想要弥补我?” 南鹊忽然抬起垂下的头。 “不是。” 原以为会得到肯定答案的南鹊看向他,苏兀卿却微喃,“一开始,我也以为是……” 南鹊没听清,可也不想再耽误下去,他知道很快羽阙仙阁的人就会到,涂孤洵一来他就走不了了。 经他观察,苏兀卿中的是一种可以使其肢体僵硬的毒,动作才会越来越缓慢。 察觉到他的动作,苏兀卿道了一声:“南鹊,别走——” 南鹊回头,有一瞬他险些看见苏兀卿眼里的不舍和动容,脚步顿住。 他第一回跟苏兀卿说真心话:“你不用觉得应该弥补我,一开始我也的确讨厌过你,但仔细想想,你其实不欠我什么。救你一命的恩情,早在你把我带上仙界的那一刻就还清了。” 如果南鹊还留在人间,早就被登基后的新王屠杀,他根本活不成。 也许是想到对方快“死”了,以后或许永远不会再见,涂孤洵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 南鹊少见地在他面前笑了,“真的,你不欠我。” 又顿了顿,“再见了,苏兀卿。” 随后转身,这次他头也没回。 而苏兀卿也没再出声,毒素麻痹了他的身体,审问越含光时对方的话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你只知道他受人欺负,却不知他为你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一个貌美又无力的凡人,他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第27章 天空黑拢拢一片,夜还很深。 远远望去,就像是在浓墨之中点了一盏灯笼。 不同派系、不同修为的灵力齐聚这座城镇,仿佛要将其吞没。 烛火被窗风吹灭,室内一片静谧,黑暗中看不清苏兀卿的脸,月光笼罩着那抹打坐的姿势,岿然未动。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视线一直朝着门口的方向。 苏兀卿不是不知道南鹊想走,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对方的决绝。 有一瞬,他的确想起身,无意识地想要做些什么。 但这次的毒似乎过于重了,重得超出了他的预料。 也是,不重怎么能显得看起来真实? 而且…… 毒素流进他的经脉,血液,大脑的思绪因此而变得缓慢。 苏兀卿无端想起来,那日在凡间,老道人敦敦教诲。 “契约一旦成,你便要一生一世待他好,与他同林一体,不可怠慢他,也不可伤害他,更不可厌弃他。” 他是怎么回的? “我会。”苏兀卿道。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重守信诺的人,才放心把小南鹊交给你。” 老者缓缓笑了,“我信你。” 说罢,又转身转向南鹊。 “还有你,年纪太轻了,本想多留你两年也留不住,日后就是成婚的人,可要改改那些骄矜的小性子,做事也不可毛躁,要牢靠些……” 老道叮咛的声音,看着少年的眼神慈爱不已。 那时苏兀卿还不太明白老者这些话,因为少年看上去并不骄纵矜贵,也是后来他才知,南国皇帝及其宠妃对其爱子有多疼爱。 虽是放任他随游脚道人而去,金银钱财却从未断过,卖草药是行善积德,别看只与道人住于山上,却是连劈柴烧火之类的杂活都未干过,全是付了银钱请山下的农夫送上山的。 他在人间十六年,也不曾学会过这些,却在仙界三年一一尝尽。 “我第一次见他,便是在后山峰上练剑的竹林,被内门的人骗来,险些被欺负……” 越含光被审问时也不减怨怒。 看守的弟子暴跳如雷,苏兀卿却抬手制止了他,未曾一言。 是他应当。 是他违背了当初的诺言,也是他失了与少年的约定。他该承受的。 眼前朦胧之际,房门倏地被猛力破开。 ………… 翠绿密织,炊烟袅袅。 青山脚下一家新开的医馆,今日又是人满为患,一大早便排起了长队,连带着隔壁的小摊都热闹了起来。 “阳春面,五文三两,吃了不亏!便宜量大!” 人群推推揉揉。 “李二狗,你昨天不是都看过了,今天又来?” “嘿,这话说的,这病岂是一两天就能看好的?” 说罢上前坐在案前的小凳上,袖子一拽把手臂露了出来。 众人嗤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花花肠子:“别是看这位小大夫生得貌美,你小子起了觊觎之心,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又转头道,“小大夫,你可别被他骗了,看着老实,其实家中已有妻妾,还整天招三惹四,要我说,就该把他赶出去,只要您一句话,我们都乐意为您效劳!” 那位大夫很年轻,生得唇红齿白,像是年画里的人物走出来似的。 这个小村庄里哪里见过这么养眼的人,更别提对方笑起来,脾气似乎格外地好。 “既是诊治,便只问病,不问缘由,只要有不适之处,皆可寻医。” 他收回手,“脉象虚浮,内里亏空,与前日相比更甚……嗯,我给你开的医嘱你可有遵守?” 周围一阵不加掩饰的哄笑,气得李二恼羞不已,偏偏又不好在这发作,支支吾吾地应了句就忙不迭地跑了。 这位出诊的大夫,自然是南鹊。 一转眼,南鹊回到人间已经两年了。 南国已经彻底改头换面,现在当权的同样姓南,算起来跟南鹊还有点血缘关系,但绝对不会愿意再看到南鹊出现。 好在南鹊离开皇宫还小,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人知道他长成了什么样子,只要不昭告天下他曾经的身份,就没人会来找他麻烦。 皇宫回不去,南鹊也没想过回去,日子跟以前过得一样,居无定所,每到一处就支个小摊位给百姓问问诊,卖点药草,最近才固定到一座远离皇城的小镇,打算停留在此地开家医馆。 前三天都是免费义诊,之后收价也不贵,来的人络绎不绝,当然,并不全是看病的,有来试试南鹊这看起来就年轻得让人怀疑的,也有单纯来看热闹。 “你身怀仙骨,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怎会流落此处?” 这厢刚搭上一位病患的手腕,对方忽地沉声发出疑问。 南鹊心头一噔,竟是觉得有些恍惚,好久不曾听到仙道这两个字了。 “兄台玩笑了,我自幼长在南国,不曾听闻修仙之道。” 南鹊收回手,视线着重扫了一眼眼前的青年。 对方既知仙道,看上去也是修道之人。 还说他有仙骨,看样子怕是学艺不精,他的确学了些仙术,但肉身凡胎,哪里算得上? “这样?” 那青年闻言露出些许疑惑,一阵打量后,又莫测地笑笑,“我的感觉向来不会出错,你身上的确有一股强大的仙力,异于凡人,不修道委实可惜。” 南鹊依旧淡笑:“若如此,那便好了。” 紧接着问了些对方的症状,南鹊略一沉吟,“我只能治一些皮肉伤,内府的伤势,怕是成效甚微。” “无碍,你只管开药。” 这名青年取走了药方,临走时还多看了几眼南鹊,估计看出对方心不在此处,也就放弃地走了。 这个小插曲让南鹊接下来一天都不平静,因为那名青年分明是在打斗中留下的伤势。 南国什么时候又来了几位仙人?好端端的下凡间,该不会又出了什么大事? 看完诊已经是正午,店里的伙计替他收拾好东西,又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南鹊还没说话,另一个伙计笑嘻嘻地说:“兰大夫家里有人给做饭,用不上我们操心。” “南”姓太会引人注目,因此南鹊对外都称“兰”姓。 那名伙计惊讶:“兰大夫何时娶的妻?” “不是,是名好兄弟。” 南鹊微笑着摆手,拿起随身之物离去。 他在这个小镇里有一座小院落,刚购置不久,院落虽小,但该有的都有。 一推开院门,院里斗大的簸箕里晒着刚从山里采回来的草药,只留一条下脚的空地。 还没踏进正屋,南鹊就闻到了一股炖肉的香气。 “炖鸡汤了?” 灶房内一道端静身影走出,手里还端着两碗米饭,见到他先是应了一声,把碗筷放到桌上又替他摘下背篓。 清水已经准备好了。 南鹊净完手,这才坐到饭桌前。 “今日上山采药时,正好抓到只野山鸡。” 青年说道,舀了碗鸡汤晾着,“你这几天忙坏了,想着给你补补身体。” 南鹊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鸡汤,笑呵呵的:“闻着好香,你如今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青年闻言,神情多了一丝紧张:“我……也是第一次动手。” 南鹊自然知道,这人首次进灶房,差点把房子都点了,能有现在下厨的手艺,都是在此磨练了半年的效果。 青木不是南国人,半年前,他跟随流民来到南国,南鹊给了他食物和水,青木却提出要留在他身边打下手,不要工钱只要个住所。 南鹊自然不同意,但偶然发生了一场意外。 南鹊在修葺房顶的时候险些跌落,离开仙界后他暂时借用的仙术全都失灵,摇光扇和藤精蠢蠢欲动,但南鹊并不想在人群里惹人注目。 索性房顶也不高,底下有灯笼草也不是什么大事,结果青木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身手颇为矫健。 南鹊分毫未伤,青木却被他砸出了腿伤,站起来的时候摇摇晃晃,这下他总不好赶人,只好将其留下。 一开始南鹊是打算等他养好伤就让对方走的,跟他在一块儿不太合适,若是缺个生计他还可以牵线让青木去镇上的酒楼。 那酒楼老板曾被南鹊治好了老寒腿,这点薄面不可能不卖。 但青木体质特殊,这点伤将养了小半年,期间他倒也没闲着,砍柴做饭,上山采药一样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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