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南鹊找不到安慰黎七夜的话,唯一能做的,就是回避望向对方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黎七夜终于有了动作,他探出手,将手中一物递给南鹊。 南鹊看着那团发光体:“这是什么?” “我的心。” “心……” “你不用害怕。” 他顿了顿,道,“我的心,乃是世间少有的无尘之心,拥有此心的人,天生不通情爱,但修行较常人却事半功倍,若有行差举错,便可汇聚邪欲魔念,魔源因此而生,擒之无用,需此心才可净化。” 南鹊握着那团冰凉的物体,并没有黏糊软腻之感,只觉像是坚硬的灵石质感。 这样的东西,竟是能净化魔源的心。 “当然,我交给你是有条件的。” 南鹊已有预感,果然见黎七夜抬起眼,沉寂道: “帮我找到绿衣,杀了她。” “我……答应你。” 没有任何一句话比这句话更能让黎七夜想听到,他忽地笑了。 南鹊这才发现,黎七夜真正的笑容,是温和而干净的。 不染丝毫血腥气,就仿佛一开始就注定,他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逝去的生命。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关照一下毕来,也不用多费心,只需要跟外面那群道人交待一声,不要为难它。” 被叫了名字的藤精再也忍不住,抹掉一地的眼泪扑过来缠着他:“呜呜呜……主人你不要走。” 然而随着无尘之心离体,黎七夜周身也缓缓发生了变化,像是置身于浅浅的白色光辉之中,身体随之变成透明状。 这一扑,只让藤精扑了个空。 它依然触摸不到黎七夜的身体。 “我本就是不该存在之人,现在要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他对着藤精做最后的告别。 也是在这一刻,南鹊仿佛看到了属于黎七夜本来的面容。 如幻境里所见的一样,不再执着于那个答案的灵魂归于平静,但又染上更深的遗憾和哀戚,以及……一丝丝难以言说的解脱和满足。 忽地,他的视线落在虚空某处,朦胧眼神渐渐聚了些神采。 “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黎七夜收回视线,最后一次望向南鹊,“只有真心相待的人携手才能采到七夜花,那名修道者,是你的执念吗?” 模糊的面容在光点彻底消失,他的声音也像雾一样随风散去,只留下藤精汹涌的抽泣声。 地底空间消逝,只是这一次的地点竟又回到了黎七夜开启阵法的地方。 周围魔气四溢,风云变色。 那层薄薄的罩子在视线里消失不见,终于窥得月光。 结界破了。 黎七夜一死,生魂祭法阵失效,陷入阵中的内门弟子,除了章蕴仍是昏迷外,其他人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南鹊带着藤精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纷纷从震惊、不解、迷惑,再到不甘、难以想象…… 任谁也无法相信,他居然是最后的破阵之人。 这让一众内门弟子情何以堪? 变故突起。 一扇光影从众人眼前闪过。 出现在南鹊眼前的人是小书生,可又仿佛不是,以至于南鹊语带微扬。 “阿生?” “是我。”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书生还是那副笑模样,只是多了几分随性地询问,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阿南,你要不要跟我走?” 语气很猖狂,睥睨身后一群怒目追来的仙风老道,仿佛只要南鹊说一声或者点个头,他做什么都不在话下。 南鹊简直是一头雾水,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个状况很是不对劲。 “我不走……你要去哪儿?” 试炼结束,所有人都要一起回羽阙仙阁。 小书生的态度摆明了不回,甚至还有些臭脸,南鹊隐约听出,那追来的几名胡须老道的嘴里一连串的怒声中,泄出“休走!”“魔物!”的字眼。 一道劲风袭来,不偏不倚打在小书生身上,迫使他松开南鹊。 风声中耳边刮过,一同传来的还有小书生无所畏惧的笑声:“抱歉了,阿南,下回正式见面再跟你道歉吧。” 等南鹊满腹惊疑地踩在地面上,迎接他的便是当头一喝。 “一介小小的外门弟子,竟敢与魔物勾结!” “魔物”两字,真切地从眼前眉须老道的口中斥出。 南鹊强自稳定心神:“不知长老所说何人,若是方才那人,我的确认识不假,我们同为仙阁的外门弟子,他叫小书生,外门中有许多人都应该识得……” “什么小书生,他分明是魔域暴戾恣睢的存在,魔诡之主焱火!” 南鹊深吸口气,又道:“还有一名姓吴的道者为我作证……” “大胆!” 这一声比刚才还要更添几分威严和怒火,后一句更犹如惊天霹雳,突如其来地朝着南鹊砸了下来。 “苏兀卿仙首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第12章 (捉虫) “经过负责此次试炼任务的掌事查阅前去北泽的名单,的确有一位姓‘舒’名‘生’的外门弟子。” “此人灵力不高,也就刚入外门不久,据跟他有过接触的弟子称,其人性格爽朗大方,爱笑,人缘极好。” “除此之外,便无其他的讯息了。” 来历不详。 这是听说过这桩事的人,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浮现出来的念头。 出现了如此严重的纰漏,今年招收新人弟子的掌事难逃罪责,今晨刚得到消息,便已经前去领罚了。 “想也知道仙阁高层震怒不已,千防万防,竟让魔道渗透到了仙门内部。” “别的魔头也就罢了,偏偏是最不可忽略的这一个。” 仅仅是一个上午,此处的看守弟子换了几波,但来来往往的交谈声却只有这几句,不同的是抑扬顿挫的语气,总会有些微差别。 南鹊也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让整个羽阙仙阁都宛如烧开的湖水一般沸腾起来的名字。 ——焱火。 一开始,刚从结界出来,这两个字眼从那个吹胡子瞪眼的老道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南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从北泽出来,到乘上羽阙仙阁援助派来的御风法舟,再到一回仙阁内门就被关押起来,结结实实地听了一耳朵的内幕。 小书生是魔,还是如今魔域作恶多端、罪难罄竹的万魔之主,这本书里最大的反派。 …… 而南鹊被看守起来的理由也很简单,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化身为小书生的焱火关系过于亲密,且平日里走得最近,此次试炼也几乎是形影不离。 勾结魔道的罪名,是仙门中最不可触犯的一项。 唯死一途的那种。 因此,从进入这间石室的那一刻起,南鹊看似没表现出什么,但实则内心乱糟糟的一团。 羽阙仙阁的审讯掌事会听他辩解吗? 还是觉得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外门弟子,直接宣判处死了事? 心有愁虑,南鹊怎么也静不下来心。 终于,有内门的人前来传讯,仙阁长老要召见南鹊。 作为仙界排行榜首位的第一仙门,羽阙仙阁内门的分工细致又复杂,除掌门及年老位高的名誉长者外,数五位长老最为尊贵,分别执掌武、法、书、剑、行五样规行矩止,平时坐立五大峰,各自为政,互不干扰。 去的时候,南鹊不知是哪位长老要见他,只猜测是掌行的那位,勾结魔道属于弟子的品格行为出现了重大错误,掌行长老有资格做出处罚或者纠正的决断。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五位长老都在。 正中首位一人,长眉入鬓,不苟言笑,还未发话,已自带三分威重。 便是羽阙仙阁如今的掌门——涂孤洵。 南鹊目光触及,便是一闪,很快收回。 此刻殿中并不清静,几位长老观点不一,各执一词。 “谁知道焱火为夺取北泽魔源谋划了多久,兴许他不止有这一个小小化身。” “这倒未必,焱火此人性情恣意妄为,不见得有这样的耐心。” “新入门的内门弟子都是经过了严格筛选,家世清白绝无问题,也只有外门才能给他可趁之机。” 显然焱火的出现,让仙阁内部措手不及,加上魔源出世,险些让此次试炼的新人全军覆没。 然而更让长老们在意的,是焱火,或者说魔道还有没有其他没被发现的化身,以及为他所用的线人。 “这一点,很快就能知晓。” 涂孤洵稳肃的声音,也让几位长老适时地停下探讨,朝着殿内看去。 “你便是此次与焱火接触的那名外门弟子?” 南鹊:“……是。” 另一位长老的声音:“叫什么名字?” “南……鹊。” “为何说话吞吞吐吐,还有,总低着头作甚?做贼心虚?” 这长老便是之前破除结界后呵斥南鹊的,口气一如既往地冲。 两道长长的白眉须,也极具标志性。 嗓音一重,加上气息浑厚,压迫感就很强。 在这些修为深厚,又刻意释放威压的长者面前,南鹊纵使有些不好受,也端正了身体。 “我修行尚浅,几位长老过于威严,我心生崇敬,因此不敢直视。” “嗯,不错,少年人尊长重道,值得褒奖。” 相较于眉须老者,这道声音慈和了许多,是掌书的长老,符卜子。 涂孤洵却是在看底下少年,自少年抬头,他本是按例扫视一眼。 “我看他巧舌如簧,眼神乌润闪烁,分明是居心不良。”眉须长老谷丰易道。 “还未细问,不好有此偏见吧。”符卜子看向涂孤洵,想要听听他的意思。 然而却见涂孤洵目光落在少年脸上,久未移开。 “掌门?” 涂孤洵自然是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太起来,直到听到对方的名字,才猛然知觉。 “你说得有理。” 只一瞬,涂孤洵又恢复威重,“先不用妄下定论,细查便是。” 闻言,谷丰易倒没再发难,开始常规审问。 问题繁多,从他何时与焱火相识,怎么相识的,又是如何发展关系,再到平日相处的细节,有无发觉对方行为有异,北泽试炼中一起做过什么。 南鹊都一一答了。 “山下杂市卖纸笔书画的铺主,哼,一听便是在羽阙仙阁附近蛰伏许久,倒是按捺得住性子。” “焱火此人在魔域便是出了名的喜好无常,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几位长老的话题又转到焱火身上,南鹊捏着的手心稍微松了些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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