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简勃然变色。 “这不可能!” 卫瑾瑜冷冷一笑。 “世家争权逐利,杀妻弃子都是有可能的,有何事不可能。裴氏一步步走到今日,手上便没有沾过不该沾的血么?裴尚书先不必急着答复我,身为一族之主,孰轻孰重,我想,裴尚书会有一个明智的抉择。” 说完,卫瑾瑜起身,拿起摆在案上的伞,出了雅厢门。 裴行简走到窗边,隔着支开一角的木窗,望着街道上那广袖飞扬、翩然独行的少年郎,心底无端泛起一阵恶寒,不由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木窗边缘。 离开北里酒馆,卫瑾瑜没有回公主府,也没有去凤阁,而是来到雍王府后门。 仆从打开府门,见是卫瑾瑜,赔笑道:“卫大人来得不巧,我们殿下伤重,在休养,无法见客。” 卫瑾瑜往墙上一靠,直接道:“你就说,是我过来了。” “有关乎前程的大事,与你们殿下商议。” 仆从目光闪烁片刻,道:“那请卫大人稍等。” 不多时,雍王府的管事亲自过来,与卫瑾瑜行礼,道:“下人不懂事,怠慢了大人,大人请随小人进来吧。” 管事直接引着卫瑾瑜到一处暖阁,便与仆从一道退下。 卫瑾瑜进去,雍王便拢着衣裳,步履缓慢从里面走了出来,一面请卫瑾瑜坐下,一面倒抽着气笑道:“瑾瑜,你下手可真是够狠的,本王但凡反应慢些,恐怕都要命丧刺客刀下了。” 卫瑾瑜面无表情回:“作戏自然要作全套,才能让陛下、百官和天下人相信,赵王是要取殿下性命。” “这话倒是不错。” 雍王慢悠悠捞起案上茶盏:“只要一想到此刻萧楚珏正在刑部大牢里,与老鼠蟑螂做伴儿,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本王心里便说不出的痛快!本王就算出身再卑微,也没蹲过刑部的大牢呢。这萧楚珏平日最爱洁净,这下还不得发疯。” 卫瑾瑜挑眉望过去。 “殿下是不是觉得,将赵王送进刑部大牢,便可大功告成了?” “殿下定然还觉得,眼下裴氏一蹶不振,卫氏重掌大权,卫皇后膝下没有皇子,卫氏能扶持的只有殿下。殿下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地坐在家里等着册储的诏书送过来,甚至可以直接等着陛下龙驭宾天,登基称帝,而不用再与任何人争抢。” 雍王被说中心事,笑道:“瑾瑜,你不必如此奚落我,本王知道,眼下只不过往前走了一小步,离功成尚远。但你也可放心,无论本王借谁的力上位,等将来本王登基称帝,你都是首功。届时,本王直接封你做宰相,独揽大权。” “将来的事,殿下先不必急着说。” 卫瑾瑜淡漠垂目。 “只要殿下没有得意忘形,没有忘记昔日遭受过的欺压与苦楚,便足够了。” 这话也戳进了雍王的心窝子里。 雍王立刻正了正神色,道:“你放心,本王不会忘记。本王也知,于卫氏而言,本王不过就是一颗可以随意摆布操纵的棋子而已。本王也想靠自己去争那个皇位,可眼下,本王空有一个皇子的名号,既无封地,也无兵马,拿什么与萧楚珏争,又拿什么对抗卫氏呢?” “自然有机会。” 卫瑾瑜语调清而冷:“赵王的封地,是赵王借裴氏之力,捞了次军功而得。殿下也可以挣一份属于自己的军功。” “军功?” 雍王如听天方夜谭。 “本王从未带过兵,更没有自己的兵马,如何挣军功?” “赵王的军功便是靠自己获得么?不过是跟在裴氏后面捡了一点现成的而已,赵王可以捡,殿下为何不可?” “你的意思是?” “朝廷不日将派兵去西北平叛,届时,卫氏一定会派京营兵马随行,殿下何不主动请缨,担任监军。这平叛之功,可比一般的军功高多了。且历来皇子随军,根本不必亲自上阵杀敌,若能成,便是一本万利。” 雍王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人:“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瑾瑜,朝廷发兵西北,你当真毫不担忧那谢唯慎?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利用此事为本王筹谋?你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卫瑾瑜淡淡抚平袖口:“我说过,我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凡是对我无利,且可能造成拖累的人和事,我会毫不犹豫舍弃。” 雍王放声大笑。 “瑾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发现,我最欣赏的还是这样自私无情的人,我还当你被那谢唯慎迷了心窍,要丧失自己的本性了呢。” 从雍王府出来,卫瑾瑜便去顾府探望顾凌洲,傍晚才回公主府。 明棠下值后传回消息:“公子,裴北辰回京了。” 卫瑾瑜正看书,闻言有些意外:“这么快?” “嗯,听说是只带了一队亲兵,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大军尚留在后方。” “另外,还有一桩事。” “何事?” “前阵子北境大捷,定渊王生擒了北梁两个贵族,谢家大公子谢瑛,要进京献俘,恭贺陛下万寿之喜。” 卫瑾瑜不由抬起眼。 “谢瑛?” “是,听闻这位大公子自从六年前青羊谷之战负伤之后,一直在北郡休养,从未离开过北郡,这个节骨眼上来上京,恐怕不止是献俘这么简单。” 卫瑾瑜只略略一想,便猜测,谢瑛此行,多半和谢琅之事有关。 明棠显然也有同样猜测。 “听说北镇抚封锁了西京与北境之间的消息,现在除了军报,其他信件均不能通过北郡,朝廷此举,显然是防着谢世子与谢氏联络。谢大公子此行,会不会就是为了探听谢世子的消息?”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卫瑾瑜默了默,道:“户部划拨给北境军的粮草,是按批划拨,算着时间,上一批粮草差不多该耗尽了。若只是为贺寿,谢家没必要非派谢瑛过来,谢家此举,也可能是要借献俘之名向皇帝表明谢氏忠心,好让户部尽快划拨粮草给北境军。毕竟,于谢兰峰而言,和北梁这场仗,也是不成功便成仁,没有退路。” 明棠顿时如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陛下对北境如此防范,定渊王和谢大公子未必知晓谢世子的近况。谢世子走到今日这一步,全是迫不得已,公子何不设法将内情告知谢大公子,如此一来,定渊王未必还会如此狠心绝情。” 卫瑾瑜反问:“你都能想到的事,皇帝与卫氏、韩莳芳不会想不到。我与谢家人素未谋面,你觉得,在皇帝与我甚至是韩莳芳、苏文卿之间,谢瑛会信谁?” 明棠一哑。 卫瑾瑜面无表情翻过一页书。 “若谢氏真的信谢琅品行,根本不需外人多言,若谢氏铁了心要保全满门荣耀,舍弃谢琅这个‘乱臣贼子’,旁人就算说再多,也是无用。” ** 三日后,一辆青盖马车低调驶入了上京城中。 随行护卫虽然都作普通侍卫打扮,但只要是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他们胯.下马匹,皆是上等战马,身姿格外健硕挺拔,眼底亦英华内敛。 马车后面,还跟着两辆用黑布蒙着的类囚车状的物什。 一名穿青色劲装的年轻护卫来到马车边,隔着车帘恭敬道:“大公子,上京到了。是先去兵部还是先去行辕那边?” 车帘内隐约露出一道雅正身影。
第163章 诗万卷,酒千觞(九) 马车中坐的不是旁人正是特意赶在万寿节前进京献俘的谢家大公子谢瑛。 说话的护卫则是北境军中一员年轻将领夏青。 夏青刚问完,就闻得街道上传来马蹄声,抬头一看一行人正骑马而来,领头的是个穿二品官袍的年轻官员。 夏青一眼就识出了来人。 “苏大人。” 待这行人在城门口停下,夏青不卑不亢行一礼。 苏文卿勒住马缰道:“夏将军不必多礼文卿来迟了。” 说完翻身下马直接来到马车前,这间隙,谢瑛也掀开车帘,露出真容,微微一笑道:“是我们提早到了还未来得及知会兵部倒劳烦你急匆匆跑这一趟。” 谢瑛着一领雪色宽袖锦袍眉目舒朗,坐于车中一身清风朗月气度让人丝毫无法联想到这是昔日赫赫有名威震梁人的北境军少统帅,反而像一个世家公子。然而其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的无形威重之气显然又是久在军中才能沉淀出来的。 六年前青羊谷一战谢瑛遭遇埋伏右臂为毒箭所伤不得不断臂求生后来为了方便行事,便让北境军中擅长锻造术的工匠造了段假肢接在断臂处,便于日常出行,但假肢到底不是真的,谢瑛自此无法再挽弓射箭。 此刻,谢瑛不便移动的右手搁于膝上,左手掀帘,目光温和含笑望着苏文卿,昔日旧伤,丝毫未损及这位谢家大公子从容气度:“文卿,好久不见,如今,该唤你苏尚书了。” 苏文卿谦逊笑。 “大哥莫要取笑文卿了。” 负责接待的兵部官员在后面及时道:“大人,给大公子准备的行辕已然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入住。” 苏文卿点头,与谢瑛道:“大哥一路舟车劳顿,我送大哥去行辕吧。” “好,有劳你了。” 众人便都翻身上马,往行辕而去。 苏文卿亲自引谢瑛到居处,略愧疚道:“上京发生的事,大哥应该已经有所耳闻,如今义父也被圈禁在自己的行辕里,不能随意外出,恐怕无法立刻与大哥相见。” 谢瑛颔首,眼底是了然之色。 “陛下此举,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倒是你,这阵子没少受我们谢氏牵累罢?” 苏文卿:“大哥言重了。有韩阁老照应,文卿一切安好。” 谢瑛点头:“这次来上京,父亲也托我向韩阁老问安,我如今不便外出,便劳你代我问候一声了。” 苏文卿应下。 迟疑着道:“世子的事,也希望大哥勿要太责怪于他。之前卫氏步步紧逼,姚氏刻意打压,世子在上京的日子,其实很不好过。” 谢瑛正色道:“他犯下这等混账事,别说陛下,便是谢氏的家法也容不得他,你不必念着旧情为他说话。” 苏文卿只能揭过这个话题,又道:“大哥放心,战俘交接之事,我亦会亲自让兵部督办。” “那再好不过,有劳了。” 等苏文卿离开,夏青进来,恭行一礼,道:“大公子,末将探查过了,行辕外面全是盯梢的锦衣卫,各个出口也都有重兵把守。看来,世子的事确实属实。” 谢瑛负袖站在窗边。 吩咐:“传话下去,所有人都谨言慎行,勿被人拿住把柄。凡是有来行辕中找我的拜帖,也一律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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