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俞井何曾经的旧友。 说起来有趣,俞井何归京之初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没有出现,现在倒是出现了。 俞井何还是惊喜的,毕竟旧友还算是关心自己的。 旧友先是像模像样地去看了俞渐离的情况,随后跟着俞井何到了正堂,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道:“阿离如今也这般情况了,你也该替女儿着想。” “这话我听不明白……”俞井何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 “阿离这次恐怕真的是不行了,不如趁着他还没离世,把女儿的婚事先定下来,一方面不会耽误了女儿的好年龄,一方面还能冲喜试试看能不能救救阿离。” 俞井何彻底沉下脸来:“……” 那人自然也看出来了,可来都来了,来之前当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反而坐直了身体,仿佛是对俞井何的恩赐一般:“我有一个好友,他如今是正六品,未来也是前途大好。他有一个儿子,虽然如今尚未为官,但可是嫡长子,也是眼界高害了他们,我想着也和你女儿合适。” “合适?”俞井何强忍着怒意问。 “自然。” “你那个姓刘的好友?我倒是听说过,他年近五十快知天命了,还有什么大好的前途?他的长子如今也有二十多岁了吧,前些年打架惹是生非被打成了傻子,卧病在床多年,他还挑上了?!” 旧友没想到俞井何竟然会这般愤怒,说出这种话来。 印象里俞井何一直是唯唯诺诺的,甚至有些懦弱,如今竟然敢跟自己这般说话了,要知道,他如今也是从五品官员。 “你、你别不识好歹!” “你识好歹!那让你女儿嫁去,你娘也守寡多年了,让她改嫁过去,你去叫那个傻子爹!这好事别让别人占了便宜!滚!我儿子还没死呢!你的主意也别打到我女儿身上去!滚!” 做了多年老好人的俞井何此时也被激怒了,干脆从一旁拿起了一根棍子便去赶人。 他当了一辈子的匠人,忙的时候还需要亲自上阵,可比一般的读书人有力气。 这般几棍子下去,也是打得旧友头眼昏花,哀嚎声传得老远,引得不少人聚集了过来,前来看热闹。 俞井何像是发了狂,将人连打带骂地轰了出去,最后干脆关上了院门,再不接待外客。 * “俞渐离的病情很严重?”国公夫人听到消息后再难坐住,起身朝着门外走,“我现在进宫,让初儿派来御医给他瞧瞧。” “母亲,您且慢。”大少夫人扶住了国公夫人的手臂,劝说道,“您上次跟皇后娘娘闹翻,如今还没和解,您去提这件事,皇后娘娘难免又提起之前的事情,还会为难您一番。您先联系信任的大夫过去,这期间我进宫去求她,她不会为难我的。” “也好,我再看看库里有没有合适的草药也一并送过去。” “草药不必看了,过年时白白险些将库里搬空,能送过去的早就送过去了。” 国公夫人叹息了一声,道:“你先进宫吧,我带洛儿去俞家看看。” “好。” 国公夫人得到消息后,便在府里忙碌起来。 大少夫人很快出了府,国公夫人则带着二少夫人穿戴整齐,乘坐马车前去俞家。 因为走得急,还是难得两手空空出门。 她们到的时候,俞家大门紧闭。 国公夫人正在纳闷,有邻居过来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好在守院子的是她们之前送出去的雨澜,很快帮她们开了门。 邻居看着门口华丽的马车忍不住询问:“这是谁家府上的?怎么来看望的都是女眷?” 有知情的此刻已然躲远,同时小声说道:“国公府的,没看马匹不一样吗?国公府上的护院都去边境了,只能女眷出门了。” “国……”邻居吓得不轻,这可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国公府的怎么会来看这家人?他们连亲戚都没有吧?” “他儿子不是从边境回来的吗?算是慰问吧。” “可惜了,刚得到重视人就要没了……” “唉,别说了。” 国公夫人要比大夫先到的俞家。 她们进去时,屋子里依旧狼狈,俞知蕴却能放下药碗,得体地过来迎接。 俞知蕴眼眶微红,此刻却是平静的,毕竟她不能带着不好的情绪照顾哥哥。 俞井何从厨房匆匆赶来,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招待了。 国公夫人被二少夫人扶着,目光落在俞渐离单薄的身体上。 上次见面时,俞渐离还是谪仙般的人儿,如今憔悴又过分纤细,面无血色。 俞渐离的衣襟和被角还染着血迹,倒是和他惨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俞井何只能歉意地说道:“屋中狼狈没来得及收拾……” “无妨,我们都是去过边境的人,打打杀杀见惯了,这点血腥不算什么。”国公夫人说着,坐在了床边,伸手握住了俞渐离的手,“只是这么好的人此刻虚弱成这样,我心疼得厉害。” “他一直体弱多病,多亏了纪小将军照顾。” “他救了很多人,我听说了。”国公夫人移开目光看向俞井何,眼神里尽是骄傲,“他第一次出征,便护下来了四百多难民。” 俞家人还是第一次听说俞渐离在边境的事情,听到之后一阵错愕。 俞井何重重地点头,话语里尽是骄傲:“他一向厉害。” 这时大夫匆匆赶来,国公夫人主动让开位置。 他们去外间不打扰大夫诊断,不久后大夫出来,面色也不太好看,似乎是怕他救不了会被问责。 其实看到大夫的模样,众人也有了猜测。 国公夫人做了一个深呼吸,道:“你且说吧。” “情况不妙……可以勉强施针,让他能喝下去汤药以及流食,还能……”还能多活几日。 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大夫立即回身进入里间为俞渐离施针。 国公夫人不放心,又在俞家静坐了大半日,宫里才愿意派出御医来。 这已经是破例了,若非国公府请,怕是很难请来御医给俞渐离这样身份的人医治。 可惜御医给出的答案,和之前大夫给出的答案几乎一致。 国公夫人听完身体晃了晃,有片刻的眩晕,二少夫人赶紧扶住她安慰。 国公夫人低声道:“白白不在京里,我若是不帮他照看好了,他回来定然会怪罪我。” “我们再想想办法。” “嗯。” 此刻两个人都在思考要不要将消息传给纪砚白,都颇为犹豫。 * 俞渐离病重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对于这位归京的才子快速升到国子学,又到了油尽灯枯的情况,不少人议论纷纷。 有些人幸灾乐祸,似乎并不觉得俞渐离可怜,而是觉得他早就该死了。 有些人是有些惋惜,总觉得俞渐离的结局不该如此,那么惊才绝艳的人,应该继续发光,彪炳千古,垂名竹帛才对。 在他在世的时候非议他,质疑他,仿佛他所有的优秀都是走了捷径。 在他即将离世时,终于肯承认他的优秀,甚至开始传说他。 自然,更多的人觉得俞渐离此生值得了。 在他生命最后的阶段,他独自回京,为自己证明了清白,他的父亲也能顺利归京,还置办了一处房产。 又用最后的余力,得到了国公府的赏识,让国公夫人亲自去看望,也是为家中争取了一丝庇护。 俞渐离的一些好友,比如国子学马球队成员,太学的顾琼华、小胖,司天台的韩遇和吕君期,都曾尝试登门看望,可惜都被婉拒了。 此时的俞渐离已经无法见人了,家中的人也没有精力招待他们。 留松来了几次,都是送来些必用的东西,也不用家中人出面,留下东西给雨澜后又匆匆离开。 或许真的只有这种时刻,才能看出旁人真正的情谊来。 俞知蕴虽然不说,却还是暗暗记住这些事情,待哥哥醒来,她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哥哥。 另一边。 施淮岐这几日都不安分,吃饭食不知味,睡觉也总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睡得不安分。 他并未被牵扯进去,没有被禁足,干脆去寻了贺楚。 贺楚也不意外他会过来,在府中逗弄着自己新买的鸟。 施淮岐很是焦躁不安地道:“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俞渐离?” “你去看了他也好不过来,如果真心里过意不去,派人送些补品就是了。” “我总怕纪砚白还没回京,俞渐离已经没了,那纪砚白得多难受,俞渐离算他第一个好朋友吧?” 贺楚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鸟,听到这里依旧没有什么神情变化:“纪砚白是战场上长大的,经历的生死离别很多,怕是比我们的内心都要强大,怎会受太大的影响?” “怪可惜的……” “明知言注定是被舍弃的那个,他的好友一同离开,他们两个人的传奇也能被世人传下去。” 施淮岐表情变得有些难过:“曾经那么看重明知言,第一个舍弃的也是明知言,以后我们俩会不会……” “能怎么办?我们是被家中选中送去崇文馆的,这一生已经被安排好了,只能谨言慎行,你还想去看望俞渐离?自己的处境都没好多少。” “你说得也是。” “我打听过了,也有其他人去俞家看望过,都没进去门。” 施淮岐起初没反应过来,很快苦笑道:“你还劝我呢,不也暗暗打听?” “俞渐离和明知言……”贺楚终于不再逗弄那只鸟,叹息道,“的确可惜。” * 七皇子得到俞渐离的奏章后,也是绞尽脑汁,最后干脆用了最歪的法子。 他命人将这份奏章夹在了其他的奏章中间,递到了圣上手里。 圣上身边的公公有七皇子的人,一直盯着奏章的状态。 若是这个法子不成,只能偷偷取回奏章再换其他的方法。 第二日夜里,圣上终于看了那篇奏章。 他起初很是疑惑,特意全部展开查看落款,想看看是谁递上来的。 又去看奏章的内容。 一旁的公公眼睛余光瞧着,大气不敢喘。 宫殿内也安静到落针可闻。 圣上展开奏章,单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搭在几案上,看到后来手指轻点,还真的认真阅读了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看完了,圣上冷笑了一声,将奏章合上后丢到了一边。 奏章落地,宫殿里齐齐下跪,所有人战战兢兢。 圣上环视四周,站起身来在宫殿里踱步。 因为跪着,只能看到圣上在走动,无人知晓圣上的情绪。 突兀地,圣上蹲下身,歪着头看向一个公公,低声问:“那个叫明知言的,已经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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