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知梵必须死。 晋王面无表情地挥挥手,让底下的人上完茶水就滚。深秋,居所坏了,贱人也死在那处,他嫌晦气,便也没那么想住,拖着燎烟与他一起住在水榭之中。秋蚊子多,便在四角熏了驱虫的药草。 只是烟奴可能没那么在乎会不会被蚊子吸血。他在乎!姓毕的死了也就死了,烟奴伤心任他伤心,过些时间便好。情绪只是一时的浪,理智才是永久的海。 可明明没有风,榭下水中月却仿佛碎了几千波,偶尔浮跃出些虹彩。 是的,燎烟在冷静过后极为沉默,打死不说一个字。仿佛收敛了他所有的情感。陈茗在他跟前走来走去,焦躁,愤怒,憋屈,无可奈何。恨不能问一句,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是姓毕的贱人的错!死了活该!来一次杀一次,来一万次杀一万次!他也受伤了好不好,他也流血了好不好? 更过分的是,说“爱他”的燎烟居然又跑过去抱着那颗死人头,在那儿哭丧,在那儿发魔怔。有完没完?他都还没问罪烟奴养奸夫!通奸三年呐好你个毕知梵!你他妈死的真是好漂亮啊,你敢活着老子砍你头都不解恨,定教你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还有烟奴,管你是真心假意,说出来的话全部都要践行! 陈茗焦躁地走来走去,倘若他身后有一条尾巴,尾巴必然是在“啪啪啪”甩地。 来的医师药师们给他与烟奴上药、熬药,来的梳洗奴婢给他们擦拭、更衣,还有来报政务的下官武将们,络绎不绝。叽里呱啦在扯皮,扯怎么办。这不行那不行。博野大营走水的事怎么说,陇右兼安南节度使之死怎么交代。闹哄哄的。 禁军左右统领也被传唤来晋王府商议要事,他们乍一看见陇右节度使毕知梵的人头,简直惊得险些尿了出来。无他,太突然。这这这。要完! 陈茗头疼了会儿,突然暴喝一声“够了”!庭中顿时安静。 陈茗对着禁军的人说:“带上你们的人,随本王去杀天子!把事搅作一堆,怎么乱怎么来吧!” 黎明之前。 陈茗披甲执戟,临走前说:“烟奴,郎主也要去送死了,你不看我最后一眼?” 帷幕最深的地方,燎烟被陈茗的说辞闹的扑哧一乐,上挑的眉头里有些疯的乐,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晋王死不了。”他最后却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道。隐约间,陈茗看见他的烟奴眉间生着柔,又有盈盈笑波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提的匣子,不可捉摸。让他欲言又止。 陈茗在晨钟响起之前冲入了禁苑。两列队禁军大开方便之门,任他们前行在漫长而肃穆的行兵甬道。自然碰到了最后还是决定忠于天子的禁卫们,他们厮杀起来。两波士兵们像此起彼伏的海浪,新的海浪压倒了旧的海浪。 大明宫天子起居殿。天子这时本该洗漱更衣,但他懒得再早朝,他敞着怀在寝殿里正与数名妃子小宦官嬉戏,不亦乐乎。 风与铁的味道吹了进来。 天子原本淫虚的脸顿变作阴森。他抽出天子配剑,疯了一般手起刀落,追着喊着把妃子们全杀了一遍,血溅内殿,直到无一人存活。他颓丧地瘫倒在胭脂尸堆里,还有他工笔的春宫图里。 寝殿已被彻底围死,中门大开。 陈茗踏着血独自走了进来,他血红的披红猎猎作响,古刀被他杵在地上,俯视天子。 天子惨笑数声,举头问:“晋王,姐夫!朕的皇姐如何,很刺激吧?反正她已经生了你的儿子,就算你坐上皇位,这万里疆域的主宰者们世世代代……还不是都流有我们的血脉!哈哈哈哈哈哈!” 陈茗淡淡地说:“周王失其鼎,天下共逐之。哪方的姓氏,哪方的血脉重要吗?得鼎者的人说了算!我来只为一件事,那便是掌乾坤,换新日!” 昨夜星辰时。 陈茗问燎烟:“你爱毕知梵吗?” 燎烟疯疯癫癫地回:“不不不。烟奴爱的人只有郎主。” 陈茗说:“郎君……其实想让你开心。” 燎烟说:“在郎主身边,烟奴很开心呀。” 陈茗说:“再给你与我宽一些时间。” 燎烟说:“那你为什么不在很久之后,再来找我?” 陈茗说:“来不及。” 燎烟说:“既然如此,让我再开心吧。” 陈茗说:“既然如此,那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开心……日子还长远的很。” 这个世界在崩溃。陈茗隐约地能觉察,天道在崩溃。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无情运转才能长久。 他是这么想的,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未来很久依然会这么想。 嘎掉天子后,陈茗带着天子的尸体,跟毕知梵的人头,对着禁中庭外人头攒动的官员、武将们恸哭流涕。 数日后,陇右兼安南大节度使毕知梵弑君的事传至天下,天子在庭中为他所杀,意图称帝。但幸而天子早立下密诏,要禅位晋王。 至于安南道的半分裂问题,在毕知梵试图屠戮天子、取而代之的那一刻,他们已输掉了全部的名义。 毕知梵的人头被硝制后传至安南道,传首至掌安南的其它各大都统,令他们生出忧惧。 因犯下谋逆大罪,十恶不赦,前安南道兼陇右使的党羽部曲不降者,一律斩杀。 陈茗在河东的军队整装待发,挥师过去清剿,铁骑踏安南,哀鸿遍野。他将这片肥沃的土地重新牢牢掌控在帝国手中。 燎烟不愿意再躲避,很多事情他必须面对。他依然日日夜夜与陈茗居住在一起,同枕而眠,同床异梦。他们依旧会手足相交,会抵死行乐。乐到极至,燎烟总会像陷进幻境般,迷离地发笑。但你得知道,有很多种情况,哭泣的脸庞倘若不见泪水,他们是一张张笑着的要疯的脸。 雉奴鸦奴想过来,但却被告知,他们只有在晨昏暮后见一面他们的荧郎,从一日到三日,从三日……燎烟左右开弓当众扇了晋王两耳光。于是恢复到了一日。 陈茗的亲儿子会走路,会喊“父王”了。他很漂亮,很英武,很霸道。陈茗指着燎烟对他儿子说:“喊亚父。” 燎烟当场拜陈茗的儿子,喊:“小主君千万别!” 陈茗当场给了他儿子一脚,逼他跪倒。漂亮英武的小郎嗷嗷大哭,冲过去咬雉奴。雉奴敢怒不敢动。 陈茗有一天问:“烟奴,你想要什么?无论什么郎主都可以给你。” 燎烟疯疯癫癫地说:“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去摘一把星星给我!” 陈茗把观星术师世家收藏的千年陨铁搜刮出来,打造成一对手环。黑色的在光下泛银的陨铁环,沉甸甸分别套在他与陈茗的手腕上,严丝合缝,除非剁手。它们折射星空的神秘,确实是星星,星星的碎片。 陈茗再问:“还要什么?” 燎烟说:“我想要你在我眼前消失,彻底消失。” 陈茗想也不想,说:“不可能。换一个。” 燎烟说:“我想要毕知梵活过来。还我的阿梵!” 陈茗说:“他再活一万次,我杀他一万次。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这是我最真的、向天的承诺!” 陈茗又说:“不要让我真的疯。否则郎主还会杀莫文山,杀你的雉奴鸦奴,再杀一个段二郎。” 接下的时光很快,飞快,像李贺的诗那般快。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燎烟的眼睛出现了问题,他某一夜在陈茗累极后偷跑下床,躲在殿中喝醉了酒,隔着门窗看又一年的初雪。他再也没有心情去屋外耍雪,去屋外欢天喜地,去摘孤零零幸存的瘪柿子。 他看见了幻影,毕知梵。 落拓萧条的他站在庭外,七窍泛滥油绿的荧火,他问:烟烟,愿意为我开门吗? 燎烟便为他开门。 毕知梵苦笑了,却不入门,只空空地说:烟烟,你怎么可以给亡魂开门呢? 毕知梵说:我为你破了境,你怎么还不走啊? 突然间地动天摇,一条黑色的龙咆哮着现身,震撼地穿透他,他变化满天流萤破散开,盘旋绕庭三周,再向雪夜的天空飞尽。 黑色的龙缠绕在燎烟身上,鳞甲流溢金光,翻腾如活物。它高昂头颅,睥睨四方。等流萤走后,它才盘曲放松,紧紧地将怀中宝珠护好,安宁地在他身上闭上双眼。
第59章 最后一件事 燎烟惊醒,发现自己在炭火旁喝懵睡着了。门大开着,雪沫子伴着幽风呼呼刮进,“啪嗒啪嗒”拍打殿门。门洞外是一片冷白与幽黑。陈茗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光着一双大脚站在门前,黑着脸把门阖严实了,把一切的不可测,把彩色的四季一并在燎烟眼前关闭。 对了,殿外值守了若干名奴婢全从方才的瞌睡里重新苏醒过来,跪地讨饶。陈茗关门前让他们全部滚蛋。 内殿里烧着地龙,并不冷。 燎烟打了个呵欠,替阴森着向他走来的陈茗满上一杯温酒。 燎烟没什么感情地问:“郎主,别成天我欠你八百万的样子。我被你拘着,好不容易得个有情郎被你斩首,雉奴鸦奴的短处也被你拿捏。天子你杀了,乾坤你定了,公主你娶了,儿子你生了。郎主该赢的都赢了,郎主为什么还总是不开心呢?” 陈茗并未先说话,而是一把扯过燎烟的玄色的常袍,将他扯入自己怀中,与他唇舌以沫。粘腻的水声啪嗒作响,银丝在二人唇齿间不断拉扯,陈茗的大掌像剥鱼鳞一样把燎烟剥得光溜溜,强势地拂开燎烟的双腿,将两条腿环在腰间,将他软乎乎的臀部串上自己的阴茎,再重重按下。 紧窄的穴眼柔嫩湿滑,吞入的过程又流出来好些未及时清理的白浆,沿着腿根流淌。陈茗愉悦至极,深呼一口气。 燎烟高昂起脖颈,圆嘟嘟的脚趾绷紧,汗珠滑落,像一只交配中的白鹤,发出美妙的呻吟。淫靡的浪货。 陈茗握着燎烟的腰上下伏动,专注地盯着他脸庞细微的变化,痛苦或者欢愉,让他取悦自己即使再收敛也依旧暴戾的欲望。交合处泥泞不堪,尽根吞没一条狰狞的黑龙,任它在这具美妙的肉体深处翻云覆雨,搅它个欲生欲死。身体越快乐,情绪越宁静,又斑斓迷乱,巨大的浪潮袭来湮灭燎烟的意志,令他莫名泪流。在陈茗这里,他仿佛要为他流尽在世界的眼泪。 两人相互凝视,却已在彼此眼中观照不见自己最初的模样。 陈茗才说:“郎主从烟奴离开的那天起,就不再开心过。即使你现在回来了,郎主也依旧开心不起来。至于是为什么——烟奴自己不明白吗?” 陈茗的手摸上燎烟红潮翻涌的身体,腹部,胸膛,直到心脏的位置。恶狠狠地在挤压出一片淤痕,似乎还想要伸进去掏出一颗血淋淋的跳动的心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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