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辞取下搭扣,发现上面没有白西棠的气息,便喊:“温淮。” 温淮走过来,听他说了此事后,想了想,弯腰把玉石佛像挪开。 底下的金砖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暗沉,他轻轻嗅了嗅,对林长辞道:“是血。” 说着,他拿过林长辞的短剑,把金砖撬开。佛像下的地面与其他地方不同,没有掺杂寒铁精魄,只是普通的木头。 温淮加了把力轻松凿开一道口子,木头之下居然藏着一个夹层。 玉石佛像背后还嵌了一张纸,温淮凿地时,林长辞将纸展开一看,道:“这似乎是张地图。” 借着火符的光,他仔细打量图纸。纸张古旧,边角已经泛黄脆弱,中间的注解笔迹也模糊不少,歪歪扭扭。 而且这个地图十分奇怪,线条粗细不一,像是不懂事的稚子所画。林长辞看了半天,才看出它其实画的很清楚,只是并非单独某一层,而是几层叠在一起。 为了区分不同层楼,画图者原本调了不同颜色的墨汁,只是时岁太久,墨汁都已黑作一团,看不出原色来。 林长辞从里面找出夹层的单独地图,发现夹层和禁地地形不同,似乎不和地宫相通,但是有其他出口。 “下去么?”温淮问。 林长辞收起地图,道:“先找找其他出口,若是实在没有便下去。” 二人最后找了一个时辰,终于确认再没有别的出口,遂回到夹层入口处。 温淮先下去探了探,确定没有危险后,抬头对林长辞道:“师尊,来。” 林长辞跳下来,落地时被他扶了一把,四下打量几眼。夹层不高,仅仅比温淮高半个头,走在其中难免觉得压抑。 下来前,林长辞留了个心眼,把自己手腕的锁链系在了玉石佛像上,若机关再次启动,好歹给两人留个通气的口子。 他一面走,一面借着温淮手中擎的灯烛扫视周围,地下依旧铺着金砖,但瓷瓶玉器随意丢弃在两边,几座博古架已倒下腐朽。观其成色,市价无法与上面的藏品比拟,却也不算廉价,竟这般无人拾掇,何尝不是一种暴殄天物。 灯烛烧着千年不灭的人鱼油,此处上不见天,下不接地,离出口越远,越是叫人心中升起不详之音。 走了半晌,离地图上的出口尚有几里脚程,林长辞拉了拉长链,忽然感觉不对。 他停下步子,转身把长链一点一点往这边拽,链子没有系紧的拉扯感,反而轻易就拽了过来。 ——只见锁链末端断裂整齐,余下部分不知去向。 寒意爬上林长辞的脊背,他一路都在留神,但却没有察觉离他最近的动静。 是谁无声无息尾随在后面,割断长链却不动手? 听到身后脚步声停下,温淮立刻转身,见林长辞手中握着断裂的长链,沉默望着后方,顿时明白过来。 他拔出剑,把灯烛递给林长辞:“后退,我来应付。” 他长期与魔修打交道,对魔修可能会用的手段再熟悉不过,此时并不发怵,紧紧盯着黑暗中的某处,仿佛已经看见了敌人。 几乎在长剑出鞘的刹那,一道白色的残影从乌黑里扑出。 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林长辞与温淮耳边,随后是“噌”的一声。 它撞在温淮的剑身上,因没有得手,一击脱离。 但就是短短的一瞬,林长辞看清了它的模样。 此物通身如玉,慈眉善目,面上宛如敷了一层厚厚的粉般惨白,带着过分灿烂的笑容,牙齿整齐尖利,四肢并用地爬进黑暗里。 “是笑靥奴。” 辨认出何物,林长辞拿出了火符。 笑靥奴是一种被豢养于玉佛中的厉鬼,它们怨气十足,佛像却自带度化效用。二者互相折磨,互相侵蚀,一面怨,一面渡,若是没有中途被吞食,便会熬成极凶的鬼物。 这东西速度极快,成双成对,喜欢咬断脖颈,食人面容,寻常修士因其速度常常防不胜防,死在其尖齿之下的不算少数。 这一对是魔尊特意养来看管宝物的护院,本来伪装成玉面佛,骤然嗅到两人身上的活气,于是醒了过来。 笑靥奴怕见光,林长辞将火符点燃,贴在头顶的房梁上。 火符顷刻把夹层照得一览无余,笑靥奴本能地往黑暗的地方藏,不须嘱咐,温淮已提剑杀了过去,几剑便将其斩于剑下。 玉石般的身躯中溅出碧绿的血水,腥臭扑鼻。温淮掩住口鼻在它身上翻了几下,对林长辞道:“这只是公的,母的多半在附近,师尊小心。” 但在他说这话的同时,一声细微的声响从后方传来。 温淮猛地回头,见另一只笑靥奴从林长辞身侧的瓷瓶里高高跃起,阴毒地朝他脆弱的脖颈咬去。 “师尊!” 失了伴的笑靥奴凶性被完全激发出来,速度比温淮对付那只还要快,林长辞甚至看清了它尖利牙齿间的几丝腐肉。 他后退半步,横剑于身前险险避开。短剑打在笑靥奴身上,发出玉石相接般一声清脆的“铛”。 林长辞的短剑算不得什么珍品,只用了凡铁,在笑靥奴皮肤上留下浅浅一道划痕,没能破皮。 笑靥奴笑声弥急,好似欢快的少女,不停歇地又是一扑,绕过短剑咬上林长辞的手。 血内轻微的罡气刺得笑靥奴笑声一滞,好像被针穿过脑子似的疼,它恼恨地叫了一声,短短一息之内,第三次朝林长辞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的剑光擦着他身侧飞过,阻滞了笑靥奴的身形。 温淮的剑尖随后到来,彻底贯穿了它的身体。 笑靥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没立时死去,失了伴的愤怒和疼痛驱使它疯狂挣扎,脸上笑容撕扯破碎,探头欲再咬。 温淮凶狠地拧动剑身,灵气把佛像体内里的怨气搅了个粉碎。 笑靥奴尸身很快干瘪下去,跌落如玉石般碎了一地。 收起剑,温淮一把抓起林长辞的手,面色不虞道:“受伤了?” 素白的手指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笑靥奴牙齿带毒,伤口涌出的血变成了黑红色,淌满了手掌与指缝,看起来触目惊心。 见温淮脸色不是很好看,林长辞道:“不妨事,服一枚解毒丹即可。” 伤口仅是看着吓人,他并不很痛,便擦了擦血迹,取出玉瓶打算拿出丹药。 温淮看不得他这般不拿自己当回事态度,拽过他受伤的手,挤了几下,黑血越流越多,便故意往伤口用力一按,引得身前人闷哼一声。 偏偏在这个时候,温淮低头含住了他的手指。
第39章 玉河 伤口横贯了四根手指,黑血顺着手掌汩汩流淌,打湿了袖口。 林长辞没有说谎,笑靥奴的毒里带了轻微的麻痹,伤口周围全是麻意,细小的刺痛感受得不甚明显。只是温淮这么一按,伤口边缘撕扯着十指连心,疼痛顿时清晰起来。 疼痛让感官分外灵敏,连一丝风吹动都如刀割手,更别提湿热的舌尖。 舌头把林长辞的整根手指包裹起来,吮吸舔舐,含着几分缠绵悱恻。温淮耳边鬓发从侧脸垂下,垂着眸子,看起来颇为乖巧。他的舌尖微微用了点力,毒血被吸出去,林长辞手指伤口不疼了,却开始酥酥麻麻地痒。 鼻端热气喷洒在指节上,温淮舌尖有意无意地勾着他的指腹,拨弦似的,松松散散,不肯认真。偏生这份懒散疏意不被防备,每次擦过俱是痒彻心扉。 全然陌生的感觉让林长辞呼吸微颤,脸颊莫名发烫,登时便想抽出手。 温淮牢牢钳住手腕,不许他退缩,侧头吸过一遍又一遍,直到看见吐出的血变成红色,才松开桎梏。 手指湿漉漉的,血迹被舔得干干净净,温淮用手巾擦去湿痕,给他仔细敷上灵药。 温淮的手是双常年练剑的手,生了一层剑茧,粗砾宽大,上起药来却极为细致温柔,和方才判若两人,似乎生怕林长辞皱一下眉毛。 林长辞几乎失言,手被包好后,喉结滚了滚,压在喉头的声音才终于发了出来:“谁教你这么疗伤的?” 他定了定神,语气里惊异多过恼怒:“好生放肆,这般不得体的举动,怎能用在别人身上?” 温淮面上并不在意,道:“吸出毒血,不是常事么?” “那也不该如此……”林长辞思考着用什么词,想了半天,指腹依然残存着方才舌尖的触感,与对面的人一对视,不由自主避开目光,忽然就恼了起来:“轻浮,荒唐!满肚子的礼义廉耻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温淮勾唇,道:“师尊,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从未给别人疗过伤,你若不说,谁会知道如此轻浮之事?” 不管他怎么说,林长辞浑身都觉得奇怪,独自生着郁气。 温淮回入口处看了看,回来时神情不太轻松。 “方才的动静传到上边,有不少鬼物被唤醒了。”他长眉一蹙,道:“依我看,不如先将入口封住,以免活气把它们勾下来。” 他巧妙地把话题带了过去,林长辞纵想计较,此刻也不是个好时机,只得冷着脸色:“往前再探。” 温淮便依言封了入口,待林长辞服下解毒丹,二人再度往前方黑暗行进。 火符燃烧至尾声,渐熄的光芒柔和极了,宛如夕阳落下。 夹层比禁地暖和不少,偶有凉风拂过颊边,林长辞再次看了看地图,确认这层出口是一条地下暗河。 “出去后不知还能不能进入地宫,小师叔多半已经出去了。”温淮思索道。 地宫比禁地和夹层加起来还大,出口也多,白西棠要是带着徒弟,寻找出路的速度会更快。 林长辞心里也知不一定能遇见白西棠,没有理他,专心行路。 夹层虽然低矮,却比禁地阻碍更少,两刻钟后,他们就走到了地图上标注着的出口。 金壁上嵌了块光滑如镜的汉白玉,左右两边严丝合缝,林长辞在墙面与金砖的缝隙中找了找,启动机关,汉白玉隆隆往旁移开。 汉白玉的另一边,一股冷风裹挟着浓郁的灵力直冲面庞,险些扑灭温淮手中重新点起的灯烛。 温淮抬手护了护火苗,烛光一映,满壁粲然生辉,水波重叠,泛着绚烂华彩的光晕影影绰绰,漫天河中互相倒映。 如此波光粼粼的暗河却没有一点水声,林长辞定睛一看,发现面前并非真正的河水,竟是由玉石、玛瑙、翡翠和灵石等珍宝堆洒而成的河流。 这是何等奢华绚丽的一幕,各色人间难见的宝石肆无忌惮地靡丽流淌,堆叠,映照出流光千里一泻,宛如开天辟地时,天地霞明玉映,华美夺目。 但宝石本是凡俗最爱追逐之物,此处空有华彩,毫无人气,诡异得近乎死寂。 温淮扫了一眼宝石,没有在上面流连,皱眉道:“此处若不是地下河,莫非亦无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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