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翎站在棵树上,俯瞰着窗外的景象,原本兴奋的情绪低落下去。 “我们得,经过千丈巷?” 他吐掉嘴里的草茎,变得蔫巴巴的。 一想到千丈巷,他就止不住地难过。 要是当时察觉得更及时就好了,是不是苍巽山不会被烧,阿哥也不会死。 “对。”问泽遗落在树下,“从千丈巷附近去最近。” 他看赐翎脸色不好,宽慰道:“我们不在千丈巷久留,只是路过而已,眨眼就过去了。” 赐翎有心理阴影,他何尝没有。 “饿不饿?我去买些吃食。”他岔开话题,转移赐翎的注意。 这附近正是当时放下十七的水年镇,也是这片最富庶的城镇。 他和莫且行可以不吃饭,但赐翎还得吃,这岁数的妖饿起来,一顿能吃五六个壮汉的饭量。 家长把孩子托付给他们,他们总不能饿着赐翎。 “吃。”赐翎顿时来了精神。 “随我去买。”问泽遗招呼着莫且行,“莫兄也一起,我请客。” 莫且行大大咧咧摆手:“哪能让副宗主破费,我自己买些酒就行。” 莫且行爱喝酒,问泽遗清楚他有分寸,也就没多叮嘱。 和莫且行分开,他带着易容过的赐翎径直往市集走。 “想吃什么?” “我要吃包子,肉馅的,还有豆汤。”赐翎闻到香味,腿都挪不动了,不停地吞咽口水。 苍雀族给了赐翎一笔灵石,只是他父兄怕他乱花,多数都存在问泽遗和莫且行手里。 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包子铺边上挤满了人。 问泽遗也想吃豆沙包,从兜里给摸了些碎钱,递给赐翎:“我来买包子,你去买绿豆汤。” “好嘞!” 赐翎拿了钱,像是耗子掉进大米缸,兴致勃勃地跑开了。 不停有人挤来挤去,问泽遗耐着性子排了好久,这才轮到他。 想着给莫且行买些,再弄点干粮备着,他除去要了包子,还买了馒头。 顶着百姓们惊异的目光,他捧着一大袋包子慢吞吞挤了出去。 猝不及防,有人不轻不重地撞在了他身上。 问泽遗到底是修士,被撞一下纹丝不动,还顺手扶住了撞他的少年。 看清男孩的脸,问泽遗颇为惊讶。 是许久未见的十七。 他看着没长大多少,但身上的衣物是干净了许多,一双杏眼眨了眨,定定地看着问泽遗。 眼中从懵懂变成惊喜。 他是洗了十七的记忆,可只洗了知晓他是修士的一部分,所以十七对他还有朦胧的印象。 十七怯生生地也不说话,问泽遗取了个包子递给他。 “问泽遗,你好了没————” 赐翎拎着豆汤,远远瞧见人潮汹涌之中,问泽遗在和个瘦巴巴的半大小孩大眼瞪小眼。 “又是你?”他皱了皱眉。 妖的直觉让他喜欢不起来十七。 十七像是受了惊吓,赶忙捏着包子躲在问泽遗身后。 “把你这爱凶人的毛病改改。”问泽遗扫了眼赐翎,安抚地拍了拍十七,“吃吧,别管他。” “谢谢。”十七小声道谢。 眼见着十七缩在问泽遗身后吃起包子,紧紧贴着问泽遗,一副有靠山的模样,赐翎气不打一处来。 他顾不得其他,凑到问泽遗跟前踮起脚和他耳语:“我上次就想说,他很奇怪。” “阴沉沉的,不像十几岁的小孩。” “赐翎,怎么说话呢?”问泽遗没看赐翎,余光一直在观察十七。 赐翎的顾虑不是空穴来风,其实他也觉得十七古怪。 只是这种古怪的既视感,是因为太像某个人。 之前还不觉得像,发现他真面目后,问泽遗察觉到倒真是很像。 在赐翎凑过来的一瞬,他明显感觉到十七变得紧张不安,手攥成一团。 “问兄!”莫且行恰好提着米酒,找到了两人。 问泽遗垂眸,心中有了打算。 “莫兄,帮个忙。” 莫且行刚要再喊,脑海中传进问泽遗的传音。 帮忙? 帮什么忙? 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问泽遗不由分说地搭住肩膀。 微微侧过头,他看到了问泽遗那张足以让路边卖菜大娘,遛弯的猫猫狗狗都怦然心动的笑脸。 “莫兄来得正好。”问泽遗朗声道,“我看我们时间还够,今晚要不要一同去酒楼喝酒,不醉不归?” 他话音落下,赐翎弄不清状况,却也屁颠屁颠凑过来。 “我也去,我也去!” 问泽遗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皮相对板直的莫且行没多大用。 想到问泽遗的传音,他只是懵懵地应着哦。 “好,好啊,那我就和问兄一道去了。” 这么刺激,应该差不多了。 问泽遗迅速扫了眼十七。 十七的脸色极差,许是忘了吞咽,腮帮子鼓鼓囊囊。 这副模样配上脸本该可爱才对,可他面上转瞬即逝的阴翳,显然不该属于这个岁数。 他就说这几天兰山远怎么这么老实。 微微磨了磨后槽牙,问泽遗不动声色地松开莫且行。 十七,或者说是兰山远。 真是好、久、不、见。
第67章 装蒜 问泽遗不打算揭穿兰山远。 反正现在就算揭穿,兰山远也会换别的办法跟上来。十七是兰山远的小号,但极有可能不是唯一一个小号。 他是能忍住,倒也想看看兰山远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您是想去喝酒?” 十七低眉顺目,声音温吞,没了半分刚才幼兽般的凶猛。 “我在此生活,认得几处好的酒楼。” “有这想法。” “我们来水年镇,是想取一批货,取过就走。” 问泽遗笑着看向十七:“只要顺利,应当是有空喝一杯的。” “您这是要走去哪?” “北边,我们去北境做毛皮生意。”他有问必答,语调却客套淡漠,像个关心陌生后辈的前辈。 问泽遗很清楚,兰山远不喜欢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 之前的兰山远还能忍,可后面又和他朝夕相处太久,冷不丁被他疏远,兰山远指定不习惯。 可一想到兰山远没在宗内安生养身体,瞒着他偷摸黏上来,问泽遗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又不是往后再见不着面,兰山远的一身反骨,偏生要用到这地方。 “去北境做生意......”十七反复琢磨着这句话,眨了眨眼,踟蹰道,“我也想去北境,能让我随您去吗?” “为何?”问泽遗蹙眉,一副不理解的模样。 他心里已经乐疯了,倒要看看兰山远能扯出什么好借口。 “近些天,我知道可能还有父母的故人去了北境。”十七声音很轻,谨慎地斟酌着字句。 “我想去寻他。” “恐怕不行。”问泽遗一脸为难,“我们是去做生意,路上奔波劳累,也很难照顾你。” 一旁的赐翎一口一个包子,忍不住吐槽:“怎么这么巧,又是撞上我们,又是跟去北境。” “吃你的饭去。” 勉强看出些门道的莫且行往他嘴里塞了个馒头。 问泽遗没赶走这小孩,保不齐有他的深意。 赐翎呜呜叫着,咽下香喷喷的馒头。 “我方才看到您后,刻意来寻您的。”十七像是鼓起勇气,仰头看向问泽遗,“请您带我走,我不会拖累您。” 十七最终是要带走的,与其让兰山远再借着其他办法跟着他,不如直接接纳十七,对兰山远还更安全。 瞧见兰山远这么委曲求全,问泽遗也有些于心不忍。 可为了不让他太早察觉,他还是得走遍流程。 “我确实不好办。”他沉吟片刻,“你来说说,自己能做什么?” 十七面上失落顿时没了,他赶忙快速地道:“我能替您看行李,给您铺床,帮您跑腿。” “晚上,我就睡在门口,不占地方的。” 堂堂持明宗宗主话说到这份上,问泽遗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十七比兰山远还矮,一抬手就能摸到。 他像是被顺毛的猫一样,眯了眯眼,乖巧地一动不动。 兰山远这小马甲真不错,虽然芯儿还是黑的。 “可我不是单独去北境,还有随行的同伴。” 问泽遗收回手:“这样,我去同他们商量下,若是他们同意,我考虑带你走。” “好。”十七乖乖低下头。 他这副可怜模样没骗到问泽遗,却让一根筋的赐翎觉得是自己之前太针对十七,有些不好意思。 “喂,真要带他走?”赐翎悄声问,“可咱们,又不是真去......” “多带个人还能掩人耳目,到时候问他认识的人在哪处,给他放下。”问泽遗看向莫且行,“莫兄,你说呢?” “你定夺就行。” 赐翎都知道不合适,莫且行当然也觉得古怪。 但见问泽遗的态度,明白他有分寸,莫且行就没明说。 “那,那我也没意见。”赐翎敷衍地答应,兴致勃勃地转移话题。 “咱们真去,酒楼吃饭?” 中土好吃的太多了,他根本吃不完。 还有好多好多想吃的。 “想去?” 赐翎用力点点头。 问泽遗勾唇:“那就去,不过晚上去太晚了,中午去刚好。” 用于给他们伪装商人的行头还停十里外,若是要带上十七,那让附近宗门的修士帮忙挪地方也需要时间。 等到得了新身份,办事就不能太随心所欲了,一言一行得像是商人,而非闲云野鹤的修士。 赐翎发出一阵欢呼,脑袋里全是脆皮烧鸭和蜜汁烤鹅,哪还在乎什么十七十八究竟怪不怪。 问泽遗走到十七跟前,面带严肃:“我可以送你一程,但不该看的不能看,不该问的也别问。” “知道了吗?” “知道。” 十七眼睛亮了:“谢谢您。” 知道外壳里头是谁,不停被喊“您”,让问泽遗觉得不自在。 “往后喊我先生吧。” 问泽遗随便扯了个还得体的称呼出来。 “多谢先生。” 十七低眉顺眼。 “去收拾你的行李,午时在此处等我。” 十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像是怕问泽遗突然把他丢下。 “放心去。”问泽遗冲他喊了声,十七这才快步离开。 “他到底咋回事?”等到十七离开,莫且行这才问问泽遗。 问泽遗笑了,不置可否。 “反正带上就完了。” 他们这趟去北境,可算有点意思。 赐翎傻乎乎跟在后面,不解地挠了挠耳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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