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蹭了蹭兰山远眉心的红钿,问泽遗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看书。 第二日,莫且行来了信,直直飞落到兰山远的小筑。 问泽遗折开纸鹤,密密麻麻又狂放不羁的字迹看得他眉心一跳。 与之前没营养的信不同,这封信的信息量巨大。 先是演月阁的阁主卜卦,发觉今年冬时会格外寒冷,这也将导致魔域提前开放一到半月。 他们的计划需要提前了。 这算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可问泽遗接着往下看,越看心中越沉。 安分了几个月的魔又开始闹妖。 就在兰山远渡劫的这几日,修士们突然在北境的市井中发现摧元丹,其数量极多。 各大宗门对魔非常警惕,魔族无法趁虚而入,便把目光投向普通百姓。 他们打着摧元丹能够生出灵根的幌子,大肆欺骗百姓。 一时之间,摧元丹受到北境百姓的热捧。 没人不想修仙后谋得长生,更何况北境常有天灾,当地居民隔几年就要处在水深火热中,自然更想追求玄之又玄的另条路。 贩卖摧元丹的魔极其狡猾,把摧元丹价格降了七成,正好卡在许多穷苦百姓拼拼凑凑后,也能买得起的界限上。 可这也是许多百姓几年的积蓄。 北穹剑阁为首的几个北境宗门焦头烂额,他们能管的住自家修士,却管不住北境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而后,真有百姓吃摧元丹,晨起发觉自己有得灵力,觉得自己可以修仙。 他们跪在北穹剑阁门前,央求其收留。 眼看这种人越来越多,北境的宗门不堪其扰,可又解释不清,只得纷纷闭门谢客。 整个北境陷入片诡异的狂热之中,谁也不知丹药几时会扩散到别处。 阆山早已放晴,和煦的风卷着秋意,窗外的风景美得似一幅画卷。 可无形的山雨欲来,已经从北部吹起暗风。 ————寻摧元丹交付莳叶谷,速速归来。 问泽遗给莫且行修书后,又给其他中土宗门轮流写信。 兰山远的玉印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若是以兰山远的名义请求,效率显然会更高。 但为不显得像在惑乱朝纲,问泽遗还是盖了自己的印戳。 现在的他,也能够在大能们中间有话语权。 问泽遗看向床的方向。 兰山远的呼吸已经与常人无异,至多明日就会醒。 刚答应他不会走,可现在不得不暂时分别。 分别也好。 或许他离兰山远稍微远些,至少能让雷劫暂且少折磨兰山远。 兰山远醒时,问泽遗正在束起发冠。 窗外晨光微熹,清脆的鸟鸣声声入耳。 问泽遗听到布料摩擦的动静,赶忙停下动作 。 发冠没了支撑,银发如瀑披散。 问泽遗顾不得这么多,满脸欣喜地走到床前。 “师兄终于醒了。” 兰山远仰头看着他,接过问泽遗递来的水。 “你睡了两天多。” 问泽遗这才找到机会,抽走他另只手中攥着的碎布:“感觉还好吗?” “我很好。” 迎着从窗口倾泻的朝霞,兰山远的声音尚且虚弱。 铜镜中映出问泽遗修竹般的颀长身姿。 白鲛绡织成的内衬,镶烟青的玄丝凤纹,腰间系了冰玉玉带。 这是剑修在正式场合常穿的着装,问泽遗平日嫌麻烦,不会穿得太认真。 “你要去哪?” 他仰头看着问泽遗。 “过会要同和别的宗门议事,北境情况有变。” 问泽遗将信递给兰山远。 兰山远飞快地看完,眉头微蹙。 “我随你同去。” “使不得,师姐说师兄伤得很严重。”问泽遗连忙按住他,“你安心养病,我很快就回来了。” “若是放心不下,师兄可以用窥天镜看我。” 兰山远在场无疑能让持明宗有更大话语权,但还是身体要紧。 他掰开兰山远的手检查,伤口已经愈合如初。 见他坚持,兰山远不再勉强,安静地服下丹药。 自始至终,他面上没显露出一丝初醒的不适。 离正式同各宗长老会面还有一个多时辰,问泽遗捧起玉冠。 他喜欢扎发带,所以戴玉冠的动作极其生疏。 “过来,我帮你。” 兰山远的手伸过来。 “麻烦师兄了。”问泽遗将梳子递给他,随后乖顺地坐在床边。 梨木梳一梳梳到底,问泽遗原本总要冒出的几撮乱发被理得服服帖帖。兰山远将发冠小心给他带上带上,扎得松紧刚好。 整理完背面,兰山远将梳子搁在床头。 “好看。” 他看着铜镜里问泽遗的面容,轻声夸赞。 没藏好情绪,兰山远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和迷恋。 要是不让别人看到,就更好了。 “那我下回还让师兄来戴。”问泽遗笑道,“师兄别嫌我烦。” 兰山远抬手,替他将耳边翘起的发尾理顺 。 “好。” “我走了,过会就回来————” 出门后,他又不放心地朝着里面喊了声。 屋里的兰山远应了声,听着心情不错。 能在开会前瞧见兰山远醒来,问泽遗的心情也极好。 可这份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 议事堂庄严肃穆,大能们纷纷落座,看似目的相同,实则每人都各怀心思。 “问副宗主,派修士去北境探查一事,我觉得还需要再三斟酌。”演月阁长老谨慎道。 “可以先静观其变。” 他们对于魔族憎恶,对魔域又心怀畏惧。都害怕自家宗门贸然出手,破坏两族长久以来的表面和平,背上骂名。 “没时间静观其变。”问泽遗神色微冷,“北穹剑阁来信,如今北境百姓陷入对修仙的执迷,而他们其中多人都已持有摧元丹。” “等到莳叶谷查出改良过的摧元丹有何副作用,他们身上药性怕是已经发作,回天乏术。” 他的话掷地有声。 “北穹剑阁已经闭门不出,若是我们袖手旁观导致摧元丹扩散,往后就会重走北穹剑阁的现在的路。” 一席话说到了在坐大能的心坎上,洛芷参率先开口,打破现场一片沉寂。 “只要能保证药修的安全,莳叶谷愿意全力配合副宗主。”她施施然一笑。 “北境的劫难,是中土的劫难,也是我们南疆的劫难。” “自然会。”问泽遗淡声,“莳叶谷愿意调遣药修,那但凡莳叶谷修士,我持明宗修士会鼎力相护。 “......淬羽山庄内高阶修士少,但若是问副宗主需要灵石,淬羽山庄定会出财出力。” 问泽遗循声看去,是坐在角落里的容素。 她瞧着比上次见时瘦些,衣服褪去天真稚拙,多了几分稳重。 虽然仍能看出紧张怯场,可她的语调却无比坚定。 “剿魔是行仁义之事,淬羽山庄义不容辞。” 容郄一事后,淬羽山庄实力大不如前,眼下容老庄主没有倚仗,只能扶持容素做少庄主。 容素根基不稳,眼下愿意出声,已经是顶着极大的压力。 “多谢少庄主。” 持明宗自然不缺灵石,他不会真正为难羽翼未丰的容素。 有洛芷参和容素开头,其他宗门的修士态度开始松动。 “我们愿意出人手去北境,可前往魔域勘察,实在是爱莫能助。” 他们商讨出的计划,一开始就分两部分。 一是让少数大能潜入魔域查三爷踪迹,在不和魔族撕破脸的情况下,寻找摧元丹源头。 二是让其他修士分批隐秘进入北境,帮扶北境宗门,并且在出现异常时管控住局面,剿灭作乱的魔族。 第二点很好做到,麻烦的是第一点的人选。 首先过去的人不能太多,而且得是修为高的剑修或者术修。 可魔域里面极其危险,就算是各家都有高阶修士,也没几人愿意前去做冤大头。 事态发展至此,有些修士的小心思开始冒出来。 峯教和锦漠门的两个长老看不顺眼,暗中搞起鬼来。 锦漠门长老假笑着提议:“顾长老他去过魔域,理当是合适的人选。” 姓顾的长老吹胡子瞪眼:“你胡说什么?要我说还是你们掌门修为更高,更合适!” 两人脾气都不好,夹杂着私人恩怨,惹得场面渐渐开始混乱。 “既然没人愿意,那就我去。” 窸窸窣窣的私语声顿时安静,所有人齐刷刷看着问泽遗。 议事堂镜得落针可闻。 洛芷参蹙眉,打破寂静:“问副宗主,你的身体不适合去北境,更不适合去魔域。” “可责任落在我身上,我当以身作则。”问泽遗坦然,“进魔域要元婴后期以上修为的剑修,且善于隐匿行迹。” “除去身体略有抱恙,我尽数符合要求。” 这种要紧事交给别人不放心,他早就打算自己亲自去,为此做足了准备。 “问副宗主侠肝义胆,有您是持明宗的幸事。” 见他态度坚决,其他修士肃然起敬。 敲定了一个人选,至少还要去一个。 莫且行本打算按照自己同问泽遗约定那般毛遂自荐,可他还没开口,那两个小宗门的长老又阴阳怪气起对方来。 问泽遗把玩着兰山远送的玉佩,被小老头的念叨声烦得昏昏欲睡。 他盘算着,究竟要不要把他们先请出去 。 “都别吵了,我去!” 石破天惊一声吼,赐翎站起身来。 问泽遗被他喊得揉了揉额角,将玉佩收回怀中。 短短几月,赐翎耳边的绒羽已经褪去,变成漂亮的成羽。 可他的大嗓门没半分收敛。 瞧见小公鸡似气冲冲的赐翎,他突然有些后悔叫上他了。 “你们,胆小怕事。”少年的中土话利索了不少,他扫视着在坐大能,面露轻蔑。 “不想去就闭嘴,少说话。” 他话一出,两个要掐起来的长老面如菜色。 被个乳臭未干的外族毛孩子教训,一时间他们脸上挂不住。 问泽遗憋住笑,用眼神示意莫且行拦住少年。 赐翎旁边的莫且行无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妖族牛劲大得很,而且他还挺乐得见这两个有小心思的长老吃瘪。 “赐翎,安静。”问泽遗温和出声。 赐翎立马闭嘴,乖乖坐回原位。 问泽遗没责怪他,其他露出不满的修士也只能把教训妖族的话咽回去。 “我们是去调查,不是去杀魔。” “我知道。” 赐翎冷静下来:“我会掩盖好行踪,不会让魔,发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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