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非常理解那天晚上,兰山远听到砚台落地时是什么心情。 那头没回应他,却传来压抑又痛苦的低喘。 “兰山远!”问泽遗骤然睁大眼。 毋庸置疑,兰山远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我进来了。”他贴着墙喊,“师兄,你听得见吗?” “......进。” 也不知那头的兰山远喊的是“进”还是“别进”,问泽遗破开门,冲进他的卧房。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得瞳孔紧缩,脊背也阵阵发凉。 兰山远身下的阵法已经黯淡无光失去效用,他却仍然坐在阵法中间,像是被阵法所束缚。 雪白的衣摆上沾了不知从何处来的血迹,在白衣衬托下触目惊心。 问泽遗的身体先头脑一步,上前去要将兰山远扶起来。 可兰山远双目无神,定定地看着前方。 只是在碰到问泽遗的一瞬,他微微抬起头,无光的瞳孔泛起光亮。 同上次突破失败时一般,兰山远短暂的得以看到因果。 这是规则的馈赠,更是惩罚。 与上次所见不同,问泽遗身上不再是空空荡荡。 他身上牵出丝缕各色的因果细线,密密麻麻通向各处,连着世界,也连着他认识的人与妖。 无根之木生出根系,无源之水有了源头。 原本在死局中的问泽遗,以仁心作媒,用剑划开道生门。 他在被整个修真界接纳,认可。 兰山远的视线在无形的因果间游弋。 万幸,各色的因果都有,唯独没有代表姻缘的红线。 “兰山远。” 问泽遗见他不说话,着急地呼唤着他。 可兰山远只是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他的身上空空荡荡,唯有手腕处,一条刺目的红线牵着西寰,粗得宛如锁链,像是阴毒的水蛭,鲜艳得淌血。 这不是姻缘,是扯不断的恶咒。 他的瞳孔再次散大,呼吸变得急促。 问泽遗要抓住他的手腕,兰山远眼见他要碰到红线,匆忙往后退去。 他自始至终攥着拳,问泽遗察觉到不对,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 掌心血肉模糊。 兰山远的自愈能力很强,也不知道是指尖反复刺破掌心多少次,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 “我去拿药,你千万别掐了。” 他早知道兰山远有这种抓和掐的小动作,没想到能严重成这样。 “别走。” 刚刚还在逃避的兰山远死死拽着他,他声音是极力压抑的平和。 可问泽遗低下头,看到他眼中全是哀求。 像是落水的孩子抓住浮木,绝望的信徒遇到神明。 “没事了。”问泽遗俯身,紧紧抱住他。 “天劫已经过去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随着时间推移,窥见因果的能力消散,两人身上的因果线减弱,飘散,近乎透明。 看不到因果线,兰山远渐渐平静下来,蜷着的手指也缓慢松开。 “师兄,刚刚怎么了?”问泽遗扶起兰山远,眼中满是关心。 兰山远专注地看着他。 和世间万物产生因果,问泽遗能活下来了。 这些因果,和他没关系。 他很嫉妒。 可他的因果绑在沈摧玉身上,他却杀不死沈摧玉。 他杀过很多人,第一次见到这么难杀的人。 压住心头疯长的破坏欲,他突兀地露出个笑,平静道:“没事,让师弟担心了。” 问泽遗微微皱了皱眉。 兰山远的情绪起伏太突兀,显然是被强行塞回去了。 “没事?” 问泽遗不依不挠:“我弄不清师兄在想什么。” “但兰山远,你现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和兰山远分开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是在害怕,还是在生气?” 兰山远收敛笑容,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沉默地抓住问泽遗的手。 手上的伤口在缓慢愈合,可鲜血还没凝固。 没等问泽遗制止,兰山远刺开伤口,在他腕上比了道血色的红痕。 他收回手去,看向问泽遗目光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在实在是不常见,熟悉在问泽遗潜意识里觉得,兰山远似乎本该如此。 这是极重的占有欲和痴迷。 “我怕你走。” 兰山远说得很慢。 “我看到了天命。” 它要将我们分离。 “问泽遗。” 他看着问泽遗的眼睛,极力压着病态的情绪疯长,平淡地道:“你不要走。” 殷红色沾染在问泽遗的手腕,像是条生拉硬拽出的红线。
第65章 吃醋 “天道算是我的谁?” 问泽遗像是没瞧见自己满手的血,轻声反问。 “它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我活得太窝囊了。” 听到兰山远突然提起可窥得未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提前得知天命的原因,无外乎两种。 或许是兰山远作为原书角色觉醒,窥探到了天机,也可能是他穿越过来,自然知道后续的剧情。 问泽遗猜是后者。 因为原书兰山远的性格就算黑化,也很难变成现在这样。 某种意义上,在这个全新的世界之中,他和兰山远才是真正的同类。 他很惊喜。 兰山远分明抗拒暴露自我,却在尝试着给他交心,他自然也要给出明确的态度。 “松开。” 眼见兰山远的手又要合拢,他在兰山远的指节处轻敲:“别为虚无缥缈的天命折磨自己。” “我又没答应天道要走,自然不会离开师兄。”他笑道。 “就算哪日为宗务暂离,也肯定会很快回来。” “好。”兰山远的呼吸急促又趋于平缓,表情寡淡的脸上露出丝极淡的笑。 他痴痴看着问泽遗,异色瞳渐渐失去光泽,杏眼缓慢地闭上。 听完他笃定的回答,兰山远紧绷的身体晃了晃,直直靠在问泽遗身上。 他心下一凛,赶忙接住兰山远。 “师兄?” 兰山远没反应。 问泽遗伸手在他鼻下探去,气息微弱。 这场景他太熟悉了,经常出现在他自己身上。可出现在身体康健的兰山远身上,还真是头一次。 是休克过去了。 问泽遗手忙脚乱地把兰山远放在床上,片刻不敢拖沓,给谷雁锦送去了信。 一刻钟后。 “开门————” 提着药匣的谷雁锦风风火火把门敲得作响,小筑里的问泽遗远远应声,极快地迎她进来。 “师姐。” 他身上衣服有些凌乱,但两人都心急火燎,自然也没在意。 谷雁锦只是扫了眼问泽遗,便直直冲向兰山远的卧房。 兰山远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见此情景,谷雁锦眉头紧锁,赶忙蹲下给兰山远诊脉。 她的手搭在兰山远腕上,这才发现兰山远手里攥着块碎布,像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 布上染了血,只能隐约看出原本是蓝色。 为诊脉不出差错,她想要掰开兰山远的手,却被问泽遗制止。 “掰不开的。”问泽遗勉强地笑,“我刚才试过。” 兰山远晕过去还没忘记抓着他衣服,人醒着还好说话让他松手,昏迷后就彻底讲不清道理了。 没办法,他只能割下被兰山远攥着的那块布料。 “算了。” 谷雁锦无暇顾及其中缘由,换了只手摸脉。 良久,她收回手去,脸色依旧极差。 “大师兄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此次突破,他遭到的反噬极其严重。”她沉声。 “若非大师兄修为高深,怕是可能就回不来了。” 天劫只要能扛过去,灵力变得强盛,境界也能增加。 可戛然而止的天劫却是特例。 天劫被收回,说明天道认为渡劫的修士不可突破。不被天道认可会遭到反噬,而屡次不被认可,遭到的反噬成倍增加。 对于根基深厚的兰山远来说,这种反噬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恢复。 可要是哪次挨不过去,极有可能死在痛苦的反噬里。 “我实在不明白,既然不认可大师兄,为何要连续降下感应,邀他渡劫!” 谷雁锦替兰山远愤愤不平。 这一年内,兰山远返常地渡劫数次,却都不得善果。 他的德才,哪一点不配安稳渡劫? 问泽遗盯着兰山远不自然攥紧的手。 “若是天道再为难他,他还能撑住几次?” 问泽遗开口,语调艰涩。 兰山远太会演戏了,方看着压根不虚弱,身体却已经走到极限。 “天劫反噬,一年内至多还能有一次,要是再有,会有性命之忧。” 谷雁锦烦躁地翻着丹药,却发现手头居然没有有效的丹药可以用来极快解决当下的麻烦。 因为这种情况太少见了。 天劫可能一年内三五次,也可能百年都不出现。但依照兰山远这一年来的情况,他们怕是要做好极坏的打算。 “不,他不会死。” 听到问泽遗的话,谷雁锦瞪大眼,清秀的面容上满是不可置信。 她错愕看着问泽遗:“怎能如此掉以轻心?” “修道之路一步错步步偏,就算到化神期,依旧有万种危险难以预测。” 问泽遗的视线移向兰山远的脸。 许是昏迷前听到了想听的话,兰山远的面上并不痛苦,只像是陷入了场冗长的梦里。 规则是想折磨他,逼着他就范,去乖乖走原书的老路。 偏偏兰山远是一身反骨。 降下后又收回的雷劫,就是规则对他的惩罚。 眼见问泽遗一副失魂落魄模样,谷雁锦以为他只是不愿接受,放软态度:“我也相信师兄能逢凶化吉,可总归要做好准备。” 劫难的反噬只能自己熬,她在兰山远手背小心谨慎地施过针后,拿了些调养的高品丹药搁在兰山远床头。 “你想亲自照顾师兄,还是我带药修来照顾?” 说是照顾,其实只是盯着兰山远,察觉到不对及时通报给她。 他们住在一起本就是互相照应,谷雁锦觉得,兰山远定是想要问泽遗来照看他,也想醒来之后,能第一个看见问泽遗。 “我来照顾他。” 问泽遗毫不犹豫地应下。 谷雁锦细心叮嘱了他丹药的用法,遇到紧急情况如何处理,这才不放心地离开。 兰山远的身体素质优秀,所以状态在极快地转好。 只用了半日时间,原本微弱的呼吸开始趋于平稳。 “还是这么喜欢扯衣服。” 问泽遗碎碎念着,又试着取了几次他攥在手心的碎布,依旧是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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