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远这会恰好回来,谷雁锦把药方也给了他一份,逃也似得离开了万年松。 “师兄。”问泽遗探出头,“我去睡会,醒来后就去练功。” “好,记得喝药。” 松树一年四季长青,苍郁不变。 转眼就到了夏末。 修长的手指蜷起,捡拾落在地上的松塔。 长尾的灵鸟扇动尾羽,稳稳落在问泽遗肩头,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松塔。 “啾————” 万年松的松果足有男子拳头大,个个都外壳坚硬,单靠着鸟喙,压根就撬不开。 “别急。” 问泽遗的手指略微用力,松塔碎裂,露出里面肥美的松仁来。 灵鸟迫不及待低下头,啄食他手中的坚果。 “行了,去吧。” 问泽遗顺了顺鸟羽,灵鸟感激地长鸣了声,随后振翅高飞。 沿着走了无数次的石阶而上,他推开小筑的门。 兰山远设下的禁制对他全部没用,甚至包括卧房外的禁制。 兰山远正在卧房内看书,问泽遗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这才一个时辰,师弟不是说要去两个时辰?” 闻声,兰山远放下书。 “天还是热,不想待太久。” 兰山远的卧房冬暖夏凉,问泽遗舒服地眯了眯眼,坐在旁边的另把椅子上。 天气最热那会他没出过小筑,导致现在还不太适应夏末的余温。 如今,他已经能控制适量的魔气进出经脉,且神智自始至终保持清明。 所以兰山远也放松了些,能让问泽遗偶尔偷个闲。 “师兄。”问泽遗靠在桌上,神秘兮兮地伸出手。 “我给你变个戏法。” “什么戏法?”兰山远配合地问。 问泽遗一挥手,手心冒出金红的烈焰。 火焰扭动着扑向兰山远,却堪堪避开他的衣服和皮肤,只在他手边环绕。 控火对术修来说不难,但因需要稳住心神集中注意,又需有术法天分,能掌握的剑修寥寥无几。 问泽遗的心气能往下沉,自然在术法上比原主更有天赋,兰山远只是教了几次,他自己能融会贯通。 “四师弟很厉害。”兰山远轻笑。 可他只是无意中食指微动,火焰登时委屈巴巴地缩了回去,团在问泽遗掌心。 “师兄在打趣我。” 问泽遗撇了撇嘴,将那点可怜的火焰收了回去。 “并非打趣。”兰山远温声,“寻常人难以在短时间内习得术法,更难抑制住身上魔性。” “师弟怀揣魔性但能守住本心,心性已是常人所不能及。” “既然师兄这么说,我更不该懈怠了。” 问泽遗被夸得不好意思,站起身来:“我去庭院练剑,过会再来找师兄。” 想要与魔抗衡,作为根本的剑术也不能落下。 “我随你去。” 出乎他的预料,兰山远也拿过放在一边的佩剑。 “师弟是否介意与我切磋?” “师兄,你确定吗?”问泽遗攥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术修的佩剑是个好看的摆设,剑身更加细巧,拿起来轻飘飘的,剑芒也比剑修的佩剑要钝。 兰山远的佩剑叫生和,剑如其名,长得就没什么杀气,比通判短了小半尺。 生和在原文中为数不多的戏份,全都在讲兰山远拿它自刎,结果还自刎未遂。 而脱离原书,他甚至没见过几次兰山远拔剑。 而各大宗门教给术修的剑法,也多是看着华而不实的花拳绣腿,最大的用处是在宗门切磋时表演。 他就算身体再差,但剑术没落下分毫,单凭剑法也能轻易比过任何术修大能。 剑术切磋不得用术法是规矩,和他打架,兰山远占不到半点便宜。 “确定。”兰山远擦拭剑柄。 “你放开来打,我不用术法,自有分寸。” “好。” 说是放开打,但面对兰山远,问泽遗自然要藏锋。 两人走到院落内,小心避开问泽遗种下的那片小花海,走到处空旷地。 “师兄。” 问泽遗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严阵以待。 兰山远也不客气,生和出鞘,他攥住剑柄最上的位置,朝着问泽遗刺来。 在紧绷且有备而来的状态下,无疑是剑修的速度更快。 问泽遗甚至没挪步,就轻松挡下兰山远一击。 生和剑身太轻了,反倒被煞气缠身的通判震得后弹,发出一声呻吟。 兰山远转动手腕接住剑气,面无表情地继续进攻,都被问泽遗一一拆解。 剑修们在攻击时多会和对手保持距离,防止靠得太近被拿捏要害。 可兰山远自始至终与他贴得极近,像是试图缠在他身上的蟒蛇,在渐渐收紧束缚,捕获猎物。 没过几招,问泽遗察觉到异常。 他抓住兰山远的手腕,温柔又毋庸置疑地挥开。 兰山远攻击是假,在找他身上的破绽是真。 他身上有几处旧伤只有自己知道,兰山远也不清楚。 可兰山远却能够从他抵挡的举动,判断出他哪处关节更加薄弱。 两人相贴的动作看似亲昵,可实则真的开始剑拔弩张。 表面无害的兰山远非常危险。 像是蟒蛇露出獠牙,猛兽伸出利爪。 他腕部的力气比一般术修要大很多,除去开始轻飘飘的攻击,后面几次,居然能让问泽遗隐隐感觉危险。 他藏了招,兰山远显然也藏了。 兰山远并没打算真的攻击他的要害,剑尖在快碰到时总会流畅地转开,更像是在警告问泽遗不可掉以轻心。 他使剑的路数非常怪异,喜欢贴身攻击弱点,而且完全不顾及自己。 剑是君子之器,而兰山远比起用剑,倒更像是用短刺。 这是很难缠的招数,也确实有效。 既然察觉到了,问泽遗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一招一式挡住兰山远的攻击,头脑飞速运转,预判着他接下来会瞄准哪处要害。 终于,问泽遗瞧见兰山远眼睛往下看。 机会来了。 他蜷腿侧身,利落避开兰山远指向膝处的剑芒。 随后,他摁住兰山远的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通判架在兰山远脖颈处。 但通判也同生和一样毫无杀意,懒洋洋趴在兰山远的肩膀上,连剑气都没露出来。 但即使如此,凶剑的威压也足以让寻常修士感到恐惧,毕竟再挪过去几寸,就是喉管的位置。 兰山远垂眸,眼中毫无波澜。 他忽地笑了:“确实没懈怠。” “师兄好剑法,我受益良多。” 问泽遗小心收回剑。 兰山远对他没敌意,但要是遇到其他路数类似兰山远,专找要害不要命地贴身攻击的人,他不得不防。 他很好奇兰山远这套极有攻击性的剑招是怎么学的,可见兰山远没解释的意思,也就没问。 “我们过会再回去。” 问泽遗看了眼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 兰山远擦着本就干干净净的剑身,抬头问他:“为何?” “有个惊喜。”问泽遗熟练地拉住兰山远,“原本是想练过剑喊师兄出来,时间刚刚好,可惜现在还不够晚。” “好。” 又等了一刻钟,晚霞只剩下层青紫色。 缓慢落下的叶片被一分为二,问泽遗这才让通判落鞘:“差不多了。” “走吧,师兄。” 远远看过去,兰山远的门前有一团淡淡的银色。 近看是一盏灯 。 白日还不显眼,可到了晚上,灯里发出柔和的银光,照得门前敞亮。 “是星黎草的花,晒干之后仍能一年不腐。” “把成粉的花扎进灯笼里,就是能亮一整年的长明灯。” 灯笼做得很雅致低调,与宅邸内清雅大气的布置和谐。 问泽遗解释:“看院子里半夜太黑,我才想着挂一盏灯。” 兰山远的视力很好,其实不需要灯。 但是有灯,总能让人安心一些。 带刺的星黎草在争奇斗艳的灵草里像是野草,看似无用甚至累赘,却也能成为引路的微光。 “师弟是从哪学的制器之术?” “制器?”问泽遗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法器,就是我做着玩的灯具。” 没人会去研究这般华而不实的法器。 “多谢。” 兰山远直直看着灯,眼中是欢喜。 这盏更好的灯,不是给“十七”的,而是给他的。 “师兄喜欢就好,我先回屋了。” 问泽遗看兰山远喜欢,也就放下心来。 “要是无事,师兄不如今晚也睡一觉。” 兰山远和他不同,经常连着多日不睡觉,但偶尔也是需要休息的。 “好,早些睡。” 问泽遗推门进屋,打了个哈欠。 窗台上是一只纸鹤,问泽遗打开看了几行。 是莫且行寄来的。 他在外帮着查三爷的行踪,时不时就会传来消息。 前面已经来了好几封,都没太大进展,今天总算有了好消息。 起因是他和其他修士在西寰发现了个卖摧元丹的下家。 在下家嘴里,他得知三爷多日前来过西寰。 按照行踪轨迹来看,三爷从南疆到中土再去西寰,的确是一路逃到了北境,而且算时间,怕是早就到了魔域。 隔着信纸,问泽遗都能感觉到莫且行的满腔怒火。 他发了封信,叮嘱莫且行继续追查,仍旧不要暴露行踪。 三爷一走了之,可他给人妖两族带来的惶恐却没远离。 丹阳临死前留下了解药,一群药修们很快顺藤摸瓜,不眠不休几夜仿制出来,这才让摧元丹没酿成大祸。 只是当时鬼迷心窍吃摧元神的修士们,也都受到了宗内严厉的惩戒,而且因摧元丹的副作用,他们近百年修为都无法上涨。 可有些修士的命,已经都不剩下百年。 各家宗门如临大敌,胆小些的宗主掌门甚至严格限制弟子外出,彻底封锁自身。 北境的冬来得比别处早,但还有月余时间,魔域大门才会敞开。 送走给莫且行的信,问泽遗给苍雀族也发了只纸鹤过去,以合作者的身份,简要告知当下情况。 魔的出现,让人妖两族关系再次缓和,开始互相伸出援手。 有修士们帮忙,苍雀族搭了些陋屋,暂且安家。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教人族药修一些医治伤患的办法。 问泽遗回来后赐翎一直没找过他,但之前苍雀送来的信上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赐翎的手笔。 从族长处得知,赐翎要去北境的欲望并未消退,反而日渐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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