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呼吸快慢不一,又随着兰山远心绪平复,趋于同步。 清晨。 “师兄,你离我远些。” 问泽遗把自己胡乱裹在被子里,重重咳嗽两声,声音发闷:“我得风寒了。” 他早上起来就发现嗓子堵得慌,原本已经快好的咳嗽又有加重的迹象,而且头还晕着。 外头雨仍然没有停的意思,无疑是给他原本就不康健的身体雪上加霜。 见到问泽遗往墙角缩,兰山远停住步子。 “我染不上风寒。”他宽慰问泽遗,“你莫要往墙边靠。” 客栈的墙面湿冷,久靠只会让病情加重。 问泽遗病恹恹支起身。 也是,寻常修士一到金丹,就不会得凡人常得的病了。 就他吹点风、受点潮,加上正处在接受魔尊功法的虚弱时候,居然感冒了。 还好这感冒很轻,不会给别人惹麻烦,和原主之前砍杀十只魔兽淋雨后昏倒还呕血,吓得谷雁锦三天没合眼相比,倒真算不上什么。 猝不及防,兰山远的手隔着被褥,贴在问泽遗的颊边。 凉意隔着薄薄的被单传来,他因为低烧而泛红的脸变得更红。 偏偏兰山远还是副正直模样。 “像是烧了。”他满脸担忧,把问泽遗迅速裹成粽子,“我去寻药修来。” “大师兄,这点风寒扛几日就好,我不想麻烦莳叶谷的修士们。” 问泽遗捂嘴打了个喷嚏,顾不得东想西想,赶忙拉住兰山远的袖子。 倒不是怕药修们爱脑补,只是哪怕同为正道宗门,彼此也会暗中较劲。 持明宗的副宗主,虚弱成这副模样让别的宗门修士瞧见,太丢持明宗的脸面了。 “好,不找他们。” 兴许是他的错觉,兰山远的语调柔和了些:“我去给你倒杯茶。” 趁着他离开,问泽遗揉着鼻子,在识海中呼唤系统。 他一开始就觉得大师兄人设和书里不太一样,最近这既视感愈发明显了。 与原书作者同为创作者,问泽遗很清楚哪怕褪去小说人物和活人本就有的差距,对所有人都温和疏离的兰山远对他,也不该是这般态度。 他只是个炮灰而已。 虽然大师兄其实比他想得还要好,但事关二人性命,就不能掉以轻心。 莫非是系统口口的内容太多,让他漏掉了哪处细节。 “系统,你.......” 【不必多说!】 系统石破天惊一声吼,声音在问泽遗耳边绕出回声。 【我知道宿主您要说什么。】 系统语调得意,讲起话和倒豆子似得。 【我现在已经完全不会管您和主角受的任何事,您已经完全刺激不到我。】 笑死,黑心宿主又想和上次那样让它表演“您离主角受远点”,来愚弄它、嘲笑它是吧。 它和隔壁大男主系统取经恶补三千本男频爽文,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现在根本不上套! 问泽遗:...... 他只是想问系统要剧情,重新确认兰山远人设而已。这才多久没见,系统又在犯什么病? “哦,你明白了什么? 他顺着系统的意思,玩味道:“愿闻其详。” 他倒要看看这脑子不太聪明的系统,能感悟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道理。 系统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 【首先,兰山远抱您只是社会/主义兄弟情,不是他要和您口口。】 【其次,他摸您的脸也只是社会/主义兄弟情,不是他想和您口口。】 【最后,他和您是拜把子的师兄弟,既然是师兄弟,干什么都很正常!】 问泽遗沉默。 坏了,他觉得系统病得比他严重得多。 见他不说话,系统以为自己掌握真理,愈发得意。 【所以就算宿主您明天在兰山远里面,我都......】 “444号,你要是没要紧事,还是关机吧。” 问泽遗微笑:“顺便去查查自己有没有中病毒。”
第28章 撑伞 【我没中病毒!】 系统辩解。 【我还专门拿积分和大男主系统换了爽文资料,它分析得肯定没错。】 隔壁系统这么聪明,业绩也很好,还能骗它不成! 听完“学习资料”的来龙去脉,问泽遗眼角抽搐:“知道为什么你是炮灰系统吗?” 【唔......不知道。】 系统思考了一秒。 “因为你没下载反诈app。” 问泽遗气极反笑。 被骗了都给别的系统数钱,没人比它更适合炮灰系统这份工作。 反诈? 系统懵懵懂懂,听着耳熟,可主系统没叫它们下载过这个配件。 【宿主说的反诈app,我也可以去学。】 它诚恳道。 “不用你学。” “乖,一边玩去。” 问泽遗摁着额角,被系统说得头越来越痛。 系统想争辩,却发现它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原本还好好的问泽遗变成副要晕过去的模样。 与此同时,它检测到问泽遗的心率不稳,身体各项指标也开始变差。 系统惊恐。 【那,那我走就是,宿主您先别死啊————】 要是把宿主气死,可就什么都没了。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 系统大惑不解地关了机。 难道宿主想直接跳过和兰山远拜把子,然后在兰山远里面? 复杂,太复杂了。 送走系统这尊大佛,问泽遗深呼吸,瘫倒在床上。 身体太差,导致他险些被系统说得噎着一口气就没上来。 “师弟?” 兰山远端着茶走进来,瞧见问泽遗半死不活模样颇为担心。 问泽遗有气无力,像脱水的鱼般僵硬转头。 想到刚才系统的话,原本就白的脸色更白了。得亏他长得冷,才没让兰山远看出他面上隐约的纠结和失措。 师兄还很纯洁,可他听过系统的话,思想怕是已经变得不干净了。 他缓慢起身,行尸走肉般接过兰山远放在案上的热茶:“多谢师兄。” 一杯茶下肚,问泽遗也已经找回神志,血色终于回到他的脸上。 兰山远站在床边,静静等他喝完水。 问泽遗平日总和兰山远并肩而行,或者亦步亦趋跟随在他身后半步。 他很少能用这个角度看问泽遗。 “云水节每年都有,错过今年也无妨。” 兰山远误以为他在因去不了云水节感到烦闷,轻声宽慰他。 问泽遗干脆顺了他的话。 “嗯。” 因为风寒,他的声音带了轻微的鼻音,显得有几分可怜。 兰山远收回落在他头顶的目光,接过茶杯:“安生休息。” 方才转小的冬雨又悄然加大,雨打树叶的声音盖过不知何处传来的叫卖声。 兰山远正翻看随身带的经卷,翻页的响动被压得很低,隔一会才能偶尔听见。 门窗关得严实,问泽遗嗅着不知从哪灌进屋里,似有似无的草叶香,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他们是关系很好的师兄弟,这毋庸置疑。 至于其他,问泽遗暂且不去深究。 之前是觉得没必要想。 现在是没法细想。 三日后,凤来酒楼。 “这都多久了。” 洛芷参喝得醉醺醺,两眼迷蒙看着戏台:“怎么还没轮到他说书?” 在她旁边的两个药修对视了眼,满脸无奈。 九长老又喝大了。 每次到南垣城来,只要铸月长老不管,就数她喝酒喝得厉害。 小药修劝不动她,只能偷偷给她手中的空酒杯倒满茶水,再塞回洛芷参手中。 “洛公子。” 洛芷参闻声看去,一袭黑衣的青年坐在她的对桌。 青年扶正斗笠,露出双银色的眼睛。 “问兄?可真是巧了。” 洛芷参腾地直起身,讶异:“来听个书,居然还能遇着熟人。” “台上也是我的熟人,我来来送送他。” 问泽遗要了壶茶:“洛公子来此,不也是为他送行?” 说完今日的书,宁康就要启程离开南疆。 而他的目的地在哪,无论是仍然对他抱有警惕的莳叶谷,还是单纯来送行的问泽遗都不知道。 甚至宁康自己也不知。 毕竟无根的浮萍飘到何方,谁又能说得请? “倒也是。” 洛芷参醉意减了三分,纤纤玉手抱着脸颊:“南疆是他的伤心地,也不知他此次离开,往后是否还会回来。” 问泽遗勾唇,不置可否。 洛芷参睨了他眼:“不过问兄放心,既然问兄认为他非极恶之徒,谁也不会贸然伤他。” 她们只是来喝个酒,顺道奉命最后监视一次宁康。出了南垣,这个毫无灵力的凡人青年将彻底自由。 “如此便是最好。” 问泽遗遥遥和对面三个乔庄打扮过的药修姑娘敬茶。洛芷参爽朗一笑,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敬问公子一杯。” 她搁下茶盏,好奇道:“兰公子与问公子素来形影不离,他今日怎么不在?” 她的咬字落在“形影不离”上,又重了几分。 “他还有要事,只我一人前来。” 问泽遗看洛芷参面露失望,明白她又在联想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没再深入话题。 他们说话间,宁康终于上了台。 “诸位。” 折扇打开,他一如之前每次上台那般,从容地展开话题。 这回的故事改变,转而从魔尊救了个根骨奇差的修士开始。 台下对这处改动明显不满。比起看魔救人,他们更宁愿接受是人救了魔。 但宁康见过大风大浪,只是面不改色往下讲。 “魔与人并肩走,共进退。”宁康抖了抖折扇,这回却没顺利打开。 他又试了下,可扇子偏偏可他作对,反倒引得台下人哄堂大笑。 他自己也笑了,却笑得苦涩。 “......再后来他们分道扬镳,两人约定了走自己的道。” 问泽遗静静地听着,三个药修也收敛了嬉笑。 凡人听个乐呵,但他们清楚里面藏了多少不可言说的情绪。 他们约定了走自己的道,并且在往后再不相见。 魔尊在一场大战中欣然赴死,灰飞烟灭,最后连缕魂魄也没剩下。 而人族修士食言了。 “他答应魔尊会找个安生地方好好活下去,却在魔尊死后访遍名山大川,走过他未曾驻足停留的风景。” “没有人保护,路上坎坷得难以置信,可他却步履不停,直到几十年的寿命彻底燃烧殆尽。” “百年后,魔尊的传说依旧在三族间传扬。” “而与他同行的人已经化为一剖黄土,被九州所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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