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谢折风突然眉头一皱。 “嗯?” “你当真没有感觉?” “感觉什么?” “宿雪不太对。” 秦微心一沉。 完了完了,这就被姓谢的看出来了? 他差点没忍住御剑飞走,面上神情不变:“哪里不对?仙尊自己留下的人,现在问我?我还奇怪呢,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和阿雪相似的人,也没见你这样。” 谢折风不言。 他自然清楚秦微所说,所以才觉得宿雪不太对劲。 这么多年,这么多各个方面同师兄相像的人,他别说是把人留下,便是多看几眼,都只觉着浪费心力。相似罢了,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和师兄又有什么干系? 宿雪不一样。 只有宿雪能乱他心绪,能引动他的心魔。 可他不论怀疑什么,宿雪总有说法。 谢折风眉心愈发紧锁,指尖一动,唤出一张天涯海角符。 秦微问:“这是要干什么?” “他在我面前总有说辞,我让玄方去试探一二。” 秦微突然快步走上前,抓住那张天涯海角符。 眼看谢折风眸光一凝,长生仙灵力涌动,就要将他扫出葬霜海,他赶忙自告奋勇道:“玄方不过见过阿雪几面,更是不认识宿雪,有我了解他们?你如果当真要试,不如我来。”
第38章 安无雪抱着困困,坐在院中,等着谢折风来。 谢仙尊不好糊弄,眼下心魔已被压下,必然会想到他在照水剑阵出事那日的种种。 而他也想打探炉鼎印一事,干脆以不变应万变,等着谢折风来。 没想到来的不是谢折风,而是秦微。 秦微这回来的时候倒是敲了魂铃,可只敲了一下。 安无雪听到的时候,眉头一皱,继续轻轻抚摸着困困的毛发,没有动静。 秦微的性子倔,当初认死理,如今也一样。见了又要在那边做那些让他现在困惑费解之事,干脆不见。 他不理会,左右秦微见不着人会走。 他吹着霜海的风,时不时出神,全然忘了刚才那声轻响。 直到霜海渐渐升起了落月峰瞧不见的月,困困在他怀中睡着了,云皖悄悄凑近。 “干什么呢?”他无奈。 云皖欲言又止。 他眸光转了转,看明白了。 神识张开,秦微果然还站在他门前。 “……” 他说:“让他进来吧。” 云皖立刻点头,小跑着去开门了。 秦微刚进来,困困就醒了。 他上一辈子陨落之前就和秦微渐行渐远,困困是知晓的。 它“呜”了一声,撇开头,整个头都埋在安无雪怀里,眼不见为净。 秦微:“……” 他不敢说什么,在安无雪面前坐下。 安无雪颇为不悦道:“秦长老。” “嗯?” “你若是想揭穿我,这里就是葬霜海,你只需要一道传音符发出去,我自会做好面对谢折风和那劳什子心魔的准备。即便司律峰要来将我送入苍古塔,我也不算意外。” 他如今修为恢复到大成期巅峰,神魂也渐渐没有苏醒之时那么疲惫,大不了就是放手一搏。 秦微立时急了:“我都说了,你既然不想,我必不会暴露你的身份。阿雪,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安无雪眉梢一动,面露不解,却又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 秦微猛地神色一滞。 ——“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当年安无雪和他说了多少遍照水一事实属无奈? 他怎么就是不信呢? 这话由他之口说出,确实好笑。 他攥紧双拳,倏地觉得坐如针毡。 可这坐如针毡的感觉都来得格外让人煎熬。 他这就受不了了。可他这些时日所经所历,哪有安无雪当年之万一? 秦微只能耷拉着脸色,好声好气道:“你莫要担忧,我不会告知任何人。” “那秦长老在我门前又站一日是为何?”安无雪直言,“此地是仙尊府邸,长生仙神识一扫,见你如此,什么都能猜到了,还需你去揭穿我的身份?” “你放心。谢出寒今日不在霜海,我这才敢如此。” 安无雪动作一顿。 不在霜海? 谢折风没有第一时间疑虑他之言行,来找他问询? 秦微说:“他刚出关本来是要派人来试探你的,当时我也在,拦了下来,说让我先来试探一二。因此我才来叨扰你,算是和你通个气,回去之后我会给他传音,说我已经试过,你与‘安无雪’无关。” “那我还要多谢秦长老了,”他无悲无喜道,“既如此,秦长老是想和我换什么报酬?我如今确实大不如前,于灵宝修为上还不如秦长老,只有神魂还保留千年前的修为,若是和神识有关之事,我倒是可以帮忙。” 秦微面露痛色,面色苍白地说:“我只是……只是来通知你,没有要换什么。替你隐瞒,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安无雪无言。 秦微便只能自己打起精神来,接着说:“虽然这一次我能含糊过去,但是你还是得小心一些。我知道,你如今长得和从前一模一样,即便别人会觉得熟悉,首先想到的,也是觉得长得像所以才会感觉熟悉。但是谢出寒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只听秦微说:“他想为你寻复生之法一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一些当年仙祸没有陨落的渡劫还是知道的。他如今是四海唯一的登仙之人,又是统御两界的仙尊,这么多年下来,自然有人打你的主意,想从他身上谋求点好处。 “六百年前,有人寻了个天生玉骨的孩子,那孩子虽然没有金身,但好歹有个玉骨,天赋卓绝。那人给那孩子改了个和雪有关的名字送上落月峰,说是想拜出寒仙尊为师。他看了一眼玉骨,点了几句,便让人将孩子送回本家。 “三百五十年前,琅风城出了个和你样貌有八成相似的凡人。琅风城主把那孩子收入门中,写了书信给谢出寒,想换灵药法宝。他只回‘琅风城生灵,自有城主负责’,便再没理过。 “如此的事,还有三四次。只有这一次,他把你留下来了。再加上如今你的残魂寻不见,他一旦分辨出对你的熟悉感不是心魔作祟,迟早会意识到巧合之处的。有时候连我都在想,这千年来,若不是有寻你复活你这么一个念头撑着他,他怕是无法撑过一次又一次心魔发作。” 安无雪垂眸。 师弟为何就偏要寻他复活他呢? 寻着又能如何? 还生了心魔。 他想到这心魔就无话可说。 当初既然弃了他选了道,还不若在选的道上走到底。何必像现在这样…… 秦微都坐在这了,他干脆问:“他心魔彻底压制了?” “算是吧……他和心魔相互折腾了千年,现在这种程度的发作,已经算是寻常了。” “——千年?因为……我吗?” “是,”秦微沉肃道,“若是细说,也不算千年,是你……你陨落之后的八百年,他除了必要出手之时,都在霜海闭关,两百年前才彻底根除心魔。这才刚过两百年,因荆棘川突然探不着你的残魂气息,心魔复苏了。” 八百年。 哈。 谢折风登仙都没用到八百年,出寒剑光没入他心口只有一瞬。 若是上一世的他坐在这里,怕是五味杂陈。 “登仙之后生的心魔,为何需要八百年才能压制?” 秦微摇头:“谢出寒从不和我们说此事。我和戚循知道他有心魔,还是因为他先前发作之时需要我代为坐镇落月,让戚循去查与你有关之事,我们这才知晓。上官了了甚至不知此事……” 安无雪皱眉。 困困在他怀里抬头:“呜呜……” 困困是瘴兽,本就有压制心魔之能,这千年来怕是帮了谢折风不少,也许知道各种缘由。 可灵兽无法口吐人言,知晓再多,也无法告知他。 “阿雪——” “秦长老,”他沉声道,“我说过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阿雪。你口中的阿雪陨落在千年前落月峰山门下,他突破万宗围杀至山门时,你没有拦他也没有助他,却和他说此后生死无关。” “望你记得此言。” 秦微如遭雷击。 他滞了许久,张了张嘴,眸光渐渐黯淡下去。 他只能说:“宿……宿公子,你是在担心谢出寒的心魔吗?” “他是举世唯一的长生仙,心魔若失控,你们难道想再来一次仙祸吗?” 安无雪哂笑一声,神色满是疲倦。他接着说:“宿雪身上有勾连谢折风气息的炉鼎印,我还需找他,他不在落月,去哪了?” “当年他在荆棘川感受到你的残魂,又因你……陨落之时有提及天柱之事,这些年他要么去荆棘川找你,要么遍寻两界可能和天柱有关的线索。前些时日他发现荆棘川残魂不见了,戚循便一直在荆棘川,如今云剑门和照水城的事了结,他去荆棘川找戚循了。” - 荆棘川。 四方被离火宗仙修封锁,戚循立于荆棘丛中,身周阵法流转。 他闭着眼,不知多久,复又睁开,面露失望之色。 还是没有。 还是没找到阿雪的残魂。 残魂始于执念,或支撑不住散于广袤天地,或执念满足而自行消解。 阿雪呢? 他对这世间再没任何念想了吗? 戚循失魂落魄地收起阵法,不远处,白衣人影凌空落下,仙力荡开轻风。 “谢出寒,”他说,“你解决落月峰混入离魂之人的事情了?” 谢折风没有开口。 长生仙的神识散开,荆棘川神识难以舒展,他一点一点地探寻着。 直至和过往千年一样,什么也寻不到,安无雪的残魂寻不到,安无雪生前所说的存于荆棘川的天柱也没有寻到。 他缓缓睁眼。 他说:“那件事已经了结,和照水此次之危有点关系。” “你的心魔如何了?若是心魔出了差池,阿雪还在世的话,该生气了。” 谢折风默了片刻,兀自顺着自己的上一句话说:“你在荆棘川再久也是无用之功,你若信我,便替我再去一趟照水。” 戚循晃动着折扇的手一顿,不解道:“仙尊能不能说点人话?什么意思?我会帮你做事,是因为那些事情同阿雪有关,我又不是你们落月峰跑腿的弟子!你不是才从照水城回来,又让我去照水干什么?” 谢折风伸手,摊开掌心,灵力一动,一幅画卷倏地出现在他手中。 他轻轻一抖,画卷张开,现出画卷上画着的人像。 戚循脱口而出:“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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