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不歇息,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自从那天在码头抓到程慈后,之后几日两人都没什么时间好好聊聊。谢惓一天跟着东奔西跑,程慈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天也不见他身影。 “没事,随便闲逛就走过来了。” 程慈才不会说,他专门来找谢惓的。 自从撒的谎被揭穿后,程慈就避着谢惓,毕竟一晚上撒两个谎,程慈越想越心虚,正好谢惓忙,他也不去他面前讨嫌了。 “你怎么样?” 程慈趴在窗户上问,脸凑到谢惓跟前,细细观察他的表情。 程慈傍晚回来,就见四皇子和谢翊正在后院院子里商讨什么,很是苦恼。 他不是赈灾人员,没有人拘着他,他这几日带着护卫将南州摸了一遍,毕竟这没遭遇水患前,可是一个富庶之地,本就让不少外地商贾眼红,如今遭此灾祸,程慈四处研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遇。 就算没有机遇,多了解一些风俗习惯,对他以后行商没什么坏处。 程慈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能帮的也帮了,献言献策这种事他也不擅长,就躲着点离开后院,本想直接回房,但转念一想,提脚就往谢惓这里来了。 不枉费他在外面蹲了小半个时辰,谢惓心绪很杂乱,或者说压在他背上的事太多,虽然没什么叹息声,但那沉沉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的烦躁。 “什么怎么样?” 两人挨得太近,说话时呼吸都混合在一起,谢惓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程慈耳朵上。 “心情,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四皇子他们了,你们的事进展不顺利吗?海大人唉声叹气的。” 倒没有唉声叹气,只不过是神情略为沉重,程慈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谢惓更加坦然地说出烦心事。 “一半顺利,一半不顺吧,” 谢惓没有多说什么,他忧虑的事和四皇子他们忧愁的事暂时还不太一样,说出来没什么用,反倒徒增一个人烦恼罢了。 “我这两天在外面转,看到南州泥淖慢慢减少,坍塌的屋舍在慢慢重建,百姓脸上笑容都多了,你们已经尽力了,别那么苛责自己。” 程慈说不出什么深奥的大道理,只会摆事实,别扭地安慰谢惓。 谢惓望着他,今晚月亮是月牙状的,很亮,程慈的脸一半在月光下,一半在橘黄烛光中,睁大的眼睛很亮,说话时刻意放轻语气,像在撒娇。 谢惓侧过头,指尖摩挲窗棱。 两个人都不说话,安静下来,过了一会,程慈又说了几句,都是一些安慰的话, “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虽然不能提供什么有用建议,但身边有几个可以用的人,帮你们跑跑腿还是够格的。” 程慈又恢复之前的傲然,扬着下巴说完话,拍拍衣袍,转身就要走了。 “等等,” 谢惓喊住他。 “嗯?” 程慈转身,神情疑惑, “等一下。” 谢惓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个檀木盒,走到窗边,递到程慈面前, “什么?” 程慈接过盒子打开,檀木盒子里,巴掌大的翡翠算盘在月光下闪着莹润的光,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串在算盘档上,程慈小心拿起算盘,算珠滑动,发出小小的哒哒声。 “珠玉算盘!” 巴掌大的算盘是用一整块翡翠雕琢的,翠绿翠绿的,很漂亮, 程慈神情雀跃,“好漂亮,我很喜欢,谢谢!” 程慈脸上堆满笑意,眼神发亮望着谢惓,小心翼翼将算盘放回盒子。 “算你有心,不是送什么笔墨纸砚,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程慈小心拨弄算珠,听着清脆的哒哒声,身体不由自主晃动,开心得情绪感染谢惓,谢惓也不由自主跟着笑了。 “我先回去了,你早点歇息。” 程慈太想回去亲自试试小算盘了,朝谢惓摆摆手,不等他回答,一溜烟就跑了。 不过,没跑到拐角,他又转身跑回去, “别难过,也不要伤心,你是最棒的!” 又不等谢惓回答,程慈哼着小曲步伐轻快地跑了, 谢惓目送他离开,转身回房。 问心无愧就好,他只想为爹娘报仇而已。 现今连入朝为官的资格都没有,何必杞人忧天,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61章 齐云县是南州下面一个重要县城, 主要是种油菜,产菜籽油,位于南州城外三十公里, 骑马不到一个时辰。 四五月份正是种油菜的好时节, 但是齐云县环环绕绕的田地如今都被洪水冲垮,刚长起来的油菜幼苗早被大水淹没,田地里盛满污水, 污水上飘着树叶和农作物。 这日谢惓和四皇子的护卫七白前往齐云县查看情况。 他们一行五人,踏过满路泥沼, 进入齐云县县令管辖范围。 据周老爷说, 齐云县县令及其家人被流民控制,曾经让人到知州府求救,知州章昀不知道是无瑕顾忌,还是其他原因, 并没有派人去救援。 “吁——” 齐云县地势较高,坐落在几座山之间。谢惓他们一路上来, 并没有遇见其他人, 远远看见齐云县城墙上有守卫兵在放哨。 “看来确实是被占了, 但是不是流民就不确定了,” 城门只进不去, 而且进去的那些人都用马车运送东西, 搜查严格。 “他们这是送物资进县?” 运送车队都用灰色的布掩盖着, 看不见运送的是什么东西, 但是从他们打探的信息来看, 齐云县被反贼占领后, 就没再领过救济粮,而他们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七白脸色有些难看, 南州城被淹,大水漫灌,附近几十里州县都殃及了,根本没有多余粮食,而如今齐云县竟然有人专门运粮进去,这怎么可能? “齐云县富庶人家不少,这些粮应该是用那些人家的钱财从别处买来的。” 城门口核查森严,想混进去不容易,只能等晚上再看。 夜黑风高,清冷的月光照亮山间一隅,不远处城墙上支起火把,换了批人守夜。 树木簌簌,倾倒坍塌的树木刷过泥潭,刷刷刷的声音掩盖深夜细微的脚步声。 夜色越发深沉,月移影动,城墙上守夜的守备兵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精神松疲。 黑影晃动,没一会,几道身影爬上城墙,谢惓拽住麻绳,几个瞬息,就跳上城墙,敲晕守卫兵,七白三人换上守卫兵衣裳站岗,一人跟着谢惓下城墙。 夜晚寂静,谢惓握着短刀,借着月光打量四周, 县令府在县城东边,要穿越大半个县城, 子时,县令府后院却还亮着烛光。 谢惓拧眉,他原想打探一下齐云县县令情况如何,现在看来,县令府也被反贼占领了。 谢惓跳下围墙,贴着墙根穿过宽敞的后院,后院花草树木葱郁繁茂,并没有被洪水肆虐半分,而且,谢惓轻轻敲了敲县令府围墙的墙壁,很厚,谢惓仰头看上面,还加高过。 细碎的话音模模糊糊传来,谢惓来不及思考围墙围,快速穿到亮着烛光的房间窗外。 “大人,上京城来的赈灾官员已经到南州三日了,估计要不了几日,就要来我们这里。”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微微叹息,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对着书案后那张脸,他劝解的话语全堵在喉咙。 窗内谈话声音压得很低,谢惓蹲在窗下,惨白淡蓝的月光洒在台阶上有一种幽寂的凄凉。 “我知道,” 书房里沉默半响,传出中年男人的声音,谢惓垂眸思索两人的对话,还有两人对话语气中掺杂的复杂情绪、 大人? 书房里难道不是反贼,谢惓握着短刀,稍稍起身,银白的刀在月光下闪着浸骨的寒意,窗纸还没划破,轻微的骚动在空阔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明显。 谢惓心神一凛,来不及多想,连忙往一侧墙角撤去。 黑影慢吞吞从围墙角猫着身子移过来,谢惓屏息凝神,盯着墙角,半晌,黑影走入微光里,黑黝黝的面容和干瘦的身体,娇小轻巧的身姿,来人很警惕,眼眸四处扫视,谢惓盯着他,黑暗中,两人的目光隔空对上,黑影没发现谢惓的身影。 电光石火间,一种熟悉感霎时卷进谢惓脑海,他倒吸一口气,那双眼睛,好熟悉,似乎昨夜才见过。 程慈怎么跑这儿来了?! 黑影小心翼翼走到刚才谢惓蹲着的地方,之后就没了声息,书房里谈话还在继续。 谢惓看了一会,离开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狗吠鸡鸣打破齐云县的寂静,山间弥漫青色云雾,水汽氤氲,四处都湿漉漉的。 程慈将马鞭缠到腰上,脚一蹬,越上围墙,刷地跳下去。 “唔——” 突然伸出来的一双手捂住程慈口鼻,强制将他拉进一侧深巷里,程慈眼神一冷,握住马鞭, “是我,” 深巷幽静,长满深绿青苔,砖与砖之间长满野草,昨夜进来太晚,今日一看,谢惓才发现,齐云县竟然没有遭遇洪水,城外被洪水冲毁了,而城内竟然毫发无损,只是有些脏乱。 “谢惓!你怎么在这里?” 程慈转身,见真的是谢惓,放下马鞭,震惊询问。 “这话是我问你吧,你喜欢半夜不睡觉,蹲人家墙角啊?” 谢惓好笑望着神情陡然僵住的程慈,拍了拍他短衫上沾上的杂草。 “别乱说话,把我当什么人了。” 程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走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待会被人发现就完蛋了,双手难敌几百人。” 谢惓跟着程慈七拐八拐,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宅子, “你什么时候来的?” 护卫给程慈和谢惓端来的水,两人边洗脸边交流。 “你前面。” “嗯?你在我前面?你昨晚看到我了?”程慈放下脸帕,脸上黑黝黝的东西抹掉一半,脸上一块白,一块黑的,瞪大眼睛,像只小野猫似的。 “嗯,怕我们两撞见,打起来惊动书房里那两人,就去外面为你放哨。” 谢惓似笑非笑地望着程慈,程慈又被一种心虚感笼罩。 “我们俩还真是有缘,”程慈干笑,“不是有句话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我们俩这是很多点通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你嘴里听到一句真话,”谢惓放下脸帕,神情无奈, 护卫端来朝食,两人到膳厅。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就喜欢四处折腾,不管什么事都喜欢探究到底。”程慈看谢惓,眉头轻皱,神情纠结, 谢惓望着他,等他说话。 程慈吐出一口气,道,“我昨日围着南河转了几圈,发现南河决堤也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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