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慈还踩在打手领头大汉脸上, 谢惓上前将他拉走, 毕竟踩在昌盛商行的打手脸上告诉知州,是他们欺压民众,我是在为民除害, 这场景有点奇怪。 扬州知州叫张元封,官阶四品, 三十多岁, 长得白白胖胖,穿着朱红色官服小跑过来。 “几位大人到了,下官刚才在和药仓仓长和押运官准备药材,没注意时辰, 稍有怠慢,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张元封擦着脸上的汗, 说话都还在喘息, 笑呵呵的, 态度很好,配合积极。 这让原本以为要扯皮一翻的谢翊和海陈松了口气, 上前和张元封交涉。 谢惓随着赈灾队伍出发的身份是四皇子护卫, 此时和程慈站在四皇子身后不说话, 而四皇子一身天青色圆领衣袍十分低调, 面色严肃, 静静听海陈和张元封交谈。 海陈三十几岁, 四品,和张元封同品级, 然而两人虽然是同阶,但一个是京官,一个是地方官,实际上海陈要比张元封品阶高一级以上。 海陈和谢翊一人一句问药材准备好了没有,大概什么时候运到,为什么不早早准备好,要等他们到了才开始准备, 几句话问得张元封冷汗直冒。 地面躺着的昌盛商行的几人听到他们的交谈,懊悔不已,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在这里,掺和进朝廷的事准好下场,早知道刚才也跟着跑了。 “这是?” 张元封觉得再和谢翊他们交谈下来,他就要招架不住了,连忙转移话题,看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 他也不想理这些人,但是谁让他们存在感最强,若是不管,上京城来的这几位回去后要是向今上说了些什么,那他这辈子的晋升之路就毁了。 而且也正好借着这几人拖延一下时辰。 张元封一问,地上几位也不管什么后不后悔的,马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告起程慈的状。 “呵呵,你们说这么多,怎么不说说你们商行是如何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听完他们的话,张元封都还没有说话,程慈冷笑着反问。 “张大人来得刚好,我本就要去找您评理。”程慈上前对着张元封作揖,指着地上躺着的七八个人义愤填膺道,“这几位号称昌盛商行打手的人,刚才一来就强行将在这里摆摊的商贩赶走,强制他们将海货就送去昌盛商行,不同意就打人。 “本人自小就心善,最看不惯以权势压人的人,于是上前制止,他们竟然朝我动手,要不是本少爷略懂点拳脚功夫,恐怕就要鲜血淋漓躺在这里了。” “听张大人刚才的话,想必也是爱民如子的人,张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程慈噼里啪啦一通说完,昌盛商行领头大汉脸都绿了,张元封侧头瞪了好几眼昌盛商行的人,却悄然吐出一口气,紧绷着的身体陡然放松。 “这位小公子竟然在本官管辖范围内出了这等事,本官一定会秉公查办,定不会让小公子受冤。”张元封连忙接话,看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升堂审理事情来龙去脉。 若是平日,张元封这样做不仅能得到程慈的感谢,还会受到百姓拥戴,但是此时此刻,就显得格外怪异和心虚。 像是想延缓时间。 “办案的事先不急,等我们走了之后张大人想怎么查就怎么查,目前张大人还是催一催我们要的药材吧。” 谢翊走上前打断张元封的话,若他们办的事不急迫,倒是有时间替程慈和昌盛商行打官司,但他们干的事人命关天,每延误一点时间,死的人就不知道几何,时间不等人。 程慈也正色道,“我的事不急,反正昌盛商行跑不了,张大人先忙药材的事吧。” 张元封被几人一起打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很快就送来了。” 张元封边说话脸上的汗边流,今日天气确实热了点,但是他流的汗实在太多,一群人一起看向他。 “下官是多汗体质,只要天热,这汗就像下雨似的,让各位大人见笑了。”张元封面对众人眼神,强笑解释。 “看来运药材的队伍一时半会来不了,让船上的人去帮忙,速度快的话,我们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能走了,” 谢翊浅笑颔首,不等张元封说话,就朝后挥手,“徐大夫、谢护卫你们带些人一起去搬药材。” “这点小事怎敢劳烦几位大人,我们早就安排好了,不到一刻钟准能运来,几位大人为赈灾一路操劳,要不去旁边茶馆歇上一歇,” 张元封慌乱口不择言,伸手拦住谢惓和徐大夫一行人,指着一侧茶楼强笑着要带他们去喝茶。 “茶就不喝了,如今南州水患,四殿下忧心忡忡,不敢再浪费时间,张大人好意就心领了。” 谢翊温和又强硬地拒绝了张元封的邀请,谢惓带着人已经走出一小段距离,就见不远处一队车马滚滚而来。 “来了,来了,药材有点多,费了些时辰。” 打头的药材仓长和押运官快步走过来拱手作揖, 马车一辆一辆,车上都是用麻袋装好的药材,车队旁还跟着不少府卫,车队一停,不等谢翊喊人,他们就主动搬起药材上船。 “等等,” 一声制止打断热火朝天的行动,谢惓上前接过第一个人搬运的药材,药材都是晒干储存的,虽然很大一袋,但并不重。 谢惓接过袋子,解开。 徐大夫也走上前翻看,择了块嚼了嚼,吐出来,朝谢惓点点头。 “辛苦了。” 谢惓侧身,让府卫上船。 张元封远远看见这边动静,心都提到嗓子眼,见谢惓让开,心才又啪的落下,虚汗一阵阵,他也不敢抬手擦,只隐晦瞥了眼马车旁的仓长,仓长也隐晦的摇头。 张元封脸刷的白了,眼前一阵发黑,身形摇动,却只能硬撑着,不敢倒下。 而昌盛商行几人,见码头忙得热火朝天没时间注意他们,悄悄跑了。 程慈注意到了,但这个时候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反正他明日再走,有的是时间收拾那帮人。 也许都不用他收拾,按照他对他爹的了解,不用两天,他舅舅或者表哥派来保护他的人就到了,那时再慢慢算账也不是不行。 药材很多,有挑夫帮忙挑,也有人抬,上上下下很忙,意外来得那么快。 “撕拉……哗……” 布料撕裂和药材洒落的声音引得一群人看去。 谢惓也侧头看去,见第三辆马车和第四辆马车之间,穿着甲胄的府卫蹲在地上拾袋子,押运官边训斥他,边蹲下帮忙捡,连知州张元封也小跑过去帮忙, 谢惓下意识朝地上看一眼,青砖之上,褐色和浅灰色药材堆成一小堆,三四个人围着手忙脚乱捡起往麻袋里装。 谢惓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那药材颜色和样子怎么和他刚才开的那袋不一样,有点像枯枝干草。 谢惓抬药材的动作一顿,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远处药材已经捡起来,有小部分泡在水里,不能要了。 谢惓来不及多想,将药材丢给程慈, “帮忙搬上去。” 陡然增加一袋药材,程慈闷哼一声,眉眼一挑,刚准备骂人,发现丢药材给他的是谢惓,辱骂的话咽进嗓子,难受,但谁让他心虚呢。 程慈叹息,果然不能骗人。 “撕拉——” 麻袋撕裂的声音不大,却让心神紧绷的仓长和张元封陡然一惊,猛地抬头朝袋子发出声音的地方瞧去,就见谢惓撕开第五车上的一袋药材,正和徐大夫细细查看。 “这不是药材!这就是普通的枯枝和干草!” 徐大夫的话像是惊雷一样猛然炸开,四皇子和谢翊连忙扯开后面麻袋,徐大夫和他带来的其他几个大夫一一上前查看。 十五车药材,除了前面三车,其余全是假的。 “张大人,这就是你给吾准备的药材。” 四皇子此时脸色已经不是刚下船时强装冷淡,而是真的一下冷如寒霜,眼神阴沉沉的盯着汗如雨下的张元封,还有管理药材仓的仓长。 皇家孩子就算再单纯,也明白轻重缓急,这些药材可是救命的东西,张元封竟然敢糊弄赈灾官员, 若是今日这剩下十二车假药材没被发现,等他们运到南州时才发现,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届时不仅他们要完,南州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燕鸣青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什么纯善之处。 张元封该死! 偌大码头一下安静下来,陡然杀意笼罩着码头,谢翊攥住燕鸣青的手,让他不要冲动,免得节外生枝。 张元封跪在地上,连跟着他的府卫、仓长、押运官也跪倒在地。 “殿下,是下官失职,监管不力,下官也是今早收到调令时才知道药材仓的药材早就被上任仓长联合几家药馆盗卖了。” 张元封泣不成声、涕泗横流,却无一人同情他, 众人皆冷冷盯着他和押运药材过来,企图蒙混过关的几个官员,怒火充斥心间,牙齿都咬酸了,却不能做什么, “吾是朝廷任命的赈灾官员,主要任务只是赈灾,对于监守自盗的事没什么兴趣,我只要药材!” 四皇子嗓音嘶哑,“吾给你一个时辰,要是补不齐缺少的药材,那你就用九族的命为南州受灾百姓祭奠吧。” 张元封一下瘫软在地,一个时辰,要是这药材真的能补齐,他不至于用假药材充数了。 南州水患,各州县都想从那里发一笔财,药材粮食源源不断运过去,高价卖给当地百姓,扬州城也不例外,如今就算把扬州城所有药铺医馆的药材都收了,也凑不齐十二车。 十二车可不是随随便便几袋,一车十袋,一袋三十四斤,二十几石的药材怎么凑?把全扬州的药材都收了?扬州城也得闹。 “我们还要途经五个州县,把缺少的药材摊派到每个州,负担也不大,只是怕下面州县也和扬州城一样,那事情就严重了。” 这些药材看似很多,但南州及其附近州县全部人口加起来几十万,药材可不止让人吃,受灾百姓要沐浴,还要四处熏烧,驱赶疫虫,后续都还需要从别的地方调来。 扬州城是接通南北东西的枢纽,有三个码头,这里一直以来都是大魏重要粮仓之地,日常储粮几百万石,还有专门存储棉花和药材的仓库,设仓长管理,并设有相应监督机制,而如今,扬州城连二十几石药材都凑不齐,从仓长到押运官、知州还有监察御史都有责任, 追查和问责是朝廷的事,他们目前需要做的是抓紧时间商量到哪弄到药材。 “平日里个个满嘴仁义道德,爱民如子,一到这种时候,恨不得从百姓骨头上刮下几层油。” 谢翊讥讽,一时却也没办法,只能沿途下去,从其他州县收药材,但是下面几个州县主要是存储粮食,药材估计也没多少,更不要说这个时候流民泛滥,可能早就拉去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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