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各摆五张椅子,已经坐满了人。有三个举人站着。 谢星珩过来,没有座位,行礼过后,跟另外三人一样,顺着椅子排列站着。 温客卿问他怎么来这么晚。 谢星珩垂首答话:“学生经史写得太烂,孟先生看不下去,把我训斥了一顿。” 参与阅卷的人,都知道本次科举试卷的水平参差不一。 温客卿见过谢星珩的卷子,他也是故意落卷的那批考官之一。 他看人才的首要重点是“才华”。 书都读不透,能有什么本事? 举人会见,不用太过重视,来年不一定碰面。 他后靠到椅背上,捧杯喝一口茶,笑意里带着几分恶劣:“哦?经史太烂?你说说,你写了什么?” 谢星珩挑眉。 先是不爽,再是忍笑。 运气真好。 碰见个不要他的。 忍笑跟压怒有区别,他把脑袋埋得更低,肩膀轻轻颤动,看起来跟忍着怒意差不多。 温客卿偏要他说。 谢星珩脸皮弹性,倒数第一固然丢人,但经史稀烂是客观事实,如果因此瞧不起他,那便各走一边。 相反,他知道他考卷稀烂,别人还要夸,他反而会不好意思。 不好弄巧成拙,他持续低头,像羞于启齿般,磕磕巴巴把他写的经史背诵了一遍。 温客卿点名,叫人点评。 谁点评,谢星珩就看谁。 评语中肯,他就轻轻放过。 故意嘲笑,他便狠狠记住了。 等着吧。 另一边,江致微运气实差,三叔帮他提前打点了,过来就被拉着问话。 他演技有限,只好不停跑茅房。出门在外,没有换洗衣物,每次都带着一身怪味入座,三次之后,房师不再亲热他。 看似顺利渡过,实则因三叔的打点,他已榜上有名。 为今之计,只有来年考中,另行拜师。或者落榜以后,死活不去上任。方可躲过。 江致微想回丰州散财去。 散尽家财,就没钱打点了。 这样才稳妥。
第52章 小鱼疏通门路接险差(二更) 鹿鸣宴这天,江知与也出了门,抓紧时间,把京都地界的联络点疏通。 等见过三叔,他们就能返乡了。 在京都的联络点,多数是跟唐虎一样的带伤镖师,因伤退下以后,就在京城安家落户。 没在镖局当差,有事找上门都会帮忙。 江知与带着何义归一起,以后两地传信,就由何义归做中转站。 镖局对伤亡的镖师有抚恤,这层关系维系稳当,江知与的要求又简单,上门说了事,没有不答应的。 来京都之前,江知与的想法简单,本地有人打听就够了,多几个不同城区的,消息互补。 知道目前局势后,他就尽可能多多走动,想把情报网铺得密一些。 联络完镖师们,江知与根据记忆,跟何义归骑着驴子,满城走着,找他父亲多年结交的好友。 他对外给出的理由都是夫君要科举,知道一些京城动向,时务类型的题目好答一些。 夫君中举了,他出来说话,腰板就硬,一天走着累,夸赞听多了,又满身的干劲。 最后一站是码头。 码头在任何城市都是鱼龙混杂的地界,各地人来来往往,沿岸做生意的人都彪悍。 他父亲认识一个管仓库的,年纪大了,叫老孙头,江知与要叫孙爷爷。 码头仓库各有其主,很多都是官家背景。 江知与没详细问,就知道孙爷爷跟他父亲认识二十年了,比他的年龄都大。 孙爷爷看管的仓库很老旧,地段实好,码头那条长街出来,左拐第一间,就是他的“第一仓”。 江知与跟何义归在附近转了两刻钟,眼看着天色麻麻黑,还没见着孙爷爷的人。 他皱皱眉,决定去问问。 门口坐着的汉子很壮实,码头风大,他穿着件无袖褂子,前面没系扣子,露出胸膛上的三道长刀疤,彪悍尽显。 两人走过来,何义归冲男人抱拳行礼,问他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老孙头”的爷爷。 男人指指仓库里面:“在吃饭,你们进去吧。” 江知与警惕,他们就两个人过来,都进去,万一有事,就出不来了。 正犹豫,男人喊了一声:“老孙,有人找!” 老孙头从里面出来了。 比江知与记忆中的样子更加苍老,头发稀疏斑白,脸上沟壑深,眼神浑浊不清。 他眼睛不好了,江知与自报家门,他才想起来是谁,非常热情的邀江知与进屋坐。 守仓库的人,夜里要睡在仓库,库房门口有他们的小窝。 江知与刚进去,何义归就被门口坐着的男人拦在了外头。 他俩同时摆出要攻击的架势。 仓库里燃起一星火,点燃了煤油灯,把里面这片黑暗照得清晰。 仓库里还有四个中年男人,穿着武师常服,身上煞气凌厉。不是好惹的人。 最左边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一晃即过。 江知与看见上面有鱼龙纹。 是官。 他放松了些,回头叫何义归别动:“你在外头等着。” 那男人收了令牌,笑道:“好胆魄。果然虎父无犬子。” 江知与没吭声。 男人起身,走到正中摆着的方桌边,拿了一封盖了火漆的信件。 “这是程道长的密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必须将此信送到广平王府。” 没有送到会怎样,无需多言。 江知与听见“程道长”跟“广平王府”,心口发紧。 难怪程道长愿意给回礼,提供帮助。原来是为这次的差事,提前给的报酬。 贵人给的差事,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上次父亲带那么多厉害镖师,九死一生才回到家。 这次他能从京都抽调人手,情况差不多。 返乡是跟小谢一起,小谢怎么办? 两头不能分开,一旦分开,就必然有一方是活靶子。 要抢信的人,不会放过任何可能。 江知与心念急转,问道:“有期限吗?” 仓库里几个男人对视一眼,摇头幅度很小。 递信那位说:“年底前。” 江知与灵光一闪,会过意了。 圣上今年五十九岁,年底之前送到,是为了明年的诞辰? 他应下,决定回家找小谢商量下,看怎么做合适。 同时心里也泛起浓郁的寒意。 他们家藏匿在暗处的联络点,早就被程道长的人察觉。 甚至算到了他会来,提前在这里等着他。 商户的力量,就真的如此微小吗? 江知与小口吸气,问还有没有别的嘱托。 他们回话快:“你们离京前,要问候程道长。” 给他离开的信号。 程道长不一定会回复。 江知与应下。 他们又说了一句让他浑身发冷的话:“你想要的消息,老孙会帮你打听。” 老孙望着江知与和善笑笑。 他脸上的褶子,在烛光的照耀下,明暗交错,像某种诡异的符文。 江知与规矩行礼,把信放在怀里,跟何义归就近卖了驴子,东绕西拐,一路改过数次行装,又作书生样,叫了轿子,定位到君子坊。 这边人多热闹,进来转一圈,就淹没在人潮里。 到家天已黑透。 江知与看见镖局外边,谢星珩跟何书文在等,两人张望路口方向,神色焦急又忧虑。 “小谢!阿文叔!”江知与喊了声。 谢星珩跟何书文都朝这边走来,围着江知与跟何义归看,见他们全须全尾的,脸色才松缓下来,进屋吃饭。 小厮端来两盆热水,给他们擦脸洗手。 江知与路上吩咐过何义归,此次是官家的镖,他会亲自跟何镖头谈,要他管好嘴巴。 席间,何义归半个字没透露,数次张嘴,都被江知与一个眼风扫回。 谢星珩坐旁边看着,心说:不得了,他家小鱼越来越有威严了。 饭后回房,他又故意揶揄:“一顿饭吃完了,你都没给我一个眉来眼去的机会。” 江知与看见他,心里很是安定,听了就朝他眨眼。 抛媚眼需要天分。 小鱼美貌有余,狐媚不足。 是很乖、很“正宫”的气质。 谢星珩给他做了个示范,江知与受不了:“你怎么连这个都会?” “当然是因为我有天分。”谢星珩颇为骄傲。 进了房间,暂不要热水,谢星珩把江知与摁桌边坐下,关上门,才来教训他。 “你要出门做这么危险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你记得徐诚那事吧?外面人又多又乱,他在丰州都差点出事,你在京城还敢乱走,胆子这么肥?” 江知与眼睛一下提溜圆了,桃花眼里露出后怕跟委屈。 “这次都是熟人,我没想到会出事……” 谢星珩:? “什么?真出事了?” 他看江知与安然无恙的回来,只当是京城地界大。竟然真的出事了。 谢星珩立刻凑近,把他细细打量。 江知与往后躲了躲,说:“有惊无险,是程道长有委托……” 谢星珩:“麻烦在后头。” 江知与:“……”猜真准。 他什么时候才能跟小谢一样厉害。 他从怀里摸出信件,原原本本讲了。 临别的礼,江知与已经备好,到日子直接送过去就行。 老孙的消息,他不敢要了。 谢星珩拿着信封,凑眼前看,又高高举起仰着头,更对着烛火透光看。 他说:“他给的消息我们一定要拿,这是买命钱。” 不拿就亏了。 谢星珩把信放桌上,从考篮里摸出一把裁纸刀。 裁纸刀是新得的,何镖头夫夫送他的贺礼,象牙制品,薄薄一片。 他拿过来,对着信封比划。 江知与呆了一瞬,眼睛都瞪大了。 “小谢,你要做什么?” 谢星珩放下裁纸刀,拿铜剪剪烛芯,再拿只茶杯,敲掉杯底,放在烛火上方聚火。 弄完这一步,他在屋里找半天,没有合适的载体。 “我想把信拆了看看,小鱼,你的小铜镜呢?” 江知与:“……” 他怕得很,脚比脑子快,挪步到镜台边,把他的两面铜镜都拿了回来,才吞咽口水,跟谢星珩说:“我觉得这样不好……” 两面铜镜,一面背后有繁复的镂空花样,一面是“光板”。 谢星珩取用了光板铜镜。 搞完以后,他盯着火漆看看,又去找了根蜡烛来,把没底的茶杯取下,用完好的茶杯,放在烛火上吊着,煮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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