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里的人,比下面的人多数倍。 那时不怯场,现在更不能怯场。 江致微一下找到感觉,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站在贡院门口,就想到这是天下学子的圣地,总会端着些,提及百姓,再看看下面也是百姓居多,就放开了聊。 他是正经跟百姓同吃同住过的人,言语质朴得很,说着大白话:“买谁家的不是买?帮一下兄弟县,大家同舟共济,也是缘分。” 有人问他是哪里的书生,江致微说是丰州的。 于是这天,京城又有消息流传。 丰州的书生,都是人才啊。 江知与听见外头热闹,就把粉丝煮上了,用的老鸭汤做汤底,最后加了鸭血和青菜叶。 粉是米粉,农家自己做的,粉条粗细不匀,入口有弹性,嚼一嚼又糯糯的,一下就化了。 原滋原味的米粉,味清不腻。粉丝吸饱了汤汁,又有老鸭汤的鲜甜,鸭血嫩滑不腥,青菜脆嫩可口。秋日里来一碗,满满的幸福。 男人饭量大,江知与下的粉丝多,整罐汤底都用上了。 谢星珩回来,粉丝刚好出锅,给他端来超大一海碗。 咸鸭蛋切了四个装盘,给他添菜。 烤鸭放到现在有些凉了,江知与生了火,再刷蜂蜜热一热,外皮更加焦黄以后,他再撒上谢星珩爱的孜然,放火上又烤一回,就拿大盘子装上。 就着长条桌,他拿了把小刀,给烤鸭切片。 谢星珩想吃厚一点的肉片,他就切得厚厚的,给谢星珩碗里再加一码。 搞完了,再给自己碗里也堆些肉片,擦擦手,跟他坐一块儿,挨着吃。 谢星珩今天自信无比,不等江知与跟他聊,就叭叭一顿吹:“我觉得今天的题目特别简单,我笔墨狂扫,午饭那阵就写完了,吃饱喝足了,我才细细誊抄。” 江知与听了开心,也乐意捧场,满足一下好奇心:“都有什么题目?” 谢星珩照样讲了,这些是可以议论的,别说他俩关着门窗,在家里说,外头酒楼茶馆里,一堆考完的书生都会扎堆聊。 过后,他又说了新认识了两个书生的事。 江知与知道,他在门前就能看见贡院门口,还是隔太远了,听不清,也着急回来煮粉丝,没多留。 听谢星珩说完,江知与眼睛都亮亮的。 他的夫君真是厉害,来到京城,也能大放异彩。 他想起一件事:“我爹爹也是上陵府的人,不过爹爹祖籍是上陵府府城的,不是乡县。不知道这次火灾,有没有影响到舅舅。” 宋家的人,谢星珩只见过宋明晖。其他的人,还是头一回听说。 “舅舅是做什么的?” 江知与抿抿唇,吃了几口粉丝,顺便思索了会儿,才小小声开口:“是盐贩子……在盐帮……” 谢星珩:? 好野的路子。 他换算了一下,搁在现代,他算是入赘□□了吧。 一个岳父开镖局,还会黑吃黑。 一个岳父出身盐帮,在古代搞私盐,家里做的是掉脑袋的生意。 江知与看他表情,急忙解释:“舅舅有正经营生的,我也好多年没有见过他,可能已经不干这行了……” 谢星珩点点头。 是得换条路子,私盐真的太野了。
第45章 考完啦!!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考第三场。 四更不到就起床,江知与给谢星珩煮了瘦肉粥,配着咸鸭蛋吃。 天气降温了,谢星珩的考棚不错,正巷口转角的地方,一面高墙把北方挡得干干净净,久坐不动才会感到寒凉。 上回拿的大袄子,今天一并带上,考前补觉用。 另准备了两只手炉,他们思考题目时,可以暖暖手。 手上实在忙,踩在脚下也行的。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谢星珩站在院里,抬头看天。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不知这个时空的月亮,能否照到他的亲友。 江知与给他整理好考篮,见他神色落寞,轻声问他:“是不是想家了?” 快的话,他们考完就能回丰州。 成绩可以委托其他考生看。 谢星珩摇头:“读书人嘛,见了月亮总会有点小情绪的。” 他适应性强,原生家庭兄妹三个,少他一人,父母还有所依靠。 他也不是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穿越的,上辈子是猝死,这辈子是新生。 回是回不去的,不如珍惜眼前人。 就当他死了一回,忘了喝孟婆汤。 江知与看得出来,他不是真心实意的说笑,只是应下,心里思索着,等小谢考完,他要快点动起来,抓紧查查是谁给爹爹下毒的,然后早日返乡。 今年考中,来年二三月份才考会试,他们在京都有地方住,往来路程尚可,年底时,大嫂要生孩子,回家读书更合适。 谢星珩熟门熟路去排队,递了只手炉给江致微,江致微笑呵呵接下,低声跟谢星珩耳语:“三叔说要务实。” 上回的信里提过,今天再说,就不仅仅是主考官的喜好了。 结合上一场的题目,不难猜出当今圣上对今年灾情处理的态度。 ——他不要只会推说天子有罪的臣子,他要会干实事的臣子。 第一场规规矩矩,考笔墨。这也是毅力与变通。 十年如一日的读书,读通了,读懂了,还要会用。 第二场是看考生的态度,筛选的是适合在目前局势里生存的官员。 第三场,如无意外,就是实实在在的才干了。 务实就是字面意思,辞藻文思是次要,能否直切要害,明白说理才是核心。 谢星珩对江老三没有好印象,收了提醒,还要吐槽:怎么跟挤牙膏似的。 他张张口,难得语塞,想到古代没有牙膏,突然淡了兴致。 算了,今天不骂人了。 江致微看出他意思,含糊说:“他这几天走动多。” 上回见面,他跟三叔说了老家差点被抄家,三叔就在走动关系,不知打听出了几分。 两场考完,京都话题热度起来了,三叔也越发看重谢星珩。双方还未见面,关系不明,三叔心里犹豫,拖到了考前才提醒。 谢星珩了然。 他反正不记“敌家”的恩。 说他白眼狼也好,说他没良心也好,他良心长里面,胳膊肘朝内拐,别说是“敌家”,单说外人,能有他家人好? 什么小恩小惠,也想收买他。 没当面骂人痴心妄想,就算他仁义了。 正式点名,他们静默下来。 流程走完,回到熟悉的考棚,谢星珩放好东西,擦桌子,要热水泡茶,弄完就盖着大袄子,抱着手炉补觉。 黎明时分,铜锣敲响,号军的喊话随后而来:“相公们醒醒,题目纸来了!” 第三场纯策问,有五道题。 策问又叫对策,题目长长一道,好些个问题,一条一条对着答。 策题是写在纸上,会试的题目是固定的,全部考生统一试题。 等以后去了殿试上,可能会有“射策”,也就是把策题做成签,考生抽中什么答什么。 有一定概率跟天子对策,一问一答间,考生的心里素质跟个人才思一览无余。 这场策题很常规,两道经史,三道时务。 时务是谢星珩熟悉的,朝廷真的很急,三道策问,一钱粮、一水利、一商贸。 赈灾要钱要粮,钱粮从哪里来? 商业经济可以带动民生发展,当前时代生产力有限,农商大有可为。 因地制宜,以“振兴乡村”的观念,去解决民生问题。 各地经济整体性提升,抗风险能力也自然提升了。 经济提升,老百姓手里有了闲钱,就会拿出来花,市场流动起来,经济也就活了。 但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需要一代代人去努力,方针定下,还得有推行的魄力,也得有压制权贵乡绅的本事。 对谢星珩而言,这三道策问,实际上一道题。 商贸流通了,钱粮攒起来了,才能大兴水利。 水利怎么做,就交给专业人士。他只能提一点理论性建议,没有实地勘察过,怎样开工,他不懂。 正经写上卷子,又不能这样激进。 提纲写完,谢星珩抱着手炉沉思许久,在文辞上做了修改,让他的话看起来偏理想主义一点,有年轻书生的意气,显得他很“呆”,不切实际,又真的有想法。 想法能不能实现另说,这点才干足矣。 经史类的题目,是谢星珩本次科举最大的难关。 大启朝是个架空朝代,可这里的很多东西,包括文化发展,都能在他熟悉的历史里,找到些许影子。 尤其是文化。就拿科举来说,所读书籍,跟后世没区别。 这方面他能依据所学,大胆作文。 到了史料这块,他便束手束脚。 他还没来得及翻几本史书,当朝政局了解也非常浅薄,有限的精力全扑到了书本上。 写写删删,整出两篇中不溜秋,毫无亮点的答卷,再把时务三策摆一块儿,简直是屎上雕花。 谢星珩长叹一声,仔细检查,照着格式,认真誊抄完毕,他的考卷就定下了。 交卷出场,已近黄昏。 乡试三考,今天出来最晚。 考场内,有考生点上了蜡烛,继续熬着时辰。 谢星珩临近大门前,揉揉脸,把丧丧的情绪赶走。 无所谓。 他来了一回,也算长了见识。 区区科举,也不算很难嘛。 多给他点时间,他背背书,翻翻史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冲他这张脸,真到了殿试上,探花也考得。 今年……人事已尽,他无愧于心。 中秋佳节,贡院外等候的人少了大半,余下都是考生家属跟气氛组。 谢星珩混了脸熟,今天出来被好一顿夸。 他四处拱手,张口祝词一溜溜的,听得大家伙都乐呵呵的。 贡院正对着的街前,江致微跟七八个书生在这里等他一起过中秋。 “有人攒了局,开了中秋诗会,大家以文会友,都等着你过去,我们走吧?” 谢星珩来到京都以后,行踪神秘又低调,连江致微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别人更是找不着。 他只在考完后,在贡院门口亮相两次,声明传播却远。 由他带动的“故乡”热潮,在中秋这天,更是气氛高涨。 谢星珩出面少,惦记着家乡,还不忘帮助同年,做好事不图回报,许行之还在外说过,谢星珩是廪生,侧面说明他的才华也好。 人品好,才华好,都乐意跟他交朋友。 谢星珩婉拒了:“实在不好意思,改天吧?改天我去君子坊转转。今天实在不方便,我夫郎陪我来京都,我俩新婚不久,同在异乡,独留他一人过中秋,太过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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