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照着官家夫郎的标准培养的,爹爹也会教他一些时局政事,成长环境使然,他不是在官员家里耳濡目染的长大,这方面进步很慢,许多东西都太晦涩难懂。 记性好,可以把学过的东西,再拉出来套用。 他才得了“勇士”的称号,三叔应该不可能再把他送给老太监做侍妾了。 但如果三叔是骗人的呢? 跟家里通信要时间,打个时间差,让他自以为安全了,跑出来被捉了,才发现根本没有安全。 这有可能。 再就是小谢了。 三叔心眼小,当官多年,不论在官场如何处事,面对族亲,尤其是老家的亲人,态度都很傲。 三叔府上的管事,到了他们家都鼻孔朝天。小谢骂走了贺管事,打的是三叔的脸,他必然记恨。 小谢有才干,有能力,现在还年轻,又是考举人的关键时刻,或许三叔那么急着找人,只是想跟小谢先见上一面。 根据小谢的态度,决定以后怎样对待小谢。 现在又说考完再见面,考完还要缓缓…… 三叔也在等成绩,想看菜下碟,看小谢有没有让他客气的资格? 这也有可能。 三叔得罪的人…… 这个级别的消息不好打听。 江知与从香囊里拿出一枚无字印章,这是爹爹给他们的成亲礼,他跟谢星珩一人一枚,可以拿着去霍首辅府上,找三公子。 江知与定定看了会儿印章,暂时放好。 首辅的级别更是高。用在五官品的对家身上,实在浪费。 镖局能在京都开起来,各处没少打点。 除了三叔之外,还有其他部门的“保护费”。 他爹爹大胆,敢往卫所送礼。 卫所最高级别是五军都督府,他们够不着。 下属卫所里,高级别的指挥使、千户,他们怕兜不住胃口,没敢招惹。 百户认识一些,爹爹精挑细选过,他们是百户,可家里不止只有百户,往上也有千户、指挥使。 大事不敢承包,打探消息,是锦衣卫的长处,这头关系可以动用一番。 江知与当即决定,让京都镖局的管事,派出几个跟百户们联络感情的镖师,请人出来吃酒,顺便把这事儿办了。 丰州老家有待振兴,京都镖局账上的银子还未挪用,正好用上。 家里出过事,江知与警醒,也听爹爹的,对外的事,他要多听谢星珩的。 想妥当了,省去商量环节,给小谢省点心,饭间顺便问问,饭后就写了信,送往镖局。 消息查出来前,谢星珩的第二场开始来了。 八月十二,天色转阴,四更的天黑如墨,气温骤降。 江知与给谢星珩拿上厚棉袄,是一片式夹棉长袍,款式类似长款军大衣,圆领排扣,粗布衣裳,耐造,可以当被子,进考场补觉用。 规矩如前,再次排队,点名之前,谢星珩还给江致微递了一件大衣。 “等会儿补觉用。” 江致微一看就知道是弟弟准备了,心里熨贴得很。 朱谦凑过来,跟他们聊天:“你们没发现很多人都在看你们吗?” 谢星珩“演讲”过后,京都科举的话题,他独占八成。 枫江考生少,除他之外,还有三个。另两个嫌丢人,有来宅院拜访的,都闭门谢客。 平时沉默寡言的许行之在家乡宣传方面,出力很多,应付了几波人,这两天都会出门转转,赶着饭点,去附近的酒楼、茶馆,有人聊枫江,他就过去解说。 枫江咏荷的诗词很多,这之前都在县内书生圈里传播,经他走动,很多诗词火到了京都,也为千亩荷塘做了文化层面的宣传。 来年夏季不知道有没有千亩荷塘,能吸引人关注,家乡振兴则指日可待。 因枫江成名,丰州也跟着小火一把。 丰州招了个赘婿。 百姓们爱聊这个。 遭灾区域多,别地灾区的书生零散聚集,这几天沉默看着,也跟发现了新思路一样。 趁着点名前,还有人早早过来等着——他们找谢星珩跟江致微两天,都没找到。 马上开考,他们匆匆过来,只是为了说几句话,还颇不好意思。 “我们也想为家乡尽点绵薄之力,想效仿你们,今天考完,就说一说家乡的事,会跟你们撞上吗?” 谢星珩只演一场,还贴心问:“你们需要帮忙吗?” 他看这几人讲话都发抖,怕镇不了场子。 当然,他不是圣人,他也想拓展人脉。 古代成名很难,找到时机不容易。 这个时代,君子风盛行,一个人品好的书生,学识稍差,也不影响他广交天下好友。 他们很惊喜:“可以吗?会不会耽搁你?” 谢星珩摇头:“不会,要是能碰上,我就帮你们,碰不上,你们愿意等我,我也能帮你们。” 没拿到考卷,无法确认出来的时辰。 谢星珩还宽慰他们:“其实考试出来的那阵,主要是话题的新鲜度。要想盛大,放榜那天也能架高台。” 这也太盛大了…… 他们定下考完出来,互相等一等,然后匆匆回到参考府县的灯牌下排队静等。 江致微给他竖起大拇指。 有点跃跃欲试。 “我也一起吧。” 谢星珩侧目。 大堂哥,你这么享受演讲,我不把这苦差事交给你,岂不辜负?
第44章 考的都会!!! 第二场考试,有论一篇,判五道,再诏、诰、表三选其一,合计七道题。 三选一的可以理解为草拟公文,看考生的文书写得怎么样。 判则是律法相关,跟现代的法学生考试类似,提出一个案件,考生要依律法论述,再说明违法的点,然后给出处理意见。 这两样对谢星珩来说,比较容易考。 他初来古代,想理解规则,当朝律法和前朝律法都有看过。文书格式他在行,这算普通“翻译”,轻松搞定。 难点在于,他生长在红旗下,思想观念和当代统治者有着本质区别,案件上,是要讲礼法、固权势,还是适当展现“温度”,法理之外,还有人情道德。界限很难拿捏。 若求稳,则泯然众人。 太出格,也会被摁下去。 最后一道论,是论文说理,在第二场相对简单的题目,看考生思维是否清晰,有无官员必备的说理能力。 第一场是纯学识上的考验。第二场开始,就是对考生的基本素养考验,看他们有没有当官的潜质。 谢星珩押对了题,论的题目是朝廷所关注的现实问题——天灾。 运气也挺好,主题是水患。 论点则很奇怪,就差直接贴脸问“你觉得这个灾祸是因为帝王无德吗?” 都能来考举人了,应该没有人会愤愤难平,对着天子怼脸开大。 谢星珩很喜欢这道题目,他有科学观,可以根据地理情况,给出合理分析。 皇帝当然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因为当地的水力设施不完善,也没有抗洪分流的计划,全靠人力硬抗。 而这个问题,细分下去,又能均摊到各地官员身上。 遭灾地区的官员,本来就会被问罪。比如说枫江的知县,他要是活着,也得因县内数十万百姓被水淹而偿命。 别说什么跟他没有关系,他也不想。 他是当地父母官,出了事总要有人承担。 应灾工作得当,收尾有条理,没造成过大影响则另说。 否则谁管他冤不冤?朝代如此。 因论文指向,后面的公文主题,也是灾情相关,属于陈述意见。 谢星珩仔细看了看,这意见也很有趣,是请天子开祭坛,向天祈福的。 单纯字面意思,祈福就是祈福。 王权统治上,需要给百姓的信心与凝聚力,君王祈福,不论有没有实质性作用,给百姓的安慰是实打实的,这是强心剂。 可论文都在论天子有没有德了,这祈福的另一层含义,不就是“请罪”吗? 罪在君王,百姓何辜? 众所周知,皇帝是不能骂的。 谢星珩稍加思索,决定了意见核心——双管齐下。 祈福是要祈的,既然是为了安定民心,那可以先宣发,广而告之,展现天子仁德。 日子别急着定,问就是钦天监要择个良辰吉日。 良辰吉日怎么来的? 当然是各地赈灾官员给的。 提前设置好目标进度,差不多日子再上台祭天,前脚祭完,后脚出结果,这才是正确的祈福方式。 祭完再让官员出发,百姓苦哈哈的,祭了跟没祭一样,回头还得说皇帝心不诚。 提纲写好,谢星珩再看五道判,看完他差点笑了。 简单来说,一群饿得要死的百姓,闯进府县的粮仓,具体行为有: 1.头领组织。 2.壮汉冲锋。 3.打官兵、绑官兵。 4.羁押知县。 5.连吃带搬。 …… 五合一题型。 跟谢星珩温书看的题目都不一样,这应该是某个遭灾县衙的实际案例。 所谓法不责众,这么一大批的百姓,举着锄头都能造反了。农民起义在史书里不少,是个君王都会怕。 但把灾民打成反民,这个皇帝也做到头了。 以后再出难民,百姓们可不会傻傻等了,趁着没饿昏头,有把子力气在,拿起锄头就是干。 谢星珩核心提纲是:什么闯进粮仓?这难道不是朝廷的赈灾地吗? 官民不要搞矛盾,吃都吃了,还能让人吐出来啊? 当地官员也有毛病,灾祸临头,不开仓放粮,还等着百姓自个儿去拿,没眼力劲儿。 被绑了活该。 所以什么打官兵,什么押知县,都要论证思考。 退一步说,百姓们饿得要死了,还记得绑上他们,就不累吗? 朝廷要查,要严办。 官是好官,就说他们与民同乐,开仓放粮过程里,被“挤”到了墙角。 若是贪官污吏,为恶一方。这就很好办嘛。 趁着群情激奋时,斩首示众——律法就是如此说的。 这场考试,他状态在线,越写越是好。 天冷,衣服穿厚了不好活动,他脱了答题,手冻得僵,这么一通狂写,他反而热了起来。 另一边,江致微看见这些题目,也是眼前一亮。 他思想有局限性,可他在农庄里,跟上千的灾民相处过,知道百姓真正想要的很简单。 文书写得轻松,判题也当答得顺利,落到论文上,他稍做思索,想到了农庄里,大丰收过后的一场大型祭拜活动。 与其说祈福,不如说是祭拜。这些都是天子的子民,一年之内,死伤以万计,怎能不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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