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要留着。 谢星珩跟他比划:“我不用书房,你给我弄个自闭间。” 自闭间,顾名思义,光秃秃四面墙壁,除了自闭什么都干不了。 江知与:“……太寒酸啦。” 谢星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我喜欢艰苦环境。” 行。 自闭就自闭吧。 谢星珩在学习上不讲仪式感,没有必须完成某某准备才能开始学的习惯。 他随时随地都能学,尤其是碎片时间。 江知与忧愁他的学习环境,他还能坐台阶上,一手扔竹球逗汪汪,一手捧书默读。 心态很好。还没到掉头发的时候。 江知与看他自在,不去插手。转而忙起家务事。 家里堆了些请柬和拜贴,红事白事都有,日子还没到,他照着列单子,派人采办。 这些都是夫人夫郎们能去参加的活动,不用劳烦夫君。 江知与记下日子,红白事撞了的,就优先白事。 时下讲究,要让人热热闹闹的走,挂祭之外,场子得热闹。 人多,哭声大,唢呐响。 红事就不一定了,办得喜庆的是少数。多的是不办酒,纯通知一下,过过明路的。 拜贴里,还有一封让江知与为难的。 是柳家院里递来的帖子,为上回在李家酒宴上冒犯的事赔罪。 院里人,有风光发迹的,也有几年就凋零的,多数是可怜人。江知与没跟她们置气,只是流言把小谢的名声都弄坏了。 说他怕夫郎,又说他不风雅。江知与窝心得很。 李家那里闹一回,香姐儿的瓜子还给卖疯了。原就有美名,常在各家酒席上出没,这回更因谢星珩那么一喊一叫,得了个“惊吓瓜子”的名头,说要吃吃看,看家里夫郎会不会变成老虎。 名声越叫越响,她们就慌了,连日里递帖子。 王管家跟他说:“大门外烈日头晒着,说什么也不走。” 江家算“地头蛇”,她们这种小院,随手就能打压了,哪能不怕。 江知与心下一叹,“叫进来吧。” 柳妈妈带着香姐儿来的,跟了四个小厮,整整两抬礼。 一抬金河酒,一抬四色糕点。 金河酒七钱一坛,四色糕点四钱一盒,这份礼合算七两四钱。 她们一场席面里,赔笑、陪酒、唱曲儿、逗乐,所得赏钱不过三钱五钱的。主家另出银子,一次赶场至多挣一两出头。 若有恩客养着,包上三个月,便宜的才十两。 礼太重了。 柳妈妈说话圆滑,一张笑脸甚是和善,看不出半点儿刻薄算计,忽略职业,还挺让人有亲近感。 她说:“早想来府上拜访,你爹爹先前总照顾我家几个孩子,过年过节的叫来唱个曲儿,又给吃的又给喝的,赏钱又足,从来不罚她们,个个都念着好呢!” 她把香姐儿拉到前头,笑里带着三分羞愧三分薄怒,一巴掌拍到香姐儿胳膊上。 “这不,我成日里念叨,她们几个心里记着了,想着你成亲,我们也没能来祝贺一下,就想趁着李家酒席,也露个脸儿,原是好事,这丫头脸皮薄,话说得藏头露尾,叫李家老爷给误会了,她哪有胆子敢惦记你夫君?这实在是个误会……” 话到这里,香姐儿紧跟着要跪,旁边王管家眼疾手快,给她扶住了。 “折煞了真是折煞了,我家小少爷又不是官儿,你这一跪,他小命还要不要?”王管家吓得连连叫唤。 没他说得这么可怕,讨赏钱时哪个不跪? 香姐儿小脸煞白,看着要哭一样。 江知与本就不想为难她们,让她们坐。 柳妈妈看这情况,心里有了底,听话坐了,也就挨着屁股边边,后边空一大半。 院里不入流,各类消息又着实多。 这回差点栽在李家,她心里也恨着。看江知与态度好,没说责难,便顺着意思,也递个好。 “前阵子,有个北方来的官爷,在花街住了六天,出手阔绰得很,一桌席面就给十两纹银,我们几个争着想拿下这位贵客,可人家眼光高,各家好孩子,一个也瞧不上。” 花街是小院所在街道的别称,要再细致些,就加上某某小院。 比如柳家院子,也能叫柳巷。 哪家官爷能明目张胆住花街?只能是纹银上有官银印子,再从平日习气里,做个推断。 柳妈妈拿着手帕,捂嘴遮面,低头垂睫,表情眼神一并藏起,只声音带着怪劲儿:“我道是个正经人儿,结果李家不声不响送了个姑娘来。哭得厉害,好像是李家五姑娘。” 江知与心惊,“人呢?” 柳妈妈笑:“还在花街住着呢,想来也搬不走了。” 送嫡亲女儿去花街,即使只接一位客,也够让人恶心胆寒的。 江知与还认识她,两人年岁相近,五姑娘是女孩儿,更好说亲。模样不如他,却也是个灵秀美人。 这几年媒婆去了李家,也会来江家使劲儿。想着两家较劲,或许也会在亲事上攀比。 结果两家都等着“好亲事”,谁家也不许。 江知与招婿了。 五姑娘去小院了。 江知与怔忪,确认性问:“是叫李燕白的?” 柳妈妈点了头,“现在改名儿了,叫白燕。住白家院里。” 这份礼是非收不可了。 江知与看向王管家:“这两抬礼收了,另备一份回礼。我记着家里有布?拿两匹银红绸、两匹柳绿杭绢,两罐春季新茶……再把那套金丝牡丹头面给柳妈妈。” 院里人不敢在外穿绸缎,做成衣裳,等着熟客来,也是别样风情。 柳妈妈眉眼间笑容愈发真诚,不跟江知与客气:“正赶着好时候,我拿回去给孩子们做两件衣裳穿,都打扮打扮。哪天府上有酒宴,只管递话,您要谁,我保管让她来。” 江知与跟她眼神碰上,柳妈妈眨了眼睛。 这是暗示? 要李家姑娘也行? 他记下了。 “等我爹爹回府,家里还要再办一场席面,到时一定下帖子。” 柳妈妈笑呵呵应下,拉着眼睛红红的香姐儿走了。 外面日头大,她们提前叫了轿子,要走过两条街才能坐上。 路上走着,柳妈妈戳着香姐儿的额头骂:“白教你几天了,半分机灵都没学会,杵那儿像个哑巴!” 香姐儿走路不稳当,被戳一下就哭。 “我腿疼得很,好像化脓了。” 说到这个,柳妈妈又骂她:“我叫你跪的时候,你怕疼,不愿意学,我早说过,小时候不疼,长大了疼死。你现在知道疼了,该!晚了!” 香姐儿回头看看,拉着柳妈妈撒娇:“那怎么办?到时真送来啊?” 柳妈妈自有考量。 八条花街打眼过,哪家没个有名有姓的恩客罩着? 她从前向着李家,做这行生意的,恩客不好色,难巴结。 李家连亲女儿都坑,黄家又缩着脑袋不愿意出头,她还能不要命了,去找官爷啊? 家里有大官的江家就合适了。 不好色就不好色吧,她们总有点别的用处吧? 柳妈妈侧目看香姐儿,说:“你笨也有笨的好,我记得那丫头喜欢听你唱曲儿?” 李家会把姑娘看严实了,也想把人哄好。 而各院的人都会互相走动,香姐儿身份低微,又不够机敏,从前也认识五姑娘,正合适。 香姐儿笨得实在:“可我们才去了江家啊……李家怎么会让我去?” 柳妈妈哼一声:“回家说。” 若要人信,就两头卖消息。 给江家卖个大的,给李家就做做样子。 李家不是爱听江家笑话吗。 她现编就是。 现如今江家赘婿的名声够难听了,多一句两句的又怎样? 江府。 江知与在堂屋,等了来宝回信。 “李家油坊开始买盐了,一个小角落里,堆着一缸盐,十二文一斤。不让宣传,说就这么点,卖完就没了。” 枫江百姓大量来到丰州县后,县内物价多有上涨。 常价盐是十二文一斤,目前还没跌回去,日常采购是十五文一斤。 这还是城外百姓都迁往农庄后,之前更有十八文一斤盐的时候。 李家有族亲,老李头子嗣丰厚,真只有一点盐,他们不用卖。 看来已经拿到盐引了。 走不通常知县的路子,卖了个闺女,也要达成目的。 他家卖盐,跟以前的江家没关系。 现在不同了,江家做酱油、晒大酱,都要用大量的盐。 江知与皱眉。 他拿纸笔,写了封信,送往京都宅院,那是押镖歇脚的院子。 派两个镖师骑马送,能赶上他父亲的脚程,在他回丰州县前,把消息送到。 不管是从外地买,还是跟李家缓和关系,都得听听他父亲的意见。 矛盾暂时没挪到台面,江知与瞒着家里两个书生,让他们安心备考,照常过日子。 谢星珩进入状态以后,读书很是认真。 他这几天在堂屋学习,累了先在主院厢房休息,听风轩小楼推了填土。 江知与给他把“自闭间”做得很漂亮,占了一处小楼的原址,高于平面,仿凉亭建造,四面做门,刚好用小楼拆掉的门。 里边仅放一桌一椅,桌上除了油灯,就是笔墨纸砚,书本随谢星珩带。 书桌正对着的方向,做了改造,门上开窗,可以透气,也能看见花园方向。景致不多,缓缓眼睛。 地方也大,学累了,可以起来走两步。 怕他不喜欢,给他准备了屏风,真想要窄小的环境,就用屏风隔挡。 全是推平小楼后,旧物利用。 出了个工费,花不了几两银子。 这头弄好,牙行也带来六个男孩子过来给他挑。 谢星珩说着不要,一听可以帮他抄书写字,他又留下了两个。 他暂时不习惯买卖奴仆的事情,权当做雇佣关系处理。 新买的书童年岁都小,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三岁。 书童是常带在身边的人,模样不能丑。两个都挺清秀。 还要另外取名字,堂哥的书童是南砚北砚。 谢星珩:“我的叫东砚西砚。” 江知与:“不可以。” “家仆取名有辈分的,我家里小厮小哥儿,都是‘来’字起头,来喜来宝。堂哥家是‘招’字辈,招顺招福。三叔家是四季取名。堂哥的书童用了方位,我们家就要避着点。” 谢星珩:“……”真麻烦。 家仆都有辈分。 “我看李家没有。” 江知与脑袋狂点,“对,三婶事儿精。她是官家小姐,初来丰州县,给我们立了好大的规矩。王管家都给她改名了,就王来善。”
314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