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夫夫俩,给沈钦言送的东西。 如今原封不动,都还回来了。 礼单上,多了几样丰州县的土仪。 那是墨尘外出采买,给沈钦言的年礼。 谢星珩感觉今天是喊久了,嗓子干痛得厉害。 他问:“我师叔的后事是谁办的?” 人都死了,家人可为其收尸。 这人说:“他家的管家,叫赵忠的那个。” 谢星珩闭目,放心了些许。 但沈钦言明面上没有后人,沈家先死了一个沈观,再死了一个沈钦言,已没什么厉害官员。 以前恨沈钦言的人,会在这时落井下石。 活着时赢不了沈钦言,等人死了,再来欺沈家家仆。 谢星珩劳人等一等,回屋写一封信,让顾慎行和霍叔玉帮忙,不论如何,都要运作一番,让赵忠带着沈钦言的骸骨,离开京城。 看墨尘想在哪里立碑,他一定办成。 连带着信件一起给出去的,是两包银子,共计三十两。是个厚赏。 年前听闻噩耗,墨尘病了一场。 整个家里,就谢星珩跟江知与知道他的身世,他这一病,夫夫俩连孩子们赢了彩头都提不起喜劲儿,让江承海跟宋明晖看出了端倪。 他们心里忧虑,怕是谢星珩另找了身边人,眼看着江知与一起着急烦闷,才当做没这回事,年前几天,带着孩子们去庄上玩,留个清净府邸,给墨尘养病。 岚哥儿在京城学会的骑马,庭哥儿这次学射箭,参加狩猎活动的经历,让他信心倍增,空前的有男儿气概,在宋游一番激励下,他也想试试骑马。 不过他选温驯的马匹,不要太闹的。 江承海跟他说:“选稍微有个性一点的,爷爷给你击鼓好不好?” 庭哥儿犹豫了下,说他试试,“要是不行,爷爷不要失望。” 江承海哪里会失望。 他叫了些会骑马的年轻汉子,跟着宋游一块儿,在旁边做辅助,不论他从哪个角度出意外,都能有人帮扶。 江承海扶他上马,庭哥儿刚踏上马镫,马儿就激烈的跳跃起来。 江承海眼疾手快,立刻把他抛到马背上。 庭哥儿上马之前就握住了缰绳,这一下更是本能抱住了马脖子。 江承海说击鼓,但腰鼓挂身上,根本没有击几下,他两手张着,跟在马侧,做好接庭哥儿,或者拦马的动作。 一群人围着马前后左右的挪动,庭哥儿一点点在鼓励之中慢慢抬头,又一点点挺直腰背。 到他坐在马背上,无需抱着马脖子时,这匹马的反抗力度就弱了下来。 围在马前的人逐渐散开,马儿往前奔跑。 寒风扑面,一张口,似有马蹄溅起的雪点子往嘴里飞。 庭哥儿全然顾不得,兴奋的喊道:“我会骑马了!爷爷!哥哥!我会骑马了!” 江承海喘气如牛,大手搁在岚哥儿的肩膀上。 他望着前方骑马飞奔的江庭,脸上笑容很大,喘着气说:“还是我们岚哥儿懂事,知道爷爷累着了。” 岚哥儿挺挺腰,让他的小肩膀更加可靠。 “那是,我可是小甜宝!” 家中,墨尘高热三天,这天午后,才退烧醒转。 谢星珩跟江知与都在旁边坐着,他一醒,就叫来喜请郎中过来看。 墨尘眼角淌泪:“怎敢劳烦大人和主君看顾……” 谢星珩给他换一块过水的帕子敷额头,“别说客套话,往后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们两家便算结了干亲。” 以后有个依靠,出去不怕被人欺负。 墨尘的眼泪更是流个没完。 谢星珩跟江知与都没劝。 亲爹都没了,哭就哭吧。 郎中过来摸脉,新开了个方子,来喜叫人跟去抓药,当天就煎煮上。 喝过药,墨尘昏昏欲睡,起来换身干爽衣裳,家仆又换了被褥,他才继续睡。 次日除夕,他在年前病,也在年前好。 团圆饭上,谢星珩把认了墨尘做弟弟的事宣布,叫两个小宝过来给叔叔拜年。 墨尘身无旁物,,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串压岁钱。 丰州县的除夕,延续了多年的传统,会放烟花。 他们吃过饭,结伴出去放鞭炮,看烟花。 墨尘穿得素,饭间不吃肉不喝酒,外出也只是看热闹,不参与游玩,默默守孝。 江知与看他一个人在路边寂寞,给他拿了根糖葫芦,让他吃。 两人站一边,沉默的啃糖葫芦。 墨尘吃完一根糖葫芦,感觉心口郁气散了些。 他跟江知与说:“主君,我想好了,我要去找我娘亲。” 他在这个世上,还是有亲人的。 沈钦言的死,也让他明白,官场不是他凭着一腔不服,一腔意气就能闯的。 他听话,回南地,光明正大的做个有娘有家的人。 他要找娘亲,不要下地狱的前程。 江知与应允:“你该改口了,三弟。” 谢星珩上有大哥,认个干亲,往下排序,墨尘行三。 墨尘没叫过亲属称呼,嫂嫂两个字烫嘴,他嘴巴张合好多次,才轻声喊了出来。 喊出称呼,心上多一根线。他还有兄嫂。 谢星珩在远处朝他们招手:“吃都吃完了,还不过来?” 他们一起过去,谢星珩给他们手里各塞了一把烟花棒,眼疾手快拿香点上,火星子“呲”一声散开。 江知与自然跟墨尘隔开一点距离,以免被火星子烫到衣裳。 墨尘很不适应,两手平举着,想把烟花棒交给别人。 两个小宝还以为他是不会玩,过来左右围着他,扶着他的手转圈圈。 火星子绕出绚烂光圈,从光圈里看世界,聚焦的只有那么一小块。 分明是人间常见的人潮景观,在这一刻,竟变得温暖起来。 谢星珩让两个小宝好好教叔叔玩,带着江知与走远一点。 沈钦言早料到自己不会有善终,谢星珩也早从他的举动而态度里有所感应。 得知消息,沉重之余,也有“果然如此”的复杂情感。 于私来说,沈钦言待他如子,他不希望沈钦言是这个结局。 于公来说,他知道沈钦言曾是贪官,又是靠着弹劾其他朝臣,帮天子清除异党,完成逆袭。这种人,必不得善终。 谢星珩说:“我有点冷,我们回马车上坐坐吧。” 江知与陪着他一起。 马车上放着汤婆子和手炉,还有毛毯。 谢星珩拿起毛毯,一并把两人的腿都盖上。 夫夫俩一人抱只手炉,谢星珩还捧着手炉闻了闻味道。 他跟江知与说:“我明白师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没有纯臣,没有贤臣。 没有忠臣,没有奸臣。 皇帝要他是什么臣,他就是什么臣。 无非是有人刚直,做不来捞钱伤民的事。 有人底线低,好突破,可以随意施压,让他变成合格的鬣狗。 有个词叫大忠似奸。 谁又能说刚直之人,就是忠臣良臣呢。 江知与侧身看他,把手掌覆盖在谢星珩的手背上。 朝廷的事,他在耳濡目染里懂了很多。但终究没有入局,很多事如雾里梦里,蒙蒙不清。 “你是能臣,做能做之事。有能担任,有能担责。无愧于心,无愧于民。亦无愧于君。” 谢星珩得他一声夸,反而失笑。 “不了,我不做能臣。能者多劳,我是个懒散性子,让别人劳吧。” 一直有能一直劳。 做能臣,太可怕了。 谢星珩心里有个坎儿。 他承诺过给江知与铺条青云路,哪怕他在官职顶峰都没实现,这算什么能臣。 废物。 江知与听着也笑。 “小谢,其实我们离京之前,我一直有个担忧,也不敢跟你说,现在说给你听听?” 谢星珩挑眉:“你说。” 江知与垂眸,跟他说:“我当时很怕皇上突然降旨,让我做皇商。这样子我们一家就更散了。你去海城,我留京城。父亲和爹爹在丰州县,两个孩子怎么选呢?江庭你肯定带不走,会给某个皇子做陪读。到时我们夫夫分离,父子分离。我们在京城的人,就是你的软肋。你更身不由己了。” 以为逃离了火坑,但前方还有更黑暗的前程。 幸而这个皇帝,无法接受女官,更不会开先河,让一个夫郎做皇商。否则江知与的担忧就成了。 江知与无法做皇商,皇帝能随意留江庭做皇子陪读吗? 林庚从前是怎么养在皇城的?以这个方式,对待一个臣子的儿子,皇帝也干不出来。 江知与说:“祸兮福所倚。得不到的,反而让我们一家团圆了。” 他这个说法,让谢星珩无端惊出一身冷汗。大晚上的,跟听了个恐怖故事一样。 谢星珩放下手炉,还把江知与的手炉拿到一边,侧身抱抱江知与,感觉不舒服,又跨坐到江知与腿上,跟他面对面拥抱。 “我错了,我知足。我们现在很好,我很满意了。” 江知与不是故意吓他的,但这一番话,以毒攻毒,让谢星珩飞速振作起来。 “管他有什么臣,我既为官,便要做权臣。”
第172章 元宵 丰州县的年节很热闹,初五开市之前,众多百姓会参与寻宝活动,部分人会去冰雪广场,堆雪人,做冰雕。 滑冰这项活动,经历多年,参与的人依然是少数。百姓们怕摔坏了。 芋泥啵啵 丰州县发展到现在,医药费对百姓来说还是太过高昂。而医药费之外,他们还会损失劳动力。他们不舍得。 今年两个小宝跟着宋游,到处玩得极为开心。 到初五开市,各商铺的打卡集邮活动开启,他俩更是一天天的往外跑,心都野了。 谢星珩屈服在冷空气的淫威之下,锻炼又一次暂停。他的毅力遭遇了严重的挑战。 江知与还拿宋游的“射箭论”羞他。 今天不动,明天不动,以后都不会动。锻炼遥遥无期。 谢星珩:“……” 他只好勉为其难的原地跑步,做点基础锻炼。 跳舞是不要了,穿太多,施展不开。 过了元宵节,他们便要出发去海城。 江知与一点点的收拾行礼,这回带的玩具多。白家出品的桌游他拿了全套,再有数独合集,又拿了几套棋牌。 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比如乱七八糟的配饰,他不想拿。 他收拾一些百搭的首饰带上,不失体面就够。 余下的,他看样式老的,就清出来,让人拿去融了。 岚哥儿今年就要十岁了,这孩子自幼爱漂亮,到十岁,知道厉害,可以给他送些首饰,让他搭着玩儿。全拿新的,太过奢侈。这些旧首饰融了重制就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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