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落地,正要推门进去,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靳言回头,就见关沧海不知何时立在两个房门中间的走廊上,一手举过肩头,紧紧握住背后长刀刀柄,双眼警觉地看向靳言正面向的那间房门。 靳言朝他轻轻摇头,下颌轻点林澹所在的房门。 关沧海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点点头,退回到林澹的房门前,仿佛化身成了一座门神。 靳言转回身,抬手,正要敲门,房门吱呀一声,朝里打开了。 一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椅上,朝靳言轻笑, “孤月真君,好久不见。” 靳言淡淡回一句:“合德真人。” 这是玉清派现任掌教,三清洞常驻副盟主。 合德真人一手轻轻抚摸着乖顺地趴伏在他脚边的一只通体雪白的麒麟兽,另一只手指尖轻点,送了一杯茶水到对面桌边, “孤月真君,可否赏脸?” 靳言没说话,在桌边坐下了。 合德真人笑说:“孤月真君,今日怎么有雅兴,来听海阁赏舞听曲?” 靳言没回对方的问题,只用古井无波的语调说:“听海阁变成如此模样,合德真人,就不怕落人口实?” 三清洞脚下的核心地段的商铺,大多都背靠某一个三教盟的大门派。听海阁,便是玉清派一手扶持起来的铺子。 合德真人闻言,笑起来,“不过是些怡情的小术法罢了,三教盟并无明文规定不可在此使用媚术,也从未禁制过妖修在此任职,不是吗?” 靳言没回答,眉心蹙起,眉眼之间忽而满是阴翳。 他端起茶碗的手臂一顿,指尖抖动,一缕裹挟着寒气的灵力眼看就要释出,送到对面包厢去。 合德真人察觉到靳言神情上的异样,这时也将神识铺开,往对面林澹所在的那包厢中查探过去。 很快,他锁定了从地底浮现出那一团黑雾。 合德真人的脸色一白,正想出手,这时,却见那黑雾已然被地底的桃花法阵碾得粉碎。 重新摆出一副客套的笑容,合德真人这时开口解释: “不过是低阶的引魂魔罢了,许是哪个不懂事的客人,违规带到了楼中,这听海阁周遭的护阁法阵便能轻松应对,孤月真君,不必在意。” 靳言闻言,重新将茶碗送到唇边去,然而尚未品到一口茶水,神识便又查探到那舞姬进入到对面包厢中,与那笨蛋修士开始纠缠不休。 靳言的眉眼顷刻之间又冷下来,看向身旁的中年修士, “这舞姬,合德真人又作何解释?” 这次合德真人脸上却没有了刚才那惊慌神色,反而是游刃有余地笑着, “这不过是阁内为了活跃气氛,设置的一些小曲目罢了。 “这舞姬将绣球抛过去,我看,那便是与孤月真君的那名侍卫有缘,这是好事啊,孤月真君,觉得呢?” 对方刻意将“侍卫”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靳言,你往三清洞送的信函里,可只说了对方是你的侍卫——这铺子里的舞姬与你门中侍卫纠缠,你身为掌门,有什么立场来质问我一个店铺背后的大股东? 靳言牙关紧咬,眼中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可三教大会马上就要开始,靳言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对方在这些无谓的虚名上争执,此刻也只能将这口气强行咽下去。 ......... 而此时包厢中,林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和那舞姬的一言一行,都被对门的两个大佬看得清清楚楚。 他怔怔地看着舞池边上空出来的位子,一不留神,被面前舞姬伸手,攥住手臂。 林澹吓得触电般将手臂收回来,到这时,神情便有些冷了。 他把那桃花绣球强硬地塞回舞姬手中,沉声说: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这些,请自重。我……有道侣了。” ......... 咔。 对面房间,靳言正举着茶碗的手腕一抖,茶碗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清冽的茶水泼洒出来几滴,溅落在他指尖。 合德真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满脸惊讶地转头看向靳言, “……道侣?” ......... “……道侣?” 那舞姬同样是满脸惊诧,看向林澹。 “对。” 林澹用力点头,心想反正掌门尊上不在,他便大着胆子,拿下巴指了指舞池边上的空位, “他今天跟我一起过来了,刚才还坐在那下头看舞呢。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他脾气不太好,被他看到了,小心误伤你。”
第97章 “噗——!” 站在门外头的关沧海,听到这段对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忽而又觉得这样笑场显得很不职业,重新绷直唇角,做回“冷面门神”。 ......... 房间内,合德真人听到对面房间里林澹最后那句话,看向靳言,久久不语,只等着对面给他一个交代—— 他会专门来这听海阁里等靳言一行人,原本就是想要来探探靳言与那叫林小犬的侍卫的关系的虚实的。 能被靳言那样破格带入三清洞,甚至让堂堂孤月真君、百余年不曾踏入三教盟地界的寒玉门掌门,同意亲自出面,参加三教大会,这个林小犬,必定不可能像信函中轻描淡写的那样,只是个普通的侍卫。 可是有三教盟和靳言的约定摆在那里,靳言哪怕果真与这低阶修士有些什么,应当也不至于到了结契那一步。 合德真人原本在心中下了定论—— 这个叫林小犬的修士,很可能是孤月真君养在宫中的某个亲卫,和当年寒灯真君养的那些亲卫一样,或许有些肉|体上的亲昵关系,但未必能有多走心,无非只是因为过于宠爱了,所以想要特意带来三清洞—— 一则,是想要给这亲卫抬一抬身份,二则,也是想借机下一下三教盟的脸面。 可是,没想到,那林小犬,竟是公然讲出自己与孤月已经结为道侣?! 这……这未免太过分了! 合德真人越往深了想,脸色就越差,可偏偏转头望过去,却发现身边的靳掌门不知何时,脸上的阴霾已然尽数散去了,甚至正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勾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去。 合德真人看得直摇头,冷哼一声,索性主动开口,问: “孤月真君,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嗯?” 靳言转头,掀起眼皮,懒懒地看对方一样,进而轻笑,“壮壮他……一向如此,心直口快,合德真人,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合德真人一时无言。 这……什么叫心直口快?这算是认了还是没认? 说认了吧……可孤月又让他不要与那什么林壮壮修士一般见识。 但若是说没认……可孤月又像是不愿亲口否认此事。 合德真人捏了一把冷汗,竟有些后悔自己这次策划的试探行动了。 而这时,却听对面孤月真君缓缓开口: “合德真人,这些细枝末节的琐事,想要问,直接来找我便是,不必拐弯抹角,借由海半山之手,派遣那舞姬去试探林壮壮。 “堂堂三教盟,竟使出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说出去,恐怕会让人耻笑。” 这话说得重了,合德真人脸色顷刻变得漆黑一片,可又不敢贸然出口反驳。 其实合德真人虽然相貌上看着比靳言年长,实际却不过三百岁。 他因为於菟神悬案而上位,正式执掌玉清派之后,在三教盟才算是站稳脚跟。 而那时候,孤月真君已经与三教盟闹僵,几乎从不出现在三清洞中。 因而,合德真人对这位传说中北斗大陆修为最高的修士,其实并不熟悉。 他素来听闻孤月真君脾气不好,却没有料到,对方这样丝毫不留情面地当面斥责他。 可是合德真人虽说已经贵为玉清派掌教,在职级上与孤月真君平起平坐,但若要论资排队,他是晚辈,孤月是长辈。 长幼有别,尊卑有序。 孤月以长辈的姿态教训他,他本就不应该还嘴,偏偏对方还是一语挑破了他此行的用意,占着理,这便让合德真人更是无可辩驳。 他牙咬碎了也只能往肚子里吞,最终只恭敬地垂下头,应一声: “是,此事是我的疏漏,还望孤月真君,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原以为此事就算揭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孤月真君这时却又坐直了些,继续道: “此话,我在此说与你听,还望合德真人,可以将原话,传达给慈贤道人。” 合德真君闻言,大惊失色。 慈贤道人,可是清虚派掌教,现任盟主! 无论是资历职级还是辈分上看,慈贤道人都不在孤月真君之下,孤月真君这一番教训晚辈的话,讲给他听也就罢了,还要让他带给盟主?! 将合德真人的神情看在眼里,靳言这时又耐着性子补充说: “三教盟外圈,那些原住民,素来品性良善又守规矩,极少闹事。 “可林壮壮过来的路上,那原住民却频繁挑衅,此事,究竟是那原住民的品性变了,还是说,有其他人,在幕后做推手,故意煽动和纵容原住民接近林壮壮,并借机试探?” 这番话,就差把盟主慈贤道人和执教广成真人的名字,直接点出来了。 合德真人听得一脑门子的汗,他自然不想做这个传话筒的,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是不知为什么,对上对面修士那冷若冰霜的面容,和不容置喙的双眼,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最终都没能讲出口。 “我明白了,”合德真人听到自己恭敬地回说,“这件事,我一定转达给慈贤道人和广成真人,孤月真君,尽管放心。” 直到送走了靳言,确认对方的威压从这屋子里彻底消散了,合德真人这才松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中,一摸前胸后背,发现衣衫不知何时竟是被冷汗浸湿了。 ……为什么? ……为什么面对孤月真君,他会如此胆怯,甚至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讲不出口? ……是来自渡劫境修士的威压? 好像,远远不止如此…… 想到这里,合德真人不自觉垂下眼,瞥向自己脚边蜷缩着的那通体雪白的麒麟兽。 ......... 对面厢房里,林澹自然不知道和自己隔着一条走廊的另一间房中的事。 他大言不惭地讲出“道侣”二字,就见对面舞姬直接懵了。 “……道侣?” 这舞姬能被安排前来试探林澹,自然是对这修士的身份提前有所了解的。 可她分明记得,掌柜的海半山和他讲说,这不过是孤月真君养在宫中的一名做着特殊工作的侍卫罢了。 怎么就突然有了道侣? 一个做那特殊工作的亲卫,真的可以另外再与其他修士结为道侣吗?孤月真君难道不会发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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