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崔拂衣竟也不去在意应缺所说的私房话为众人所听,他只想让应缺莫要再继续,众人听了这番话,只会对崔拂衣心生同情,却对应缺嘲笑于心里。 便是心里,崔拂衣也不愿意。 “这些……我并未介意。”崔拂衣又给他喂了一颗糖丸,只愿让他嘴甜心甜。 “你也不必放于心上。”平白惹人生气。 应缺面上淡淡一笑,分明自然无比,却落在他人眼中,却又自带些许苦意。 “我只是在想,若我走后,你又当如何?” 应缺最后落下一声重锤,狠狠敲在众人心里,“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一处。” 崔拂衣抬眸望去,不知他要说何事。 “夫人,在我走之前,从族中过继一子与你如何?” 此言一出,今日这家宴便就此索然无味起来,无人再在意桌上山珍海味,吃进口中皆味同嚼蜡。 王妃默默红了眼,便是崔拂衣也心乱如麻。 细看下来,竟唯有应缺一人,未曾少吃半口。 嗯,糖丸真甜。
第110章 冲喜14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回到桃园后,应缺任由下人伺候洗漱换衣。 寻常崔拂衣本该一旁照顾,今日却未曾跟去,直到应缺回来,仍见崔拂衣坐于床沿,手持书本,却未曾翻动半分。 “夫人?” 崔拂衣微微醒神,方才起身相让,待应缺被抱回床榻,他也随之坐下。 崔拂衣放下手中书本,从丫鬟手中接过巾帕,为应缺擦拭仍沾着水汽的长发。 应缺身子不好,头发便也随他如此,软塌塌的,柔弱无力。 然这般触感却是极好,崔拂衣平日便极爱为应缺梳头束发。 如今摸着,更有爱不释手之意。 “夫君……今日之言,可是当真?”崔拂衣声音淡淡,却在这室内听得分明。 应缺微掀眼皮,本是随意,却在触及对方时,逐渐带了些许正经。 “夫人以为呢?” 崔拂衣垂眸望他,半晌,方才莞尔一笑:“夫君是故意的。” “薛府医说,夫君今年情况较好,兴许,是有回转之意,他们便怕了。” 瞧得出来,崔拂衣面带喜意,并非是为揭穿他人真面目,而是因应缺情况比往年好。 应缺唇边含笑,仔细去瞧,却能瞧见这笑意不达眼底。 眸中隐有沉思。 今日之前,他是当真未曾想过过继之事。 今日之后,他却觉得未必不可。 主角原也碍不着他什么,自己左右都要死,二人也未有什么仇怨,应缺也不会莫名针对对方。 今日之后,却未必如此。 应缺自不会认为自己有错,那便只怪主角他们贪心不足,意图肖想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东西既然属于他,便没有他尚且在世,便有人觊觎之理。 是夜,烛火渐灭,将熄未熄时,应缺安然阖眸,便觉额头一暖,似有素手轻抚眉间,仿若哄人入眠。 “夫君可是应了我,要与天争命,如何能轻易言弃?” 崔拂衣心中血缘淡泊,亲生的便罢,过继而来的子嗣,在他心中重量不及应缺半根发丝。 翌日,应缺便听说那位郑侧妃生了重病,未免感染王府中人,被送去庄子静养。 至于何时回来,能否回来,未有定数。 众人皆知,对方许是再也无法回府,此番杀鸡儆猴,俨然做给府中其他人看。 众人心中坠坠,却仍未能阻止那妄念丛生。 应缺若是身体康健便也罢了,他们自会安分守己,可既然应缺本就要被老天收去,他们如何不能争上一争?若当真被那所谓过继嗣子摘了桃子,他们岂能甘心? 却也有人另辟蹊径,既然应缺有过继之意,那过继外人子嗣,如何能有过继亲侄血缘亲近? 左右应缺命不久矣,待他死后,自有法子让孩子认回亲爹。 心怀此念之人,遂有所行动,不出一月,便有几位庶出弟弟院中妾室有孕一事传入应缺耳中。 应缺尚未有何反应,崔拂衣却率先沉下眼眸。 所有人都觊觎应缺的世子之位,且如此光明正大。 无人能说他们多子多福不对,便是王爷,也多少给了赏赐,毕竟这府中孙辈极少,不过有两位庶孙小姐。 崔拂衣却难有任何喜色。 应缺伸手与他相握,语气虽淡,神色却认真,“夫人放心,便是当真过继,我也绝不会过继他们的子嗣。” 感受着手上些许温热,崔拂衣眸色仍旧冷沉,“……他们都认为夫君注定英年早逝,命不久矣。” 这才是他心中不喜之因。 崔拂衣何曾在意他人是否未曾娶正妻便有了庶出子嗣,他在意的,不过是他们心中所想所念,皆是应缺寿命。 应缺耳边似有浮现昨夜所闻,双眸微阖,未再言语。 半晌方才微微一笑:“不提这些,池塘里荷花开得正好,明日咱们去瞧瞧。” 时节正暖,应缺衣着轻便,人也轻快不少。 湖面清风拂来,惊动满池涟漪。 莲叶漂浮,荷花摇曳,令整面碧湖活了过来。 应缺躺于软榻上,迎着清风,手中不时向下丢着鱼食,瞧着鱼食撒下,湖中金鲤翻飞,生动非常。 “夫君再喂,只怕是要将它们撑死了。” 崔拂衣端来清茶。 应缺兴趣寥寥。 却又见崔拂衣不知如何从身后变出一碗奶白甜汤,还未靠近,应缺便嗅到那熟悉的香甜气息。 应缺眸光微亮,抬眸看向崔拂衣。 崔拂衣:“今日只有一碗。” 应缺面上似有不满,却仍是将那甜汤接了去,“夫人是怕我如池中蠢鱼一般,也被撑死吗?” 崔拂衣面无表情将汤碗重新自应缺手中夺来。 “夫君若再这般说话,别说今日,今后也不必再喝。” 他不喜欢听那个字。 可他终究是要死的,应缺想。 若是从前,他定会直言不讳,然到了如今,他终不似从前那般无忌。 竟也明白,有些话说得,有些话,则不必说得那般明白。 气氛略有沉凝,应缺目光落在那甜汤上,指腹轻轻摩挲。 如何才能从生气的夫人手中拿回甜汤,这是个问题。 还未等应缺有所动作,原处却渐渐传来些许人声脚步声,似有人逐渐靠近。 “那边什么动静?”崔拂衣起身前行几步。 小厮回应:“世子妃,是四公子带着同窗在府中赏玩,不知怎得来了这里。” “小的这便去请人离开。”。 四公子,亦是那妾室有孕之人,觊觎王府世子之位,希望应缺英年早逝其中之一。 从前未曾显山露水,如今却有了几分张扬。 “不必,不要让人靠近便是。” “是。” 崔拂衣回身,便见应缺已然端着甜汤,喝了大半。 “夫君,不问自取是为贼。” “夫人都是我的,遑论区区一碗汤。”说话之余,最后一口也喝了个干净。 崔拂衣快步行来,仍是未赶上。 见应缺眉眼舒展,似有笑意,崔拂衣微微抿唇,忽而俯身低头,舌尖将那唇边甜意拭去。 四目相对,不闪不避。 清风拂来,暗香疏影。
第111章 冲喜15 池中鱼戏莲叶,亭中拂衣戏缺。 舌尖尚甜,气息相交。 若要询问崔拂衣方才所想,他自个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是见了、想了、做了…… 如此而已。 若要问他是否后悔,他自然……不知后悔为何物。 左右也并非第一回,他想。 先前他也曾亲过两回,如今不过是再来一回。 虽、虽上回不过只略略亲手,亦或是额头,今日却亲了唇瓣…… ……应当算亲,亦或是舔? 崔拂衣思绪乱飞,稍稍出神,便是这出神之际,脖颈耳畔自个儿悄悄红了个遍,偏他自己却仿佛无所觉,只怔怔出神。 应缺一直瞧着,却只瞧着崔拂衣似要一直神游天外,始终未有其他反应,不由心下失笑。 下人守在亭外,自无人敢来打扰, 他轻握崔拂衣的手,声音轻软缠绵,“夫人,你调戏我……” 崔拂衣被此言惊扰回神,双颊微红,眸光闪烁,却仍是道:“这并非调戏。” 应缺挑眉:“那算什么?” 崔拂衣眸光微动,还未回答,便有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 崔拂衣眉心微蹙,抬头循声望去,却见那应四公子已然领着一众友人自远处而来,下人将其拦下,似是在与交谈什么。 “不是说了不要靠近?” 下人来报:“四公子说,许久未见世子,今日有缘相见,便想前来请安。” 崔拂衣眸色微沉:“我看这请安是假,想瞧瞧夫君不安是真。” 他一甩袖怒道:“让他滚,若再纠缠,我要他下场比郑侧妃还难看。” 下人回绝态度明显,四公子碰了个没趣,友人面面相觑,眼中隐有嘲讽之意。“应四,你不是说瑞王世子为人和善,待你正如寻常兄长,你们感情最好吗?” 应四面色黑红转换,未曾言语。 他本想借今日机会刷个兄弟情深的名声,日后若当真过继,他人也更轻易想到自己,不想却在一开始便吃了闭门羹。 应缺素来对他们这些庶出兄弟有些许颜面,今日却严词拒绝,毫不留情,定是因为那世子妃。 不过是个哥儿,将来还要仰仗嗣子生活,看他人脸色,若有朝一日,他定要他将今日之事百倍偿还。 “兄长身子不好,需要静养,我便不去惊扰了,咱们去别处玩罢。” 一行人大张旗鼓地来,却又灰溜溜离开,姿态委实不太好看。 应缺微微一笑,“夫人,你又得罪人了。” “何来得罪?”崔拂衣拒不承认,“我不过忧心夫君身子,不愿教你劳累,这才拒绝他人请安,若这便算得罪,那四弟气量实在狭小。” 瞧他这般模样,俨然并未将得罪应四之事放于心上。 应缺失笑,遂与他一般无二地理直气壮道:“夫人所言甚是,有为夫在,你在这府中,便没有得罪一说。” 只有别人得罪他的,无论崔拂衣如何,都不算得罪他人,他人没有这般资格。 崔拂衣轻伏应缺胸前,未敢将重量压于对方身上,不过是这般轻伏着。 “那夫君可要活得久些,越久越好……” “我性子不好,最易得罪旁人,需得人时时护着、长久护着才好。” 应缺莞尔,并未回应,却伸手缓缓拥住他,轻抚着对方后背。 分明只尝到一丝甜,所说之言却似自糖水里煮过一般,从里到外透着浓浓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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