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宋钦隐可是说了,宁愿永世为娼,也不用他救。 如今,看他这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也不像是真的喜欢当娼妓嘛! 但是,他时刻谨记着宋钦隐前世的话。 所以他出钱,让孟伽诩将宋钦隐赎身。 这样做可不是为了救赎宋钦隐。 ——他要让宋钦隐彻底陷入泥淖之中,不得翻身! 他要让他永远睡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下,尝尽世间百苦,为他惨死的孩子报仇! 正中间的台子上,孟伽诩已经将宋钦隐给慢慢扶着站起来了。 宋钦隐身上的那些劣质纱衣,早就被那些男人扑上来时,给撕了个一干二净。 孟伽诩红着眼眶,将外衫脱下,让他穿在身上。 孟伽诩到底是哥儿,衣服窄小,穿在宋钦隐身上有些不伦不类,下衣摆很短,小腿露了半截,鞋子也早就不见了,只能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二人仿佛苦难鸳鸯一般,相互扶持着走下了台。 宋钦隐如今被赎了身,勾栏里的人没资格再拦他,但是他们走着走着,何水等人却拦了他们的去路。 何水原本在一旁,等着看宋钦隐一身傲骨被打断,满身清白被践踏得腥臭不堪。 可没想到宋钦隐运气这么好,竟被一个哥儿倾家荡产搭救了。 他对宋钦隐一直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的美色,恨的是宋钦隐竟然看不起自己。 眼看宋钦隐就要脱离泥沼,获得平民身份,何水不甘心的咬了咬牙。 他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宋钦隐的衣领,面上带着倨傲的笑意,“宋钦隐,我再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同意给我当外室,我保证你衣食无忧,如何?” 宋钦隐向来清高,傲骨铮铮,又不善于虚与委蛇,不懂圆滑世故。 他先前看不上何水,即便沦落为平民,也仍旧看不上何水。 他清楚的看到了何水眼底的贪婪和不甘。 见何水明明想让自己万劫不复,却还假惺惺的做出施舍状,宋钦隐眼神冷漠得可怕。 他猛得推开何水,活像在看一只臭虫,“何公子,请自重!” 何水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摔得小臂差点折断。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原本精致的脸蛋,也瞬间阴沉得可怕。 “给脸不要脸!”何水咬牙切齿的的骂道。 他说着,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剧痛的胳膊,朝着身旁一群纨绔使了个眼色。 那群纨绔,与何水的秉性一致,一样的阴暗,一样的心思敏感,最厌恶被清高的人看不起。 他们对宋钦隐的敌视态度也是一致的。 得了何水的允许后,一群纨绔顿时摩拳擦掌,将宋钦隐给包围住了。 “一个刚被赎身的妓子,有什么可傲的?” “对呀,即便不是奴籍,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平民,凭什么跟咱们这些官家子弟拿娇?” 纨绔们毫不客气,拳拳到肉,将挺直了脊梁的宋钦隐给摁在了地上,拳打脚踢。 一旁的孟伽诩见状,只能咬紧牙关,冲了过去,护在了宋钦隐身上,“别打隐哥哥,要打就打我吧!” 那群纨绔可都是些下流心狠的人,不管哥儿男人,全都照打不误。 就这样,二人还没走出勾栏之地,就被打得遍体鳞伤,狼狈得宛如丧家之犬。 待纨绔们散开后,宋钦隐已经被打吐血了。 他面色惨白,唇角不断躺着血丝,连怕都爬不起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孟伽诩只得撑着瘦弱的身子,将他扛在肩上,一步一步的回到居住的小院。 孟叔看到浑身是伤的二人,吓得大惊失色。 孟叔连忙走过来,扶住昏迷的宋钦隐。 宋钦隐被放到了屋内的床上。 孟伽诩将他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又去端了盆水,将他全身上下都擦拭了一遍,又给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孟叔心中满是疑窦,一直守在门口。 他人老实,这两年天天缩在小院里,打扫打扫卫生,买一买菜,安分守己极了。 他向来不多过问孟伽诩的事,但他一直将孟伽诩当成亲子,看着孟伽诩满身伤痕,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伽栩,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被打成这样?还有那位……他是宋公子吧……” 孟伽诩收拾好宋钦隐,才拿起沾了水的帕子,在脸上擦拭着。 听到孟叔的问话,他一脸擦脸,一边语气冷淡道:“孟叔,这些事你就别问了,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这……”孟叔张了张嘴,叹了口气,表情失落道:“我确实人老不中用了,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是不是还有槐公子吗,伽栩,你要是有什么难处,我就去找槐公子……” “孟叔,你见槐公子的次数,还没有我见得多呢。我要是需要帮忙,哪里轮得到你去找他?”孟伽诩擦拭完了脸,又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光滑白嫩的脸颊,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诡异的勾了勾唇。 孟叔:“……” 他察觉到了孟伽诩语气里的高高在上,和一丝淡淡的轻蔑。 他心里难受极了,清楚的意识到那个依赖他的孟小蝶,彻底消失不见了。 孟伽诩这两年彻底脱胎换骨了,不仅读了书,还特别注重穿衣打扮,并且从前钟爱的“孟小蝶”这个名字,也不许孟叔再叫,说是太俗气。 孟伽诩还经常跑出去,一走就是很多天。 孟叔不知道孟伽诩在干什么,一次,他看见孟伽诩和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在一起,担心孟小蝶学坏。 孟伽诩一个哥儿,跟那群男人混在一起,总是吃亏的。 孟叔偷偷跟上去几次,但是由于腿脚不便,总是跟丢。 孟叔不再说话,心里的担忧却越来越重。 他摇了摇头,转身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孟伽诩看了眼他落寞的背影,并没放在心上,他摸着自己的脸,暗暗思量着什么。 宋钦隐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 他太累了。 明明不久前,他前一刻还是风光的小国公,状元郎,下一刻却坠入了地狱,成为了低贱的妓子。 被卖入勾栏之地后,他没有一刻合上过眼,眼睛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一直遭受着巨大的折磨。 宋钦隐醒来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外面的天很黑,屋子里却一直点着烛火。 宋钦隐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直守在床边的孟伽诩,孟伽诩显然从昨个傍晚,一直守着他到现在,熬得眼睛都红肿了。 一见到宋钦隐,孟伽诩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扑到了宋钦隐身上,“隐哥哥,你终于醒了,我真是担心死了。” 宋钦隐被压得喘不过气,但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他心里暖暖的。 不适的喘了一下后,宋钦隐抬手摸了摸孟伽诩的脑袋,嗓音沙哑得厉害,“伽栩,谢谢你救我。” 孟伽诩立刻羞红了脸。 他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喂给宋钦隐,然后又去厨房做了一碗面。 宋钦隐浑身疼得厉害,挣扎着坐起来,慢慢吃面。 这粗茶淡饭,实在不符合他的口味。 但他饿了许久,只得慢慢将这碗面吞下腹中,然后满心疲惫的闭上了眼。 孟伽诩将碗放在一边,走过来问道,“隐哥哥,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宋钦隐张了张唇,“我……” 他自是想从头考科举,入仕做官,为宋家洗清冤屈。 他们宋家乃大蕴的一等公爵,即便他父亲、嫡兄犯了些错,也不至于全家沦落到剥夺爵位、抄家灭族的地步,这些事一定有误会。 但宋钦隐看着眼前这简陋的破屋,几乎穷得要家徒四壁了,没好意思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考科举,是很费钱的。 孟伽诩见宋钦隐欲言又止,捧着脸一脸天真,“我知道,隐哥哥你想考科举是不是?你别担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隐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宋钦隐见他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满眼只有自己,心底温暖了许多。 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摸了摸孟伽诩的脑袋:“你一个哥儿,能有什么办法?这些事我会自己想办法,等我伤好了就立刻去挣钱,我不想像个废人一样依靠着你。” 二人又说了些话,孟伽诩就走出了房间。
第63章 屋内只余宋钦隐一人。 他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忍住眼底的泪意,可一瞬之间由天上跌到地下,这种落差任何人都是接受不了的。 勾栏院的台子上,他像货物一样,被压在地上,撕碎衣服。 那些客人的污秽调戏,从前同窗的讥讽嘲笑,让他的自尊碎了一地。 他是天之骄子,灼灼明月,绝不愿接受被一群男人压在身下这般屈辱。 他早已下定决心,准备好了咬舌自尽。 想到那种难堪的滋味,宋钦隐一直强忍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 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 他彻底失声痛哭起来,但是又不敢哭得太大声。 他的骄傲和尊严,向来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任何脆弱,在他看来眼泪是自己屈辱的证明。 他哭着哭着,便突然收了声。 只是颤抖的肩膀,却昭示了他仍在啜泣。 就这样,怀着耻辱和落寞的情绪,他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亮了,屋子里亮堂堂的。 宋钦隐单臂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浑身疼得他的眉宇紧紧皱着,始终舒展不开。 他转过脸,却突然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的崭新的笔墨纸砚。 宋钦隐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他张了张唇,忘了身上的疼痛,穿上鞋就走到了桌边。 他有预感,这些昂贵的文房四宝,都是买给他的。 宋钦隐走出了屋子,恰巧遇到了端着饭食,来找他的孟叔。 他见过孟叔,但是对孟叔不熟,只知道孟叔曾收留过孟伽诩,是孟伽诩的恩人。 宋钦隐是冷漠清高的性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孟叔打招呼。 毕竟从前不需要对任何人假以辞色,也会有大批人围着他,讨好他。 孟叔见他嘴巴张了又张,满脸难色,善解人意的笑道:“宋公子,我知道你的性子,你绝不是那无礼之人,不知道该怎么和我打招呼就不需打了,我又不是什么身份贵重之人。” 他说着,将饭菜放到了桌上。 宋钦隐寡淡着一张圣洁的脸,语气却很恭敬,“孟叔,我既然住在这里,占了你的便宜,就理应尊敬你。你、你和伽栩对我的好,我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孟叔笑了笑,“别见外,宋公子,我们不需要什么报答,人与人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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