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秉着呼吸静静等待着绝望降临。 就在这时,林大儒缓缓开口了,“我没听过。” 他面色诚恳,语气平稳无波,“此事与二公子无关,昨日三公子没有说过此事,而是承认了逼书童代笔之事,所以我才会让他罚跪。” 槐轻羽瞬间睁大了双眼。 林大儒在帮他撒谎! 来不及思考,他调整好呼吸,十分配合的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看向秦宛书,“三弟,你为何要冤枉我?” “我我我……你!你们……”秦宛书听到林大儒否认,顿觉不妙。 又听槐轻羽装模作样质问,胸中顿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想求助于娘亲秦夫人,秦夫人却觉得面上无光,避开了他的眼神。 与此同时,秦首辅那满是杀意的眼神,也朝他丢了过来,“秦宛书,你屡教不改,自己逃学断了腿,为了推卸责任,就归罪于他人!来人,将他另一条腿也给本辅打断!” 几个下人得令,立刻走了过来。 槐轻羽与林大儒见状,立刻告辞了。 槐轻羽小心翼翼的叫住林大儒,心中有了猜测,“先生,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也重生了?” “什么重生,我听不懂。”林大儒一脸冷漠。 “那你刚刚为何要帮我撒谎?” “我虽然一心只读圣贤书,但孔圣人有句话,叫以直报怨。三公子诬赖我,我便还回去,这很奇怪吗?” “可放在先生身上,就一点都不合理,先生不可能会撒谎。” “你为什么如此笃定呢?”林大儒眼神怪异的盯着槐轻羽,纳罕道,“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般,我记得我们只相处了半年。” 这话,让槐轻羽无言以对。 总不能说上辈子也有过交集吧? 见问不出什么,他只得告辞了。 此事以秦宛书断了两条腿落幕, 但即便证明了林大儒没有虐待学生,他也不是这府内唯一的先生了。
第35章 秦首辅又去请来了一位名叫“闵谙”的老先生。 老先生红光满面,长得富态,笑眯眯的,性格也随和。 他不如林大儒严厉,也从不打学生手心。 秦宛书双腿无法行走,被人抬着来学堂被他看见,他立刻上前去嘘寒问暖,让秦宛书回去修养。 这话,听得秦宛书十分满意。 他本就不想上什么课,只是父亲和哥哥不允许他休息,非要逼他来听课,他快气死了。 还是这个新先生识趣,比那个逼他学习的林大儒好多了。 得了闵谙的话,秦宛书毫不客气,当即命人将自己抬回去。 他这相当于奉旨休息,到时候父亲知道了,也没法怪他。 秦漆禾见状,自是想阻拦,身为大家子弟,彼此竞争激烈,荒废下去以后怎么在京中立足? 就连他,也时刻学习,不敢懈怠。 他可不想自己的弟弟,成为不学无术的草包、纨绔。 却被闵谙拦下了,“大公子,学习要劳逸结合嘛,不能一味的死读书,坏了身体。三公子两条腿都断了,要是不修养好,落下后遗症成为跛子怎么办?大公子不要急,我之后会去到三公子院里,亲自帮他补课,不必他来去劳顿,费心竭力。” 一番话说得秦漆禾无法反驳,只好作罢。 时间很快过了一个月,考较学问的时间到了。 这一个月内,闵谙每天都会去帮秦宛书补习功课。 秦宛书进步飞快,在考试时,题的答案十分精彩,显然将这一个月的功课全吃透了。 秦首辅见了十分满意,给了闵谙丰厚的谢礼。 林大儒站在一旁,无人问津,对比之下甚是凄凉。 在别人眼里,闵谙能将秦宛书这棵朽木雕琢成花,而他却只会靠打板子逼人学习,比闵谙差了十成十,活该如此被冷落。 但槐轻羽却知道,林大儒比闵谙强上了十倍。 闵谙圆滑世故,知道秦宛书不愿学习,懒得得罪他,而是帮着他一起糊弄父母兄长。 所谓秦宛书的进步,不过是闵谙收受了秦宛书的贿赂,提前告诉他答案罢了。 因为他撞见闵谙借着补课之名,拿着一袋银子从秦宛书庭院里出来。 槐轻羽还偶然看见,闵谙对林大儒冷嘲热讽。 林大儒刚正不阿,见闵谙教书如此糊弄,找机会警告了他,“将来你将三公子教导成了草包,不怕东窗事发,秦首辅找你麻烦?首辅一怒,虽不会伏尸百万,也能让你人头落地。” 闵谙却阴阳怪气,语气尖酸刻薄,一改往日弥勒佛的慈悲形象,“您还有心情操心我的事?待秦首辅发现,那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我早就拿着钱逃回老家了。 “即便首辅有权,手能伸到老家,可我也不是面团做的,任他搓圆捏扁。 “况且,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该教的我都教了,该督促的也都督促了,书读不好怨老师,这理天下人也不认吧? “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看你这穿的衣服,又旧又破,满脸寒酸,走出去有谁会看得起你?” “谁家当官,不是拼命的往自己口袋里搂东西,让子孙好过些? “你了不起,你清高,当了一辈子官,儿孙却只能种地,食不果腹的凄惨模样,我这种外人都看不下去。” 说罢,他故意侮辱林大儒,随手往地上丢了一袋银子,驱赶道,“算是帮衬你的,别不识好歹,劝你尽早离开秦府吧。” 一番话,说得林大儒浑身一震。 似是终于意识到,有了闵谙,秦家再无他容身之处。 可离开了秦家,他全家哪还有经济来源呢? 林大儒面无血色,注视着那象征侮辱的银子。 终于是蹲在地上,屈辱的捡起地上的银子,从口中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多谢,我会离开的。” 兢兢业业、清白一生,可到老了还是不得不低头,被这阳奉阴违、逢高踩低之辈排挤。 又不得不低头,接受侮辱。 槐轻羽看得心情复杂。 但他不敢再贸然出手相助,生怕再惹祸上身,害了自己。 几日后,林大儒一声不吭的辞别了。 走时无一人相送,槐轻羽也是在他走后才知道的。 阖府上下都说他走得好,闵谙先生比他优秀了十倍。 最高兴的莫过于秦宛书,直接拍手称庆,喜笑颜开。 能看出来,他被闵谙哄骗得真的很开心。 笑吧。 槐轻羽在心底也笑了出来。 前世秦宛书名动京城,被称为“盛京明珠”,引得无数才子拜于袍下。 这辈子,他逼走了真正对他好的人,反倒将个谄媚小人当做宝。 那个风华绝代、诗情画意的宛书公子,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了。
第36章 我有一师弟,名唤闵谙,聪慧不亚于我,天赋不亚于我。 却没有我认真好学。 他圆滑圆滑,毫无原则;我不爱名利,醉心学问。 那年我们双双考取功名,我是状元,他是最末一等。 打马游街时,路人纷纷议论,说我比他优秀百倍,将来一定会比他走得长远。 然而做了官之后,我却拍马也不及他。 我活了半辈子,终生都在教书。 虽然天子之师都曾做过,可是到底无实权,百官不敢轻慢与我,但实际上心底却对我无一丝尊敬。 而我师弟,却官拜尚书,门生无数,往来皆富贵,风光无限。 我清白半生,致仕时却没有一点积蓄,也不能给儿孙一丝庇佑。 我料想,自己会这样清贫致死吧。 不想,当朝首辅秦公明找到了我。 他熟知我的学问,想请我去府里教书。 作为报酬,不仅给我束脩,还为我在朝中挂名了个闲职,让我领双份俸禄。 为了养家糊口,我立刻答应了。 都说秦公明是奸臣,但我观他举止文雅,像个文人雅士。 我看不出他奸不奸。 且好坏都与我无关,我决心只教书,不参与那些蝇营狗苟之事。 我感激他的相邀,因此到了秦府中,一直尽心竭力,倾其所有。 秦府三位公子,我都一视同仁,赏罚分明。 秦府大公子秦漆禾,考上了状元; 秦府二公子槐轻羽,教的时间较短,却也练得一手好贴; 秦府三公子秦宛书,更是从朽木,蜕变成了才华横溢、名动盛京的明珠。 我自以为自己做到了最好,却不想,自己的严厉与尽责竟害了自己。 原来,秦府三公子因为我的严加管教,一直都对我怀恨在心。 他一朝出名、惹得天下文人仕子青睐后,便开始对我抹黑造谣。 一时间,我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最终连累了全家,让整个林家都因报复葬身火海。 命人放火的人,正是秦家三公子,秦宛书。 我心底悲凉,灵魂飘在半空中,生生泣出了血泪。 我不明白,自己一生无愧于心,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 我死了,意识却没消散。 我看到,无数被煽动仇视我的人,走到林家废墟前,踩踏我与家人烧得焦黑酥脆的尸骨,对我及家人污言秽语,侮辱唾弃。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时,一个纤弱的身影来了。 是我曾教过不到一年,鲜少交集,几乎要忘记的二公子,槐轻羽。 他显然是个极其记恩的人。 他为我收敛尸骨时,旁人不解,“这是你亲戚?” “恩人。”他答,“林先生与我有恩,我自当十倍报答。” 有恩? 我不解。 我明明没帮助他多少,只有短暂的教导之故罢了。 他竟一直铭记,当真至纯至善,说是天下第一君子也不过誉。 他将我全家收殓,又仔细埋葬。 唉,此等恩情,我怕是再难报答。 从此,我跟在了他身后,将他当成了至亲晚辈。 我希望他永远幸福平安。 却不想,他原来与我一样,命途多舛。 他怀着炽热至诚之心,帮了无数人,却那些人一次次背叛。 看见他受到这么多不公对待,我自然分外替他愤懑不平。 可惜我已经死了,无法帮助他。 他被凌迟那日,我听见他绝望发誓,其中有一句,“若有来生,绝不插手别人因果!” 这样才对。 我心疼的点点头,飘在空中对濒死的他说:“二公子,下辈子就不要这么善良了,请你只为自己而活吧。” 再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重生了。 面前是黑黢黢的二公子,此时他刚被领回秦家不久,又瘦又小。 他正诚恳的望着我,说些“不是每个学生,都会感激严厉教导自己的先生”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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