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不由捋着短须,呵呵一笑,颇有种自己撮合了一对佳偶的感觉。虽然人家本来就要成亲,他只是帮忙主婚,算不上撮合。 “那我就再调七八十人到你手下,凑够两百人。”陈将军大手一挥道。 百夫长一般只管一百一十来人,两百人肯定多了。不过陈将军现在越来越欣赏裴二,多给他拨些人,也是想看看他的能力。 要不是怕裴二升太快,别人会有意见,加上还不清楚裴二能领多少兵,他都想直接给对方升千夫长。 “另外你妻子,我打算正式提拔她做军医,并把今日的事上报给郡守。虽然咱们军中并无女军医职位,暂时只能待遇跟胡郎中一样,没有任免文书,但万一郡守知道今日事后,能上奏赦免你妻子的罪籍,也是好的。” 裴二听到前面奖赏,并无反应,听到有关李禅秀的,才真正露出笑意,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道谢。 陈将军忙扶起他,笑道:“你手下那一百多名士兵估计要休养几天,你这几日不用练兵,晚上可回家去住,正好把这消息告诉你妻子,一起高兴高兴。” 说着,他想到白日时看见小两口偷偷牵着手的场景,不由又调侃:“这刚成亲,就每日住军营里,不容易吧?” 裴二脸微红,只抱拳,闷声说谢。 . 蒋校尉一路沉着脸,快步走回自己营帐。 蒋百夫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也进了帐后,他关紧帐门,又看一眼兄长的脸色,才犹犹豫豫道:“那个白士忠真是个废物,我就让他为难一下姓裴的,他竟然——” “啪!” 蒋校尉忽然转身,重重给他一耳光。 力道之大,让蒋百夫长嘴角立刻就见了血,耳中也一阵嗡鸣,整个人都愣住。 蒋校尉脸色铁青,怒到极致,却还要咬牙压着怒气和声音,低喝道:“谁叫你自作主张的?你是猪脑子吗?我不是说了让你暂时别招惹他,别招惹他,你怎么就是不听?你知不知道,克扣这件事要是越查越大,你我脑袋都保不了!” 蒋百夫长怔了怔,半晌都不敢说什么,最后低声辩解:“我不是……替咱们着想吗?那姓裴的是那一千多个押送粮草的人里,唯一活着回来的,万一哪天他恢复记忆,知道些什么,咱们不同样要完?” 蒋校尉冷笑:“我说没说过这件事我会处理?你让白士忠为难他,他就能不恢复记忆,不知道什么了?” 蒋百夫长一时说不出话来。 蒋校尉又冷笑:“我看你只是想报仇,因为之前输给他,一直不服气。就为这点小事,险些坏我大事!” 蒋百夫长被训得脸色青白,暗暗咬牙,心中愤恨。那是小事吗?裴二差点把他废了,甚至已经废了一半,此等大辱,他怎么能忍? 但他心中也知,这次的确是他想为难裴二不成,反倒弄巧成拙,栽进去更多。 他咬了咬牙,最终低头道:“哥,是我不对,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说怎么办?” 蒋校尉狠狠瞪他一眼,半晌,沉声道:“那个姓白的不能留。” 蒋百夫长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握紧手中的刀,阴狠地点点头。 “这次不用你。”蒋校尉恨恨睨他一眼,接着咬牙,“要是他咬出你我,也就咱俩人头不保,要是咬出上面的人……咱们全家都活不成!” 说到最后,他语气狠厉。 . 裴二辞别陈将军后,胸腔盈满喜悦,有种迫不及待想回去见李禅秀的冲动。 但到了营帐外,才发现天已经黑透,那股冲动渐渐又冷却。 这么晚,沈姑娘肯定已经睡了。他现在回去,岂不是打扰对方? 他忽然又低落下来,几经犹豫后,脚步最终迈向营帐方向。 营帐内,正要休息的士兵有躺在床上,有踩着木盆洗脚,都在议论白天时发生的事—— “听说这次多亏裴百夫长的媳妇,就是那位沈姑娘,是她发现大家没吃盐。” “这我知道,听说她是神医咧,之前在伤兵营就救过一个肠子都断了的人。” “那可不,昨天她来给大家伙看诊,一眼就看出我没吃盐。” “这么厉害?” “那当然!” “听说她慧眼如炬,不仅能看出病在哪,还能看出大家肚里都有什么,所以谁肚里没盐,她一眼就看出来。” “这菜里没盐我都看不出,她还能看出肚里的?” “这……人家那是慧眼,慧眼你懂不懂?就是连你今天吃了几颗茴香豆,她都能看出来。” “嘶,这么神?” “那裴百夫长以后要是在外头吃了酒,回去不也会被她一眼就看透?” 营帐内似乎沉默了一下,片刻,有人小声道:“看来媳妇太厉害也不好。” “是啊,不过咱们又不是裴百夫长。” “也对,被看透的是裴百夫长,咱们倒是还可以请神医看病咧。” 也不知这群人怎么传的,越说越离谱,裴二黑着脸,直接掀开帐门进去。 瞬间,帐内又安静了。 裴二目光冷冷扫视一圈,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该干嘛干嘛。 裴二大步走进营帐,到自己床旁。 正好张虎端了盆热水回来,分给他一些。 裴二洗完手脸,坐在床边,用剩下的水洗脚,忽然又想起前两日听帐中士兵闲聊,说营中那些每天洗脸洗脚的士兵,肯定家中都有媳妇的,而且大多是新婚不久。那些没媳妇的懒汉可不讲究这些,都是臭脚丫往被窝里一塞,倒头就睡。 有没成亲的不解问:“怎么成了亲,就爱洗脚?” “这你就不懂了,”对方一脸神秘,“不洗脚,媳妇不让进被窝啊。” 更有混不吝的,嘿笑道:“可不止,要是两人一起洗,还能脚挨着脚……” 裴二:“……” 他低头看一眼只有自己一双脚的木盆,再转头看只有自己一个人睡的被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晚上,躺在木板床上,他静静望着上方黑暗。 营帐里大部分人都睡了,也有思念家人,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掰着手指算何时能再休沐的。 旁边人打着哈欠,低声懒洋:“又在算什么时候能回去见媳妇?” 然后被低斥一声“滚滚”。 裴二耳朵灵敏,把这些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他仰躺着,听着偶尔传来的低声碎语,脑中忍不住想到李禅秀。 早上分开后,他们就没再见面,不知道沈姑娘会不会跟他一样,也有很多话想说。对方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她一个人睡,会不会冷? 对了,沈姑娘畏寒,明日他有空回去,得把床上的被子抱到院中晒一晒…… 越想,越是思念。 裴二翻了个身,闭上眼,克制着不再去想,试图睡着。 可李禅秀的身影还是不断出现在脑海,早上他捉住对方手时,对方看过来时,带着惊诧的清丽眼眸…… 接着又想起在伙房外排队时,那几个士兵的话—— “裴百夫长刚成亲就每日住在军营里,也真舍得。” “要是我,就是挨军棍,也要每天回家睡!” 就是挨军棍,也要回家睡…… 回家睡…… 两句话不断在脑海重复。 忽然,裴二一把掀开被子。坐了片刻,他忽然翻身下床,动作利落地穿衣。 张虎的床就在他旁边,被动静吵醒,迟疑抬头:“百夫长?” “没事,你接着睡。”裴二声音有种压不住的不平静。 他飞快穿好衣,大步走出营帐,来到马厩,牵走那匹枣红骏马。 深冬的寒夜,呵气成冰,寒星点缀着泼墨似的夜空。 裴二胸腔却充盈一股冲动,血液好像在沸腾,仿佛要去干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 寒冷星夜下,他骑上马,飞奔出营,呼吸着凛冽寒气,却不觉得冷,面上甚至有微微热意。 一路骑到小院外,他利落翻身下马,仿佛有些迫不及待。 待要敲门时,动作忽然又止住。 沈姑娘现在定然已经熟睡,若在院外敲门,这么冷的天,对方不仅要冒着寒冷起床,还要从正门走到院门来给他开门…… 略一思忖,裴二拴好马,随即翻身一跃,轻松跃进小院。 意外的是,卧房灯还亮着。 沈姑娘竟还没睡? 裴二怔愣,平复些心情,才走过去。抬起手时,他又顿一下,最后和心跳声一样,“咚咚”敲响门。 李禅秀正在房间里烧炭盆,听见敲门声,明显一惊。 好在很快传来一个熟悉的,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沈姑娘,是我。” 李禅秀顿时松一口气,放下手中火钳。 没敲院门,直接敲正门,来者显然是翻墙进来,他差点以为来的不是正经人。 还好是裴二。 他起身去开门,心中又有些困惑:这么晚,裴二怎么会回来? 开门后,果见裴二高大身影站在门外。 他似乎回来得很急,气息微喘,许是血液奔流太急,面上带着红意,以至于在寒冷的冬夜,前额头微微冒着白气。 几乎是李禅秀开门的瞬间,他一双寒星似的眼眸就紧紧望向对方,眼底墨色浓稠,仿佛掩藏着什么。 李禅秀被看得一怔,回神后,以为他有急事才深夜赶回,忙让开位置,让他先进来。
第30章 “怎么这么晚赶回来?是出什么事了?” 李禅秀端着一盏小油灯, 把裴二让进房间后,顺手关上门,转过身问。 因为快要睡觉, 他乌发散开, 肩上披着一件厚棉袍,将黑发向上推得有些蓬松,衬得那张脸白净秀丽,仿佛只有巴掌大。 朦胧灯光下的双眸正望向裴二, 似昏黄宣纸上用笔墨勾染, 清丽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裴二定定望着他在灯光下的面容, 喉结不觉滚动,因一路疾驰而加快的心跳仿佛还没平缓, 甚至一下比一下重地响在耳边。 不知僵站了多久,李禅秀似乎又开口说了什么,他才陡然回神。 沸腾的血液终于平息少许, 冷静下来后,他才发觉自己竟因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 就半夜骑马赶回家, 简直像个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 沈姑娘一定会觉得他不稳重。 裴二一时懊恼,回来时有多冲动,此刻就有多不自然, 可望着面前人清丽的身影, 某种满足感又充盈心间, 好像……并不后悔。 李禅秀被他乌黑眸子直直望着,端着小油灯的手指不觉蜷了蜷, 忽然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种僵硬气氛:“先进屋吧, 你回来这么急,看起来有些热,等会儿冷下来,可能会生病。” 说着抬手,碰到裴二身上的甲衣,试探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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