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力道不重,裴二却像失去自我的傀儡般,被他推着一步步往里屋走去。 掀开厚重门帘,竟有一阵暖意袭来,夹杂少许烟味。 裴二目光扫视,很快发现床前竟放着一个炭盆,盆中烧着黑红相间的炭。 炭盆不远处的桌边,竟蹲着一只金雕。那雕的一只腿被绳子拴住,系在旁边的桌腿上。 见裴二进来,那雕立刻昂起脑袋,天生凶厉的眼睛直直望过来。 裴二:“……” 片刻,他抿了抿唇,黑眸变沉。 金雕的圆眼眨了下,好似有些无辜。 然后也不理裴二,努力往炭盆方向凑,但因一只腿被拴着,总隔着距离,扑腾几回,都是徒劳。显然就是怕它离火盆太近,才特意拴着。 裴二:“……”蠢雕。 李禅秀跟他一起进来,见他盯着金雕看,浅笑解释:“我看偏屋太冷,正好正屋烧了炭盆,就把它带来正屋取暖。” 裴二抿唇。 连金雕都能进正屋睡…… 那金雕被他看得有些怂,忽然往桌底蹲蹲。 裴二这才移开视线,又看向炭盆。 李禅秀见了,继续解释:“这几天太冷,我今日去山脚砍了根粗木回来,烧成木炭取暖。不过第一次烧,成果不太好,烟味有点重,好在……” 话没说完,手忽然被捉住。 裴二忽然转身,宽大手掌握住他的手,有些强势地抻开他下意识想握紧的手指,低头认真检查:“有没有受伤?” 说完,他似乎有些懊丧,沙哑道:“我应该想到的,以后这种事跟我说,让我去做。” 李禅秀微凉的手被他干燥暖热的掌心握着,一时僵住。虽然早上他们也牵过手,但那是为了在外人面前装样子,可此刻—— 昏黄灯光下,深夜归家的“丈夫”握着“妻子”的手,心疼检查有没有伤口…… 李禅秀手指蜷了蜷,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知道不该胡乱联想,裴二已经知道他们是假成亲,他们都说清楚了,可此刻的情形确实又…… 他忍不住移开视线,脸庞微热,愈发不自在起来。 他应该立刻抽回手,但那样会不会太突然,显得反应过度?可不抽回,贴着对方掌心的那片皮肤又渐渐发烫,心底也有种陌生的奇怪感觉…… 终于,反复做了心理准备后,他轻咳一声,尽量自然地抽回手,假装若无其事道:“没受伤,不是什么辛苦活。” 说完又快速岔开话:“对了,你这么晚回来,饿不饿?厨房还有两个馒头,要不我去拿来,切成片放在火上烤一下,你就着热水吃些?” 裴二虚握着忽然空落下来的手,不着痕迹地背到身后,贪婪摩挲残留的触感。 听李禅秀说要出去,怕他受寒,忙阻拦道:“不用,我回来前在陈将军那吃过。” 顿了顿,又想起刚进屋时,李禅秀问他为何这么晚回来。 之前一时冲动回来,没想什么理由,好在过了这么久,他总算想到一个。 他咳嗽一声,恢复正色说:“我从陈将军那来,他说你这次立了功,要正式提拔你做军医,还说会把你的事上报给郡守,也许有机会能被赦免。” 说完他便有些期待望着李禅秀,觉得他一定会高兴。 李禅秀闻言却一怔,神情丝毫没有裴二料想的喜悦。 上报给郡守?还要帮他脱籍?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倏地攥紧,心头一阵混乱。 没记错的话,雍州的现任郡守姓严,叫严同海。对方如果要为他上奏赦免罪籍,很可能会先见他一面。 七年前,李禅秀的那位皇帝叔公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特许从出生起,就和父亲一起被圈禁在太子府北院的他,参加那一年的皇宫除夕宴。 当时参宴的,除了皇室宗亲,还有一些京中的重要大臣及其家眷。而这位严郡守,当年正在京中做官,很可能参加过那场除夕宴。 自然,严郡守就算参加了,也未必注意到过李禅秀。何况李禅秀那时才十一岁,样貌与现在有很大不同。 可样貌变化再大,总归还是相似。 他出京时靠父亲的旧部打点,又刻意遮掩容貌。一路流放到永丰镇,见到的也都是些身份普通,或与京中无关的人。 但这位严郡守不同,虽然圈禁的十八年,他只被允许出去过那一次,可万一那次严同海刚好见过他,又刚好在之后见他时,觉得熟悉,察觉什么呢? 李禅秀一时心乱如麻,袖中的手也越攥越紧。 裴二见他并未如预料中高兴,甚至忽然垂头不语,好像很低落,一时也愣住。 半晌,他迟疑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李禅秀倏地回神,抬头看向他,忙勉强笑道:“没有,怎么会?我很高兴。” 顿了顿,像是为了强调,又道:“谢谢你告诉我,我只是一时太激动,忘了反应。” 裴二闻言,这才松一口气,可想到万一赦免不了,李禅秀可能会失望,又干巴巴补充:“陈将军说是有可能,没说一定,要是……要是没有的话,你也别难过。你放心,还有我在,我以后会杀敌立功,帮你脱籍。” 李禅秀心中忧乱,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胡乱点点头。 晚上,两人仍睡一张床上,两个被窝。 李禅秀心中想着事,根本睡不着。他没想到帮军中发现缺盐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这等麻烦。 可陈将军也是好意,直接拒绝,会显得他不识好歹。所以,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合适地拒绝陈将军,让对方打消帮他上报邀功的想法? 床的外侧,裴二僵硬平躺着,听着枕旁人并不规律的呼吸声。 沈姑娘好像一直没睡着,对方身上清幽的气息和浅淡的药香,总时不时轻拂过他鼻尖。 他又想到刚回来时,对方纤瘦的手指端着小油灯,披一件棉袍,乌发散着,开门迎接他的场景。灯光下的清瘦身影,让他忍不住想到那仅有一晚的,拥对方入睡的情景。 不知是不是房间里烧了炭盆,裴二渐渐有些热,就和不久前,他在星夜下骑马飞奔,迫不及待赶回来时,那种血液奔腾的感觉一样。 身旁,沈姑娘轻轻翻了下身,好像还没睡着。 裴二握着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似屏着呼吸。 桌边,炭盆烧得幽红,不远处的金雕歪头理了理羽毛,一双圆眼在昏暗中发着光,格外显眼。 连金雕都能住进卧房了…… 陈将军也说,有时候脑子要灵活。 裴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在察觉李禅秀又一次翻身,仍没睡着时,他终于哑声开口:“沈姑娘,你冷吗?” 李禅秀仍在想该怎么拒绝陈将军的好意,心绪还混乱着,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唔”了一声。 忽然,身上被子一沉。 裴二将被子盖到了他身上,然后,像新婚那晚一样,对方滚烫的身体进了他被窝,将他拢在怀中,又掖好被子。 “这样就不冷了。”对方沙哑又有些发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李禅秀整个僵住,还没反应过来,手脚已经被对方捉住,按在对方身上捂着,身体也紧贴对方滚烫的胸膛。 他刚才说冷了吗?还是他确实说了,但他忘了? 李禅秀一时怔愣,思绪更混乱,推开不是,不推开也不是。变故来得突然,他心跳“咚咚”变快,好像和对方同步。 他慌忙横着胳膊,挡在胸口,怕被察觉什么。 糟糕,以后睡觉,应该在胸口塞些什么,防止再出现这种状况。白天穿的衣服厚,他自不用考虑这些,但晚上…… 等等,为什么要有下次? 李禅秀一阵混乱,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在纠结推与不推中,困倦来袭,最后到底忘了推开,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裴二在他睡着后,不明显地松一口气,忍不住将他又抱紧几分,今晚那种一直不上不下的感觉,终于得到满足。 他暗想,陈将军说的没错,有时果然要灵活些。 …… 翌日。 裴二在一阵隔壁传来的鸡鸣中睁开眼,低头看向怀中还没醒的李禅秀,他禁不住黑眸柔和,清俊的下颌轻蹭了蹭对方发顶,慵懒满足。 蹭完,忽然感觉身后有道目光盯着。 他倏地警觉,转头,突兀对上一双圆溜鹰眼。 金雕不知何时踱步到床头,正歪着脑袋看他。 裴二:“……” 他面无表情,无声吐出一个字:滚。 金雕悻悻,踱着步,走回桌边,吸溜两口盆里的水,又抬起脑袋,圆眼继续盯床上两人,仿佛在传达某种讯息—— 该起床,给雕喂食了。 裴二:“……”蠢雕。 隔壁的鸡还知道打鸣,养它除了费食物,根本没什么用。
第31章 尽管裴二想在床上多留一会儿, 但担心李禅秀醒来后会不自在,他还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直觉告诉他,不能太急, 要徐徐图之。 比如新婚那夜, 沈姑娘醒来虽没说什么,但白天就回军营拿了放在药房的衾被,晚上就跟他分被窝睡了。 沈姑娘是个慢热、内敛的人,如果他过早暴露目的, 想要的太多太快, 很可能吓到对方。 裴二内心克制着情愫, 但起身时,余光不小心看见李禅秀被白色里衣遮严实的胸口, 又禁不住脸红。 沈姑娘好像有些平……一定是平时吃的不好,太瘦了。 自然,他没碰到过, 沈姑娘每次都将手臂当在胸口,但那不怎么起伏的里衣, 总归能看出些什么。 裴二虽然失忆, 但好像并非一无所知。 他耳根愈热,火一直烧到了脸侧,下床穿衣时, 手脚都有些乱, 差点穿错一只裤腿。 好不容易穿好衣, 他深吸一口气,总算平缓些心跳, 但却不敢再去看床上的人。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走到门帘处时, 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回到桌边,把那只金雕解开,抱走。 免得它留在屋中,吵到沈姑娘。 金雕还想挣扎,被他轻拍一下脑袋后,顿时老实不少。 说起来,还是得想办法给沈姑娘补补,虽然家中现在有野鸡和兔肉,但未免单调。 何况野鸡、野兔也不是每天都能猎到,万一哪日断了,家里就没肉吃了。尤其他们家还有一只……无肉不欢的金雕要养。 想到这,裴二低头,有些嫌弃地看金雕一眼。 这雕费食物就罢了,还没什么用,不如把它抱去隔壁换鸡,隔壁的母鸡每日还能下些鸡蛋。 . 卧房内,裴二离开后,李禅秀便睁开眼,不明显地松了口气。 方才裴二醒后不久,他就也醒了。 只是醒来后,他尴尬发现,自己不仅被裴二搂在怀中,一只手臂也不知何时搭在对方精瘦的腰身。腿上的亵裤被蹭到了腿弯,一只小腿紧挨着对方的,皮肤紧紧相贴,另一条腿被对方强健有力的大腿压着,膝盖甚至碰到了对方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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