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路过时衣摆被人拽住,他眉梢微蹙,顿足垂眼瞥向连衣,冷声道:“松开。” 此刻连衣正抬眼看他,眼中的谢时深背对月色,唯有府门前灯笼的光芒在他脸庞落下几缕,仔细一看神情冷若冰霜,望着叫人心惊胆战。 但连衣不知何来的胆量,竟未因害怕而松开他的衣袍,委屈的眼眸瞬间含泪,卑微哭道:“世子,求世子留下奴家吧,否则太子殿下......” “会杀了你。”谢时深打断他的话问,“对吗?” 连衣结舌片刻,胆怯他冷漠的目光,垂眸闪避点头承认。 谢时深夺回衣摆,毫不在乎他是死是活,面无表情道:“你若不走,我也会杀了你。” 话落,连衣吓得身形一晃,转眼软倒在地。 谢时深继续前行,怎料连衣死皮赖脸爬上来,二话不说抱住谢时深的腿,哭天抢地哀求。 “世子,求您收留奴家,就算是让奴家端茶倒水也好,求世子救奴家一命,否则奴家在这府门前跪着不走!” 他在府门前放声痛哭,引得路人频频回首注视。 谢时深眼底带着不耐烦,偏头扫了眼刘管家,示意把人拖走。 侍卫闻讯匆匆赶来,费力将连衣从谢时深腿上拽开。 此情此景,连衣借着哭喊声吸引路人驻足围观,谢时深站在自家门前反倒像个外人,若再让连衣这般哭诉,恐怕今夜过后,京都大街小巷全是谢家的流言蜚语。 谢时深梭巡一圈水泄不通的门前,突然折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刘管家不明所以追上前,连忙询问道:“世子,世子这是要去哪?!” 谢时深站在马车旁,回首冷冷扫了眼大门,“他不走,我走。” 刘管家被他的脸色吓得大气不敢喘,“那世子何时归......” 谢时深头也不回道:“看你们的本事。”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连衣不走,他不归。 马车朝京郊的方向离去,与此同时,西玉楼中一片狼藉。 鹿厌蹲在地上,手里握着沾满血的玄尾扇,轻按扇子底端,刀锋瞬间消失,化作一把平平无奇的黑扇。 他抹了把脸颊的血迹,伸手扯走尸体上的腰牌,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出现。 “还好你来得及时。”他看向柳六,将手里的铁腰牌递去,“否则西玉楼那边一旦来人,又要我多杀几个了。” 鹿厌站起身,看了眼被迷晕的小厮,朝柳六露出个天真无害的笑。 柳六看着脚边横七竖八倒下的尸首,暗自咽了下喉咙,扭头回来撞见他的笑,不由打了个寒颤,觉着这笑委实瘆人。 他问道:“世子担心你的安危,便加派人手前来,话说这次的动静怎会这么大?都险些引来了百姓。” 一旦有人发现西玉楼的蹊跷,在眼下走私案的局势下,莫说鹿厌生死难料,恐怕整个京郊都要被盘查。 鹿厌弯腰捡起一块兽皮在手,用来爱惜擦拭着玄尾扇,“我用黄金和这群人玩捉迷藏,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埋伏我,其中一个发现不妥,又打不过我,干脆跳楼寻死,所以动静就大了点。” 说话间,他朝不远处的铁索桥扬了扬下颌。 柳六顺着视线看去,发现桥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难怪能惊动外头候着的小厮,原来是坠楼的声响。 他收起鹿厌给的腰牌,沉声道:“你先撤,我带腰牌去截货,暗卫都埋伏在车队附近了,东西到手后分头行动。” 鹿厌丢下兽皮,收起玄尾扇问道:“对了,世子呢?” 柳六道:“在十里外的客栈等你。” 两人对接后同时拔腿离去。 外域人带车队出现已足够引人注目,无人知晓这次买卖之物是什么,不过连杨承希都会好奇,必然是不得了的东西,万万没想到如今落入谢时深手中。 腰牌是取货的关键,柳六按照计划交付腰牌,刻意留下两车宝物混淆视听,其余马车全部兵分两路而行。 在鹿厌离开打斗场的范围之时,西玉楼的大门被人推开,楼主被几人拥簇进去,下一刻尖叫声和呼救声响彻四周,不久后,远在市舶司查案的锦衣卫匆匆赶来,一番调查后注意到两车宝物。 鹿厌赶到客栈时已至子时,客栈门前被百姓围得密不透风。 他来时为了躲避追踪,故意丢掉马车去了河边,卸下沾血的外袍烧毁,随意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拦截路过的牛车便来了此地。 此事他身披薄衫,额前落了几绺湿漉漉的褐发,看起来不如白日里崭新,甚至还带着几分落魄。 他轻松跳下牛车,摸出碎银给赶牛的老人家,顾不了头顶还插着的稻草干,快步朝客栈挤进去。 不料,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被挤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里,踮着脚循声看去,视线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远远瞧见身着一袭白袍的谢时深,以及紧贴他臂膀的青衣男子。 谢时深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冷漠凝视着连衣胡搅蛮缠的行为。 此前,他离开谢府一路朝着客栈赶来,未料两柱香后,连衣出现在客栈前,彼时谢时深端坐角落里品茗,正等着鹿厌和柳六的消息。 连衣进来后直奔谢时深,黏着他不放,连二连三说着求救和收留之言,想以此绑架谢时深。 奈何谢时深视若无睹,连衣为了让事态变得夸张,不顾一切央求哭闹,最终让谢时深忍无可忍欲离开,不想却被连衣纠缠在客栈门前,用尽泼皮手段吸引百姓留步围观。 如此亲密之举,任谁看了都觉得暧昧不明,或有见不得光的奸/情。 谢时深平日的神色不辨喜怒,但此刻显然看出几分不耐。 他沉静的眸色闪过杀意,欲寻机把人带走之际,忽地有所察觉,转头朝四周的人群中扫过,目光穿过讨论声此起彼伏的人群,最后和不远处的鹿厌对视而上。 刹那间,有人心头一悸。
第30章 谢时深紧抿着唇, 余光瞥见连衣扑来时后撤一步,动作极快撇清这厮的接近,定睛望着鹿厌的反应。 鹿厌略显呆滞看着他, 对此情此景颇感震撼,跟着百姓们一起吃瓜。 适才他以为谢时深遇难, 便把玄尾扇取出,结果情况出乎意料,眼下倒是让他有些迷茫, 握紧玄尾扇在手,踟蹰着是否要上前解围。 毕竟若是来者不善, 谢时深为何不推开? 照理说, 谢时深从不让人随意近身,即使鹿厌不在, 旁人也会碍于谢时深的疏远,选择自觉和他保持距离,遑论眼前所见的桃花债,对鹿厌而言简直闻所未闻,怎能不好奇一番。 谢时深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呆愣愣站在原地,似乎并无上前的打算后,谢时深莫名蹙眉,四周声音过分聒噪, 令他心底烦躁更甚,不解鹿厌为何不来身边。 连衣不依不挠缠着, 不知情者围绕周围指指点点, 逐渐让谢时深渐渐失去耐心,恨不得原地解决了连衣。 他先是朝鹿厌递了个眼神, 示意把人处置掉,但却迟迟不见回应,恰逢此时连衣往他怀里再次扑来。 然而这次连衣扑空了,未等他故技重施,便瞧见谢时深抬脚朝着人群中走去。 另一边,鹿厌走神听着百姓的交谈,丝毫未留意谢时深投来的信号,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瓜。 人潮自觉为谢时深分流,他缓步穿过其中,几步来到鹿厌的面前,神情复杂觑着他,“鹿厌。” 冷冷的两个字,让鹿厌瞬间回神,定睛一看,发现世子站在了眼前,他连忙行礼道:“世......公子!” 谢时深语气沉沉,“你在作何?” 鹿厌左右看了眼,小声说:“吃你的瓜。” 谢时深:“......” 他一时语塞,稍加打量鹿厌的衣着,视线从他简素的衣袍自下而上掠过,最后落在他的褐发上。 只见谢时深突然抬手,鹿厌以为他要动手责备,乖巧主动把脑袋递过去,“公子轻点打。” 谢时深的动作一顿,垂眸看着快要扎进怀里的脑袋,明白他会错意后,又添几分烦闷却无处宣泄。 鹿厌感觉有东西从发丝里取出,直起身看去,瞧见谢时深手里捏着一根秸秆。 远处的连衣目睹着一切,气得原地跺脚,盯着他们的眼神充满恶意,今夜若不能如愿入谢家,东宫那位绝不会让自己活着,为了活命,他不得不用尽方法。 此时身在大庭广众之下,鹿厌无法向谢时深禀报任务,只能静候着他的安排。 谢时深的语气难得温和,像是克制着不明的情绪,关心问:“冷吗?” 吃瓜的百姓本就一头雾水,此刻见一漂亮的小公子出现,八卦之心肆起,开始交头接耳猜测鹿厌的身份。 “不冷不冷。”鹿厌心不在焉听见他的问话,探出半个脑袋看向连衣,压低声询问,“世子,那位是......” “不重要。”谢时深打断道,随后慢慢解下外袍披在他的身上,“夜里凉,回家吧。” 鹿厌虽有好奇之心,但悉知任务更重要,心想世子既然没要求他杀了此人,便也无须多想。 他拢好谢时深给的外袍,找到远处停放的马车后,咧嘴笑道:“好,公子等我片刻,我去牵马。” 说罢他抬脚绕过谢时深,谁知迎面撞上冲向自己的连衣。 鹿厌察觉危险,发现他有备而来时,迅速撤步闪避他故意推搡的双手,不料后背顺势贴上了一个胸膛。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全身,未等鹿厌从谢时深怀里离开,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搂住他的腰,轻而易举拎起。 他的身体凭空飞舞须臾,下意识握住谢时深的手臂,直到落地后,注意力都在谢时深的臂膀上了。 有如此敏锐的反应力,还是他那位弱不禁风的世子吗? 未等谢时深松开,扑空的连衣竟先红了眼眶,满脸委屈指着鹿厌,野蛮讨伐着谢时深,“你就是为了他才弃我于不顾吗?!” 鹿厌游神在状况外,听见连衣这么一说,霎时诧异正视起连衣的存在。 “什么?”他指着无辜的自己,不明觉厉,“谁为了我弃你不顾?” 谢时深悄然松开手里的腰身,目视着鹿厌左右察看,试图找到一个荒谬的答案。 鹿厌还想追问清楚,却被连衣抢先上前,待看清对方的容貌后自形惭愧。 但他面上未显,仍旧愤恨埋怨道:“对!就是你拆散了我二人!他为了你,再也不曾踏足我房中,今夜还将我无情驱赶,把我扔在荒郊野岭不顾,不是为了你还能是谁!” 鹿厌听闻后细细打量他,不懂他怎么会污蔑自己,只能如实解释说:“我又不认得你。” 连衣发现他不慌不忙地应对时,心想谢家的人果真不好对付,若不火上浇油,恐怕今夜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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