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厌塌下腰,姿势随意坐在蒲团上,手里把玩着玄尾扇,靠着在锦衣卫里耳濡目染的经验说:“我虽不知走私案一事受益者何人,但倘若真和离王有关,他又何须躲躲藏藏,这样显得他的嫌疑更大,我倒觉得,他借世子向吴师兄举报之由,前来谢家寻求庇护罢了。” 谢时深按了按额角,语调微扬,“哦?” 鹿厌朝他坐近些,将声音压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自世子提醒离王后,他第一时间找上门来,想必是猜到有人想对他下手,他避开侍从爬墙而入,无非是要避人耳目,可我觉得,既然有人盯上他,必然会跟踪他前来,恐怕背后之人早已知晓他和世子有牵扯。” 谢时深轻轻颔首,在他身上看到几分前世的影子,夸道:“分析得不错。” 鹿厌扬起笑问道:“所以世子想将计就计,除掉背后之人吗?” 两人贴得近,鹿厌蹲在他的脚边,眼神清澈明亮,等着他给自己下达命令。 谢时深静静端详他半晌,觉得他的表情过分乖巧,莫名松开支着额角的手,指尖不自觉落在他的鼻尖上。 指尖触及细腻的肌肤,稍作停顿,谢时深竟捏了下鹿厌的脸颊,欲回答之际,神情蓦然顿住,似是意识到有所不妥,随后快速将手收回藏于袖中,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鹿厌不解地揉了下脸颊,以为这是他表扬的方式,便不甚在意,静待他的回话。 谢时深扫他一眼,见他并未多想,掩饰般轻咳两声道:“说对了一半,但这背后之人,并不知他在谢家。” 先不论前世对杨承希的了解,即使今生而言,杨承希能暗中经营擂场不被发现,若区区翻墙都能露陷,传开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鹿厌挪着脚步靠去,着急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顺手便攀上谢时深的腿,认真等着他解答。 但谢时深却因他的动作绷紧身子,尤其被触碰的腿部,不禁有些发麻,如何都挪不开上方趴着的双手。 他的视线从腿上移至鹿厌脸颊,对视上一双专心致志的明眸,眼瞳在屋内烛火的照耀下闪烁,裹着期盼在其中,藏着求知的欲望,叫人难以抗拒。 谢时深不知为何暗滑喉头,伸手取走他握着的玄尾扇,转而往他的脑袋上轻敲,面色冷漠瞧不出丝毫端倪。 “问这么多做什么?”他的语气不禁变软,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笑意。 鹿厌夺回玄尾扇,小声反驳道:“我未雨绸缪还不行。” 谢时深眼眸的笑加深,语调却依旧冷淡问:“为何未雨绸缪?” 鹿厌诚实说:“因为我在乎你啊。” 闻言刹那间,谢时深忽地感觉四周凝固,唯有鹿厌存在这片刻的时间里。 谢时深启唇,欲言又止,“你......” “嗯?”鹿厌歪了下脑袋,并未觉得适才所言有何不妥,只是想表达自己对主子的关心罢了。 谢时深望着鹿厌的眼神,却见其中不掺一丝杂质,逐渐明白自己险些因一句无心之言失了分寸。 他暗自叹了声,将玄尾扇把玩在手,“锦衣卫能搜查天堂训练营,说明有了一定的线索,那日我将杨承希出卖,目的是为了让他浮面,提醒他有人要他做替死鬼,必然也有人怀疑天堂训练营与他有关。” 鹿厌一惊,“世子,那你岂非自投罗网,让贼人抓住把柄?” 谢时深轻笑道:“倘若如此,我今夜又怎能活着出宫。” 多亏那日随锦衣卫去了京郊,否则他还需安排人证,如今有了锦衣卫出面解释,倒是让皇帝消疑。 他借前世经历布局此举,目的是为了抓住杨承希的把柄,以便日后为己所用,但前世杨承希死得早,他对此人了解不多,此招有几分铤而走险,他要赌杨承希是否有野心,是否会借此争夺兵权。 可如今看来,杨承希送上门的行为或有野心,但并不像是冲着兵权,反倒又添一桩无法理解之事。 鹿厌思考少顷说:“既然贼人不知他在府上,世子何不将离王送走?” 谢时深道:“让人知道也无妨” 鹿厌道:“为何?” 谢时深看向屋外覆满月色的院落,平静道:“离王无心争权,但他需要一个靠山,我们正好缺一块挡箭牌。” 说罢,谢时深不欲和他多言,便从圈椅起身,顺手把人拎起。 鹿厌踉跄站起,双手从他的大腿离开,为稳住身形转而抱上他的手臂,贴着他问道:“世子去哪?” 谢时深瞥了眼他的手,一动不动道:“带你回明华居值夜。” 鹿厌一听,费力挣扎着拒绝说:“世子,今晚不是我值夜,你不能这么压榨我,我还在长身体。” 谢时深听闻后认可颔首,拖着他往外走,云淡风轻道:“原来如此,恰好刘管家备了膳食,你若不来......” “我最爱给世子值夜了!”鹿厌猛地抱紧他,扬着脸颊朝他卖乖,“世子贴贴。” 谢时深冷冷哼了声,由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往厢房而去。 吃饱喝足后,鹿厌便在院子中闲逛,彼时谢时深在浴室里,鹿厌看着院子里换值的侍从,心想晚点等谢时深放自己回梧桐院。 奈何他饱腹一顿竟打起呵欠,坐在廊下靠着柱子小憩,结果倒头便睡了过去。 等谢时深从浴室出来后,路过门前瞧见廊下一抹摇摇欲坠的身影,正是鹿厌抱着柱子在打瞌睡。 院子看似空无一人,其实却暗藏着侍从在周围,若无命令或意外,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自然也无人留意鹿厌睡着了。 谢时深放轻脚步走出厢房,行至他跟前也未见鹿厌惊醒,这才让他想起近段时日鹿厌值夜次数颇多,恐怕是累过头了。 他轻叹一声,缓缓蹲下身来,欲将人唤醒时,却听见了鹿厌的梦呓声。 “师哥......” 谢时深仔细辨别,眉梢微蹙,记起鹿厌曾提及此人,似乎此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夏夜微风轻拂,卷起额角青丝。 谢时深沉默良久,莫名张口悄声问道:“师哥何许人?” 可话音刚落,他立即紧抿着唇,后知后觉发现今夜自己总被扰乱思绪,不由怀疑自己是否操劳过度所致。 他摇了摇头,打算将人喊醒,抬眸时却撞进了鹿厌的双眼中。
第19章 刹那间,谢时深屏着呼吸须臾,神情淡定和鹿厌对视片刻,发现他只是迷迷糊糊睁着眼,似乎还未认出自己后,谢时深才渐渐放缓呼吸,等着他作出反应。 鹿厌这会儿正睡得糊涂,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耳边仿佛听见了谢时深的声音,潜意识驱使他强行睁眼。 可眼睛是睁开了,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眼前,似梦似幻,让他觉得不真实,毕竟谢时深怎会朝他张开怀抱。 实际上,谢时深伸手轻拍他的脸颊,想将他从梦中唤醒,奈何鹿厌睡得沉,一番拍打下来毫不见效。 鹿厌沉浸在睡梦之中,面对谢时深敞开的怀抱,权当是主仆之间简单的拥抱,想也不想便笑着往前扑上去。 殊不知他将要跌下阶梯,谢时深见他朝前栽倒,迅速伸手将人接住。 鹿厌搂紧他的身子,笑呵呵道:“世子......” 谢时深低头往怀里看去,发现他的嘴唇正蹭在衣袍上,令谢时深下意识蹙起眉头,眼睁睁看着他在胸膛乱钻,却腾不出双手将人推开,无济于事看着他乱动。 然而,此刻鹿厌梦中的场景有所不同,梦里的谢时深消失了,而他以为抱着之物乃香喷喷的炙烧肉串,恨不得来上一口。 眼下谢时深正准备将他抱进屋里,不料怀里人开始咂嘴,仿佛在怀里闹饥荒似的,让谢时深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只见突然鹿厌张开嘴巴,朝着谢时深的胸一顿乱啃! “鹿厌!”谢时深猛地绷紧身子,沉声道,“松开。” 但换来的只有没完没了的啃噬。 鹿厌拿他的胸膛磨牙,紧紧抱在手里,吃得正欢,含糊不清道:“香香。” 谢时深:“......” 他眼看着胸襟被啃湿了小片,终于忍无可忍腾出一只手,快速捂住鹿厌饥饿的嘴,单手扣紧他的腰,阴沉着一张脸把人拎进厢房。 翌日一早,刘管家敲开厢房门,鹿厌昏昏沉沉从榻上爬起,脚步摇晃着跑去开门。 刺眼的阳光闯进屋内,他双眼惺忪看着门前的稀客,反手又把门关上,拖着脚步倒在贵妃榻上,盖上不知从何而来的被褥,呢喃说道:“起猛了,居然看见了刘管家。” 可话音刚落,他倏地睁眼,望着陌生又熟悉的陈设,听着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脑袋一片空白循声看去。 入眼瞧见身着常服的谢时深,此刻正缓缓将房门打开,随后见刘管家再次映入瞳孔。 鹿厌连忙用被褥盖住脑袋,抵挡来自屋外众人打量的视线。 他这是在世子的厢房过夜了? 谢时深轻咳两声,刘管家立即收回视线行礼,“世子,今日在广和楼安排了相亲,眼下可要沐浴更衣?” 许是早起,谢时深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让人准备吧。” 刘管家应下,可并未离开,踌躇半晌才说:“那小鹿......” 谢时深回头,朝贵妃榻蠕动的被褥看了眼,摇头道:“无碍,让他留下来伺候。” 刘管家躬身行礼退下。 待房门关上后,谢时深盯着像包子似的被褥,“醒了就起来。” 鹿厌再也藏不住,马不停蹄从贵妃榻他离开,许是起身的动作太快,头脑有瞬间充血,令他脚步晃了下,眼看着要倒在地上。 只见谢时深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将人扶稳,却避免不了鹿厌栽进怀里,脸颊紧贴着谢时深的胸膛。 此情此景,令谢时深不由记起昨夜不堪的一幕。 他垂眼朝怀里看去,见鹿厌脑袋上的褐发炸开,乱作一团像极了毛茸茸的幼兽,扬着无害单纯的脸蛋,眼巴巴看着自己。 谢时深语气冷淡道:“怎么,又饿了想找吃的?” 鹿厌不明所以,总感觉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并不好,贴在他怀里如实回答道:“是有点饿了。” 谢时深:“......” 他冷着脸将鹿厌推开,徐徐走向书案,头也不回道:“饿了去找刘管家。” 鹿厌抿着唇不语,打量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两句,用手随意整理脑袋,快步行至书案前站着。 谢时深头也不抬问道:“还不回屋洗漱,站着做什么?” 刚睡醒的鹿厌稍显迟钝,须臾才反应过来,“世子不是要我伺候吗?” 谢时深翻看卷轴的手一顿,抬首朝他看去。 只见鹿厌衣袍歪扭,头发乱蓬蓬的,神情迷蒙,瞧着像在梦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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