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才有暴喝之声响起:“我看谁敢!?” “李不屈……”姜晞勉强挤出一丝声音,“走!” 说罢,他纵身飞跃而起,身影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其余暗卫也各自抛下同僚的尸体离开。 姜晞走之前,不忘了朝燕渡的尸体丢出一把霹雳弹,意图以毁损燕渡尸身,来为自己等人争取逃亡时间。 李不屈果然更重视燕渡,他闪身而来,袖子一挥,将激射而来的霹雳弹尽数兜入,再翻转手掌,猛地甩向逃走的暗卫。 霹雳弹砸在暗卫后背腿上,又掉落在地,居然没有爆炸。 ——这些霹雳弹皆是哑弹! 李不屈双眼微眯,已记住了姜晞的背影。 此人武功高强,胆大心细,狠辣无情,又聪敏诡谲,善于利用人心,实在是一个很难让人放下心的大敌! 但李不屈没有去追他们,这些人都是一群没有心的武器,就算全部杀死,又有什么用? 他连忙俯身查看燕渡,神色异常凝重,抱起燕渡,运足轻功,朝小树林外飞驰而去。 …… 姜晞的心充满了死寂的沉默。 杀死燕渡,已经是姜晞做出的决定,与其让他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自己手里。 姜晞的心渐渐沉下去,冰冷如青石。 所有多余的情感,也仿佛化作坚冰,被毫无阻碍地抹去了。 腹部的疼痛濡湿蔓延,却不能引起姜晞的任何注意,在他看来,这样的伤势,甚至不用敷药,只自己睡一段时间便好。 他并未拔出断裂碎片,依然任由它留在腹中,冰冷地撕裂血肉,让自己被疼痛的抽搐所刺激,正是为了向姜慈示弱,好叫他转移注意,不要过多在意其余事情。 他在房檐上游弋,黑暗的夜晚,几乎没有人家会亮着灯。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隐忍的闷哼。 “少侠,这里实在不好,若是……若是可以,能不能去其他地方?” 那是女人轻颤的声音,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刻意的媚气。 两个人在黑暗的巷子里拉扯,一个衣着清凉的女人,袒露着胸脯与白玉般的手臂,有些推拒紧紧搂着她的男人。 男人带有酒气,语气中带着不耐烦的意味:“你今日都跟了三个人,怎么不能跟我?这里怎么了?臭婊子不就是要在这又脏又臭的地方玩吗?” 一边说,男人一边抓住了女人的头发,强行将她拖拽到了空荡荡的街道上。 女人强忍疼痛,一声不吭,被猛地推倒在地。 男人压了上去,发出粗俗的笑声:“我不但现在要在这里玩,明日白天,我还要当着其他人的面玩,你喜不喜欢?给我笑,不准哭!” ——如果是燕渡在,一定会管这闲事的。 姜晞脑海中本能闪过一张轮廓英武,笑容灿烂,眼睛明亮的脸,沉默着随意捡起屋檐上一块瓦片,朝男人掷了过去。 ——这是最后一次。 男人被击中后脑,骤然昏厥不醒,脑后鲜血直流。 女人挣扎着推开男人,惊疑不定地张望四周,小声道:“谢谢……?” 无人回答。 仿佛先前帮助过她的,只是一抹幽魂。 女人看着男人倒在地上的身影,又不能不管,害怕被男人的同伴迁怒,因而只有咬牙背起他,将男人朝医馆的位置拖去。
第61章 姜晞回到仁义客栈的天字一号楼时, 姜慈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在这样一个星月暗淡的深夜,姜慈一直没有休息,执着地等待着姜晞的归来。 姜晞轻轻推开门, 进了屋。 屋子里点着香,清淡雅致的气味,却遮不住浓厚的血腥味。 姜慈望见姜晞, 脸上露出一点欣喜的笑容,又嗅到血腥味, 笑容淡下去,眉头微皱,站起身来:“你受伤了?” 姜晞的面色在灯光下显得无比惨白,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帘略微下垂, 略抿着唇,竟有些憔悴虚弱之态,这是姜慈从未见过的模样。 原先,无论何时,哪怕是刚刚受完姜慈施加的鞭刑,姜晞的脸依然冷如冰雪, 没有丝毫羸弱之姿,仿佛他天生是一块没有血肉的青石,不知道何为痛楚。 姜慈望着姜晞,心突然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属下办事不利,未能从李昭雪口中探听到情报……只杀死了燕渡, 丢了五个暗卫, 李不屈便已追来……因此受伤。” 姜晞慢慢俯下身,跪在地上请罪。 鲜血将他的腹部与大腿浸湿, 湿润的温热感逐渐向周围扩散。 姜慈本该有些生气,可此时他已完全不在乎其他,眼中只看得见姜晞微微低垂的头颅,以及愈发浓厚的血腥味。 姜慈立刻大步上前,俯身把姜晞搀扶起来。 他语中带着不满:“你受了伤,怎么能下跪?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口。” “是……” 姜晞慢慢脱去身上衣裳,牵扯到伤口时,手指会轻微打滑,看得姜慈眉头紧皱,手伸了一半,又缩回去——姜慈这辈子都没有给人包扎过伤口,不谈如何上药,他连怎样不弄疼疮口的扯开布料,其实都不大懂。 块垒分明的腹部异常苍白,衬托得鲜血更加分明,姜慈令姜晞躺在两人的床榻上,又叫人拿来了最好的药,迟疑片刻,还是将药递给了姜晞。 姜晞的手指轻轻拨开腹部灼热而湿润的伤口,在剧痛中深入,握住了那片断裂的刀刃,随着一声忍痛的闷哼,猛地将其拽出。 几滴鲜血溅上姜慈的脸,姜晞的额角冒出细汗,他丢开刀刃碎片,染血的手指扭开药瓶,慢慢给自己上药,又用干净的布巾在腰间系紧扎牢。 姜慈紧盯着姜晞,把他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楚真切,拇指滑动,擦去颊边温热血渍。 姜晞已有些昏沉,姜慈摸了摸他的脸。 “睡吧,好好休息。其余的,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姜慈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带着毋容置疑的强硬与威严,此刻的语气格外轻柔,仿佛在对待稍微用力便会吹散的蒲公英。 姜晞半阖着眼,闻言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姜慈的右手。 过于冰冷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骼分明,没有任何的颤动,姜慈低头看着它,略微握紧了,感觉自己仿佛在握着一块冰冷的玉石。 ——姜晞在依赖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姜慈的心柔软至极,几乎要化作满腔春水般的柔情。 姜晞已昏睡过去,姜慈坐在床边,握着姜晞的手,轻轻摩挲着,将它一点点捂暖。 不知什么时候,姜晞的手终于暖了,姜慈抬头朝窗户瞥了一眼,阳光透入屋内,鸟雀啾喳,客栈外传来逐渐热闹的人声……天亮了。 姜慈有些恍惚,时间居然过得如此之快? …… 姜晞睁眼时,腹部传来微凉的触感,他朝下扫了一眼,发现姜慈正在为他包扎伤口,重新敷药。 手法虽有些生疏,却并不会粗手笨脚,弄得人痛苦不堪。 仔细看去,有些地方的细节,竟然与姜晞为自己包扎时别无二致。 原来教主的包扎是刚刚才学他的……姜晞明悟。 察觉姜晞的呼吸与心跳已经改变,姜慈却没有抬头,等完全包扎完毕了,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唇角弯起,带着稍显得意的微笑看着姜晞:“如何?不痛吧。” 姜晞点点头,他手指微微蜷曲,仍能感到些许温热,在他苏醒之前,姜慈便一直握着他的手。 也许姜慈比他预料的,喜欢他更多一点? 姜晞已懒得多去思考。 姜慈在他心中的印象,仍然是那个稍有不如意,便会勃然大怒,大打出手,责罚如喝水,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的强硬形象。 只是现在姜晞顺着他、作为爱侣逢迎他、作为床伴满足他,姜慈才会露出温和的表情。 若有一日,姜晞无意间忤逆了他、违背了他的意愿,也必定会陷入比当初食水不进的囚禁更凄惨的境地。 姜晞:“今日午时,应当是我去参与比武的时候了……多谢你帮我敷药。” 姜慈以帕子擦手,略有些不赞同地皱眉:“你受伤了,怎么上场?什么比武大赛,我看不过是姓李的老匹夫在作秀罢了,他真要把位置给旁人,正如赌博出老千,还不是想选谁就选谁?” 姜晞沉默片刻:“你一直教导我的武功,若我真能优胜,也算为你脸上争光……” 姜慈摇头:“我何须如此才能证明自己?你受伤不轻,好好歇着吧。” 姜晞垂下眼,最后再争取了一下:“若收买之人所说不差,我的对手并不强,胜算可能不小……” 姜慈仍是摇头,已有些不耐烦:“你既然伤了,就好好养着。” 姜晞知道,姜慈的耐心已经耗光,便不再说话:“是。” 姜慈说完了,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否有些过于严厉?迟疑片刻,才缓缓道:“若你想要出去,也非是不行?只是我太担心你——你可要再去比武?” 姜晞淡淡道:“我在屋子里休息就好。” 姜慈仔细打量姜晞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找到一丝不情愿,试探问道:“你当真愿意么?” 姜晞嘴角轻轻牵起,露出一点很淡的笑意:“你关心我,我明白的……也愿意的。” 姜慈于是放下心,抓住姜晞的手:“等你伤好了,做什么都好,我陪着你,如何?” 姜晞点头,神色沉静如水。 两人其实没有什么话说。姜晞寡言,姜慈也是一个很擅长与他人交谈的人——他更擅长威逼利诱、惩罚决断。 他们两个人,除了交|媾,抑或姜慈批阅文书,姜晞在旁边观看之外,若姜晞不主动提起话头,两人竟没有旁的事可做了。 姜晞疲惫不堪,不想说话,便借着伤势闭上了眼。 一时之间,空气静了下来。 姜慈叫人送来吃食,打破寂静,又细细叮嘱了姜晞几句,叫他好生休养,得到了温驯的回答,便不尴不尬道:“既如此,我去看比武了,你要什么,只管唤人来侍候就是。” 姜晞点头,他陷在被褥里,解开了头发,看起来颇为乖巧。 姜慈深深望着他,正欲出门,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柔婉的女声:“请教主安,属下前来拜会。”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林神医。 姜慈一怔,解开床铺帷幔,层叠纱帐垂下来,遮盖住了姜晞的身影。 他知道,若非有大事急事,林神医是绝不会来找他的,只是现在并非每月服用丹药的时间,林神医那里,又能有什么大事? “请进。” 林神医缓缓走入屋内,反手关上门,没走两步便跪在了地上。 姜慈眉头挑起:“林神医这是做什么?” 林神医穿一袭比平常素淡多的衣裳,头上也没什么簪子发饰,只插了一朵浅粉色的绢花,颇有一种“脱簪待罪”的情状,看得姜慈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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