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猜测,李不屈吞吐不言的话,也许与李昭雪的容貌有关,若非她长得极美,就是长得极丑,或者身有残疾。 但若身有残疾,李不屈不会不去寻找医治的法子,李不屈的妻子,又是一个声名在外的绝色美女。 因此,李昭雪很大可能是长得太美,又不会武功。 这样的女人,出现在江湖上,只会饱受折磨凌|辱,凄惨至极。 李凡:“盟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我做错了,我做了一件这辈子最大的错事。你听昭雪的话,是不是觉得她已经疯了?其实她不是天生如此的!” 李不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八岁时,她还是一个很普通,很可爱的小孩子,会抱着我的膝盖喊我爹,求我带她一起玩。哪怕我因很多事情没有兑现过诺言,她也很谅解我,从不会怪我。” 李凡心生怜悯,他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多舌,去戳李不屈的伤口? 李不屈却没有停下,哪怕他的嘴唇已经发青微颤,眼角也逐渐湿润,但他仍然如罪人鞭笞自己一般,一字一顿道: “正因为我将她藏起来,逼迫她不能见人,她在这十年之间,只能以书籍为伴,再次见到她时,她已成了现在的模样——我的女儿,是被我亲手……逼疯的!” 李凡抿起嘴唇,手搭在了李不屈的手臂上:“盟主,您也是情有可原,这不能全怪您的啊。”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向你诉苦,更不是为了叫你可怜我。” 李不屈缓缓摇头:“我知道你最近已有了一个女儿,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叫你记住我的前车之鉴,绝不要犯下我这样的过错!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你的女儿!” 李凡心中一震,神色郑重地点头:“……谨记盟主教诲,绝不敢忘!” 李不屈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再睁眼时,已重新恢复了冷静,开始正题:“方才那个黑衣人,是谁去追了?” 李凡缓了缓,才道:“是‘笑口常开’燕渡,他听到您的厉喝,便立刻去追赶了。” 李不屈微眯双眼:“其他人被拦住了?” 李凡摇摇头:“不,是其他人追不上——那个潜入李宅的小贼,轻功实在太厉害,又太能躲闪,只有燕渡的轻功最好,也只有他追得上。” 李不屈眉头一皱:“不好,叫燕渡不要离开李宅,也许他们的目的,就是将他引出去!” 李凡也感到无奈:“是这个理,只是燕渡他太过激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一心去追那小贼了,希望他没事。” 两人不禁一同抬头望月,弯弯的月牙轻柔地荡着薄纱般的月光,温柔美丽。 今夜,是不是一个不见血不停歇的杀人夜? …… 夜幕之下,银白色的月光洒满大地,风带着一丝寒意,仿佛要侵入人的骨髓。 姜晞逃,燕渡追,姜晞插翅难飞。 他们一追一逃,已经离开了李宅,来到了一处偏僻的丛林。 但姜晞不需要插上翅膀,他有比翅膀刚有用的东西——剑。 姜晞拔出了剑。 剑光如虹,剑气冲霄,森冷的剑意仿佛将吹拂的夜风也变得寒冷入骨。 姜晞停下脚步,拔出了剑,转过身,面对杀气逼人的燕渡。 燕渡的眸子已变得血红,一根根血丝在眼白中绽开,此刻,他的杀气是真实无误的,燕渡已对姜晞起了杀心! “你夜探李昭雪的闺阁,究竟做了什么?!” 燕渡与姜晞相对而立,牙齿紧紧咬住,声音仿佛是从胸腔之中含血迸发而出的,他恨自己为什么轻信又心软放过了姜晞,若李昭雪出了什么事,燕渡只怕会发狂! 姜晞静静地望着他,心里突然有一丝幻觉般的暖意轻轻拂过。 燕渡哪怕已到了狂怒的边缘,也在战斗之前质问了他,想要得到姜晞的回应。 他知道燕渡是个好人,知道燕渡此刻在想什么,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并没有为了情报,真的对李昭雪做出什么龌龊的恶事。 紧跟着,他又感到迷茫,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不知好歹、不懂感恩的人——为了教主,什么都要去做,这本是他的使命,可他却头一次自发地、冷静地违背了使命。 他本不该这样做。 燕渡也实在不该追他离开李宅。 姜晞的心又冰冷下去,变得麻木而沉寂。 他淡淡道:“有些事情,嘴上说出来没有意义,只有亲眼看见,才知道真假……只是,你已不会看见了……” 声音很轻,随风而逝。 随着姜晞话语的落下,叶子婆娑的丛林的黑暗之中,露出了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第60章 寒风, 冷月,树叶婆娑。 夜幕之下,一个个身穿黑衣, 行动悄无声息,犹如一片阴影般蛰伏的数十个人,如同毒蛇般盯紧了燕渡。 他们早已埋伏在此地, 一直等待着姜晞的消息。 若姜晞平安无事地归来,他们便也会毫无声息地离开;若姜晞的身后追着旁人, 他们便会毫不留情地将此人诛杀! 这小树林,便是燕渡的葬身之地! 他们每一个人都好像一条不属于这世上的冤魂,既没有人的感情, 也没有人的心,更没有人的名字。 有的只是以数字为代号, 用年龄与实力排序,从一排到二十。 姜晞曾经便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那时候的他,叫“十七”。 ——他们便是与姜晞一起训练的圣教暗卫! 姜慈虽然放姜晞去做事,但也担心他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叫了暗卫过来辅佐姜晞。 见到昔日的同僚, 姜晞与其余暗卫之间都没有任何旧情要叙。 只有曾经告诫过姜晞,一定要好好保护他那张脸,以免教主日后腻烦了他的“一”,在看见姜晞如今混得不错,还能命令暗卫之后, 朝姜晞轻轻眨了眨眼睛, 作为问好。 姜晞站在原地,静静望着燕渡。 燕渡已被暗卫紧紧包围。 但暗卫没有妄自行动, 因为姜晞还没有对他们下令。 燕渡环顾四周,突然笑了:“好大的阵仗啊,不愧是魔头手下的刀,这便是传闻中的魔教暗卫吧?” 姜晞没有说话,其余人也一动不动,寂静的空气之中,只有燕渡的声音回荡。 燕渡逐渐松弛下来,此时此刻,他已知道了自己的末路。 今日,也许他注定死在这里。 但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燕渡只是想在临死之前,与姜晞好好地聊一聊——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面对面的说话了。 “你也是魔教暗卫吧,小西。”燕渡深深望着姜晞。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姜晞会失去过往快乐与痛苦的回忆,只留下一片空茫的白。 一个人若是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折磨与绝望中度过,旁人并不将他当作一个人,这个人便也不会将自己当做人。 姜晞与他的过往之中,更多的是欺骗。 但在欺骗与隐瞒的缝隙里,依然有一丝真实而诚挚的情感。 燕渡只要看一看周围的暗卫,再看一看姜晞,便什么都清楚了——他们身上有着类似的气质,但有更多的地方不同。 若是其他暗卫,绝不会说方才姜晞对他说的话,只会故意激怒燕渡,好让他露出更多破绽,更容易被杀死。 姜晞说了那句话的本身,便已证明了,他并没有对李昭雪做什么事,他的心中,其实还是对燕渡有一丝在意的。 ……只要这样便足够了。 对于一个从未被当作人的人而言,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燕渡已渐渐冷静下来,脸颊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淡淡道:“小西,我还是叫你小西吧。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小西。只是很对不起,我之前太过自以为是,以为只要给你一点希望,你便可以自己抓住它。” 姜晞知道,燕渡所说的“一点希望”,是指送来的半块青玉玉佩。 那半块玉佩,已如虚无缥缈的希望一般,消失无踪了。 “我当初应该强硬地带着你走的。”燕渡一字一顿道,“若我当初一直牢牢地抓着你,未必不能救你!” 他说罢,大吼一声,音功如浪潮般向四周席卷而去,引得许多靠近的枝干都因此断裂开来,树叶更是如纷飞的大雪般,倏然在半空中炸开。 “来吧,我绝不会束手就擒!” 周围的暗卫已如黑色的潮水般无情地扑了上去,目标是燕渡的性命! 姜晞拿着剑,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一直观察着燕渡的行动,要从中找出致命的破绽。 燕渡出拳如风,势若雷霆,是勇猛刚硬的路子,一拳打出,若是轻功稍差一些的暗卫,被捉住破绽,便会狠辣地砸碎胸腹,爆开一团血雾,当即不行了。 已经彻底放开,临死反扑的燕渡,凶狠更上一层楼,拳风擦着就伤,挨着就死,一双肉拳带着迅捷无比的轻功,几个呼吸之间,便已倒下了三个暗卫,又有七个暗卫受了伤。 但他的身上,同样多出了十七八道深可见骨的血淋淋伤痕,每一道都喷溅出鲜红的血,眨眼之间,燕渡脚下的土地已经被他的鲜血染成绛紫之色。 这状若疯虎般的厮杀,双方皆不怕死,皆以命搏命,场面血肉横飞,惨烈至极,令人不忍卒睹。 姜晞依然静静地睁着眼。 他不能受伤——因为姜慈不喜欢他受伤,更不允许他伤在燕渡的手上。 因此,他只有看。 …… 又有两个暗卫倒下了。 天地之间,轻薄如纱的雾气之中,仿佛也拂动着腥锈的暗红色。 月亮越来越黯淡,星星也变得微不可察,鸟叫消失了,人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如擂鼓一般,震彻天地。 姜晞终于觑见了那一丝破绽。 一刹那间,他的剑尖已穿过了燕渡的左胸。 燕渡的口中溢出鲜血,他的身体已千疮百孔,胸膛被贯穿,双眼却亮如繁星,黑亮得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好……能死在你的剑下,也算……不枉此生……” 燕渡的话语断续,语调越来越微弱,最后终于气息全无。 姜晞抽出剑,燕渡的身体才终于倒下,鲜血在他的胸前不断扩散,他的瞳孔已经涣散。 其余还活着的暗卫站在同僚与敌人与自己人的尸体旁,漠然注视着姜晞,双眼如一颗颗没有光亮的石头。 “一”开口了:“按照规矩,我们需要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剑尖的血迹一滴一滴落下,消融在泥土之中,姜晞的表情与他们是如出一辙的漠然,微微点头,上前半步,就要砍下燕渡的脑袋。 剑光一闪,迫向燕渡的脖颈。 呛! 姜晞突然手掌一麻,剧痛钻心,虎口竟已开裂,手中长剑一时抓握不住,倏然碎裂成数截,四散纷飞,戳进周遭暗卫体内,连姜晞的小腹之中,也嵌入了一块剑刃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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