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姜慈心中一动,“牧康城近来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燕渡挠挠脸颊:“不知算不算大事……吕兄弟可知当代‘武林盟主’?” 姜慈点头:“我对江湖传闻知晓一二。武林盟主便是‘仁义无双断天下’李不屈,李大侠吧?我听说这几年他不怎么插手江湖风波,难道是李大侠出了什么事吗?” 燕渡叹息道:“李盟主今年七十有二,年纪已经太大了,膝下儿女不成器,唯一一个资质出众的孙儿年仅十岁,可李大侠已经等不了了!他怕是要死了。生老病死,谁人能够躲过?” 姜晞一边给驽马喂着草饼,一边在心里恍然大悟。 怪不得武林人士要过去…… 眼看李不屈要老死,又没什么人接班,他们过去了,大约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 李不屈把消息藏得好严实,圣教居然现在还没发现,不愧是曾经力压江湖的狠人,做事这样谨慎…… 只是李不屈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燕渡的嘴巴这么松,直接告诉了教主这样的大事…… 姜晞转念一想,现在的教主自顾不暇,没空找李不屈的麻烦,顶多叫底下人骚扰一下李家庄,看来就算燕渡说了,对圣教也没什么大用…… 没事了!喂马吧。
第7章 问了几句,姜慈兴致逐渐降低,见燕渡喝了肉汤还不走,便直截了当地问:“燕大侠难不成今晚还要睡在这里?” “平日里我都是就地躺下,但若吕兄弟盛情相邀……”燕渡嘿嘿一笑。 姜慈无情打断:“恐怕不行,我的马车位置不多,人也只够睡下两个,燕大侠还是走吧。” 燕渡厚着脸皮:“我可以睡在马车顶,放心吧吕兄弟,我这个人睡觉很老实,不翻身,不磨牙,不打呼噜!都是男人,没什么的!” 姜慈忍了忍,给自己泼脏水:“……可我这个人,偏偏喜欢翻身磨牙打呼噜。” 燕渡哈哈大笑:“无妨无妨,我睡得沉,吕兄弟尽管来!” 姜慈有点火了,他手指微微颤动,双眼微眯,就要好好跟眼前这人身体力行地“讲道理”,便见姜晞突然走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少爷,可以歇下了。” 姜慈一愣,不知道姜晞搞什么鬼,皱眉道:“我跟燕大侠说话,有你插话的资格么?” “哎哟,吕兄弟也太严格,家奴也是人,每日打骂呵斥,有违仁义之道啊。”燕渡和稀泥,劝了劝姜慈。在他的视野中,一来就看见姜慈要姜晞跪到天亮,对身边唯一的下人这样坏,姜晞若是哪天背叛了姜慈,也怪不得他! “少爷,您不是说……叫我吃完饭了就随您进去歇息么?我犯了错……日后不会再那么过头了。” 姜晞神色巍然不动,甚至伸手抓住了姜慈的衣袖,见如此悖逆之举,姜慈勃然大怒,猛地一甩袖口,挣脱开来。 因动作激烈,手腕上数日来一直捆绑的绳索勒痕一晃而过,鲜红色与青紫色交织,不但如此,旁边还有些挣扎而出的印子,在浅麦色的光滑皮肤上,显出一种微妙的色气。 燕渡武功高强,眼明耳聪,话语听得清晰,痕迹也看得清晰,手一抖,空碗差点儿摔下去。 ——这这这、他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能看的东西了?! 姜慈态度恶劣,姜晞百依百顺,这一点燕渡看得真,绝没有错误的,想必并非是姜晞劫持了姜慈,而是两人本就有那样的关系。 也许姜慈生气惩罚姜晞,是因为晚上被弄得太狠。 燕渡并不歧视两个男人之间发生关系,但若其中一个男人喜欢每天晚上被别人捆起来,他恐怕就要敬而远之了。 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燕渡整个人倏然跳起,一手本能拢住敞开的衣襟,蹭地跃进黑暗的山林之中,笑声远远传来:“我不打搅你们两位了,吕兄弟,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姜慈愣了一下。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燕渡突然放弃了死缠烂打,非要跟他们一起睡觉的打算,但这是一件大好事,姜慈的怒火也渐渐熄灭。 他突然看向燕渡离开后就不再贴近自己,主动移到马匹身边的姜晞。 ……难道是因为这根木头? 姜慈稍微有点惊讶,他对于只需要睡觉的人没有过多的了解想法,突然发现姜晞其实很聪明,也很能解决麻烦,还稍微吃了一惊。 仔细想想,姜晞确实第一次看见“姜慈”,就意识到对方不是自己—— 姜晞如芒背刺,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果不其然,燕渡已经走了…… 他那样的人,不会将别人的秘密说出去,也不会主动触碰别人的喜好…… 教主生气了,受罚的是自己,但只要将教主的注意力转移,或是解决怒火的源头,便能被安抚下来…… 姜晞低着头,仔细照顾着驽马,为它梳理毛发,清洁口边细碎的草料渣,被马又长又热的舌头舔了好几下,马偏头蹭着他,姜晞平静地抚摸它,粗糙的掌心抹过光滑无比的毛发。 夜幕低垂,黑暗中,只有火焰发射出光亮。 篝火轻微的噼啪作响,姜慈定神看姜晞,他脊背挺拔,肩膀宽阔,便于行动的短打朴素低调,系出紧实的腰。 姜慈的心跳忽而剧烈起来,但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发热的身体渐渐变冷。 长叹一声,姜慈在姜晞的侍候下简单地清洁了自己,躺进马车中,调息休憩——燕渡的到来是一个令人不快的意外,为了叫他不生出多余的疑惑,最好在原地待一晚,不要赶路。 …… 黑暗已经过去。 当太阳再次高悬于空中,姜晞竖起耳朵,聆听周围细碎的动静。 确定了燕渡已经走得很远,他才甩动缰绳,驱赶着马儿,叫他朝路上前进。 姜慈已经睡下,“姜慈”却已醒来。 他醒来时,姜晞正停下马车,为他手上的伤口重新敷药。 “姜慈”有些愣怔,姜晞低垂睫毛,仔细而耐心地为他敷药,手掌温热粗砺,动作却那么轻柔,好像生怕会弄疼了他。 “姜慈”仍然记得他被扼住脖颈时的感觉。 他知道哪怕不是自己主动,占据了旁人的身体,总归也是不好的。 因此,姜晞为了救身体的原主人而想杀了他,虽然他觉得愤怒委屈,却也可以体谅理解。 可姜晞同样救了他。 纵使知道他并非原来的身体主人,也没有残忍地对待他,反而处处体贴备至。 “姜慈”可以忍受别人对他的不好,却很难忍受别人对他的好!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了。 “我想跟你们合作,一起解决现在的事情,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可以心甘情愿地赴死。” 姜晞为“姜慈”仔细包扎好,才抬起脸,等他继续说下去。 “姜慈”长叹一声,面露忧愁之色:“其实我也不想占据旁人的身体,只是这件事,完全不是我能预测的。我早已死了,却有一件事没有办完,只要你们同意合作,替我完成这件事,无论你们要用什么办法对付我,我都绝不反抗!只是这身体的原主人,我既不能跟他面对面的交流,也无法叫他不再讨厌我,只能靠你了。” 姜晞缓慢地眨眼:“一件事?” “姜慈”点头,脸上突然阴云密布:“我生前是一个村子的农女,母亲去世之后,我与一个女孩很是要好。但村子里突然多了一条规矩,每年都要村里人上缴财物粮食,献出一个最美的女孩,以供‘河龙王’欢心。” 姜晞问:“你是因为供奉河龙王而死?你莫非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女孩?” “姜慈”摇头:“我没有被选中。被选中的是我的朋友!为了帮助她逃跑,我坠入了一条河流,死在那里。我不知道我的朋友现在怎么样了,她有没有逃出去,有没有活下来?我只想知道这一件事,我只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若是你们能找到她,帮助她,安顿好她,再给她一些傍身的钱财,我便心满意足了。” 姜晞望着“姜慈”,直截了当地问出了极为冷酷的话。 “若你的朋友……已经死了呢?” “姜慈”缄默良久,一字一顿道:“如果我的朋友死了,我就要叫杀她的人,全部偿命!” 姜晞点头,这样的活儿才是他擅长的:“我会将你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少爷的。” “姜慈”松了口气:“多谢!”他犹豫片刻,小声问:“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孤魂野鬼生前果然是女人……但如果跟他说自己的名字,教主大概会生气……只要不跟教主说就好,大不了受罚…… 姜晞的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顿了顿:“我叫……姜晞。” “姜慈”也望着他,抿起唇角:“你可以叫我张如菲。”
第8章 黑暗笼罩了大地,姜慈从黑沉的梦中苏醒。 姜晞正坐在他身边,慢吞吞地剥下姜慈左手处包扎的布带,更换新药。 药膏散发出清冽而辛辣的气味,敷在伤口上时微微发烫,姜慈垂眸瞟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再过一天,大概就不需要继续用药。 他懒懒地靠在柔软的垫子上,伸直了手臂,享受姜晞的侍候。 等姜晞为换好了衣服,再吃了饭,姜慈才慢吞吞问:“如何?最近有什么发现吗。” 他问的自然是有关“武林神话”齐天骄的消息,没想到姜晞却说:“我已得知附身在少爷身上的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农女,名叫张如菲……据她所说,她曾经的身体已经死去,想要跟我们合作……若我们满足她的心愿,她便心甘情愿、绝不抵抗地顺从我们的一切安排,哪怕是杀死她。” 姜慈眉头微皱,呵斥道:“我问得不是孤魂野鬼!你问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你以为她抗拒至极,我就杀不掉她?!” 姜晞眼睛也不眨一下,早已习惯了姜慈的喜怒无常:“不说服她,来日少爷找到齐天骄,张如菲若在她面前丢了脸,做出了损害少爷的事情……齐天骄一怒之下,不再理睬少爷,岂非坏了少爷的大事……” “我看她敢!?区区农女,如草芥一般的人,还能遏制我的行动?”姜慈冷笑一声,语气中夹杂嘲讽之意,声调却落了下来。 姜晞早已了解姜慈透彻,心知肚明,这是姜慈心中生出了犹豫的意思,便加了把劲,淡淡道:“少爷假意答应她,稳住张如菲……到合适时机再翻脸,万事无忧。” 姜慈紧蹙的眉心舒展开来,斜睨姜慈一眼,没好气道:“你当我是什么下三流不要脸的货色吗?答应旁人的事情,若我做不到,便绝不会答应!……罢了,你这样的木头人,懂什么廉耻?那农女想要什么?” 姜晞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张如菲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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