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酥一惊,立即朝黑点发射的方向追过去,他在房梁上翻飞身轻如燕,一点声音也没有。 对方能做到如此,必然早有准备,而且身手不凡。 令江寒酥没想到的是,对方也在往自己这边来,而且那人像是预料到了自己的行动一样,与那人一照面,那人便朝他飞扑过来,一点试探都没有,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都下了狠手。 这很不对劲,江寒酥一边应对对方一边思索起来。 如果姜贵妃的人提前就知道了他的行动,那他们没有必要等到千钧一发的时刻才出手,那太冒风险。 而要说其他人的话…… 室内上空十分昏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对方的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江寒酥稍稍退让了些,立即就被对方制住了,他抵在横梁上,上方近在咫尺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是你。”静止状态下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是皇帝身边的暗卫怀青。 “看来你知道了赫连聂成的计划。”怀青平静地说道,但即使他没什么表情,眉眼看上去也很凌厉极具攻击性。 “什么意思?”江寒酥警惕道,虽然怀青背叛皇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眼前的情况让他不得不防。 怀青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之后才说道:“表现得不错,不过,你不要忘了你最紧要的那件事是什么。” 怀青所说的最紧要的事,自然是指在皇帝之前查出射毒箭的凶手。 江寒酥略一思索,便问道:“你刚才……那是陛下的计划吗?” “没错。” 既然是皇帝的计划,那他没必要过问,不过……“敢问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他很好奇皇帝的手段,准确的说,不仅仅是好奇,他想要学习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 “赫连遥真。”怀青说出了一个名字,“其实……”怀青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犹豫了。 “其实什么?”江寒酥立即追问道,他有预感,怀青想说的话很重要。 怀青看着江寒酥急切又认真的表情,还是说了出来,“其实你的进度慢了。” 江寒酥一怔,他知道怀青说的是抓凶手的事,他方才说皇帝是从赫连遥真那里知道赫连聂成的计划的,那皇帝一定派人接触过赫连遥真,大概率那个人就是怀青,而怀青随后又说他的进度慢了,赫连遥真本来就是他的怀疑对象之一,怀青一定是从赫连遥真那里知道了什么,才会这样说。 怀青已经知道了凶手就是赫连遥真,但是他却没有告诉皇帝,反而在这里提醒自己。 怀青在帮他作弊。 江寒酥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怀青却制止了他。 “这里的事,你不用管了,去做你该做的事。” 江寒酥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皇帝一眼,就在夜色的遮掩下飞身窜了出去。 最后一眼,他看到皇帝喝下了那杯酒。
第49章 静夜无眠画月魂(三十一) 夜色浓重, 书房内光线晦暗不清,只有书案旁燃着一枚蜡烛,暖黄的火苗微微跳动着。 书案上趴伏着一名年轻男子, 他清俊威仪的面容在火光下显得柔和不少,眼下浅淡的乌青昭示了他近来有些过度操劳了。 皇帝睁开眼睛, 有些失神, 他撑起身子,一眼扫过正摊在书案上的折子,那上面的内容……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门口传来响动, 一美妇人推门而入。 来人姿容秀丽,眉若墨描, 眼含春水,双颊粉嫩, 唇如抹朱,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以素簪斜绾盛美如云。 皇帝抬眼望过去,一时愣住了,他眼眶发热鼻尖泛酸, 十数年来,他无数次在梦中与她重逢, 可梦中的她面容总是不甚清晰, 甚至染了血色。 这一次, 却仿佛真的是光阴逆流, 他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他的妻子还好好地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了。 沈翊梅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走上前来, 将手中的锦盒放在书案边缘,打开后从中取出两碟精致的点心。 “王爷, 夜深了,用些点心再忙吧。”沈翊梅柔声劝道。 “好。”皇帝应了一声,他呼吸稍重,伸出手有些僵硬地去拿点心。 他多想一把拥住面前之人,可是他不敢,生怕一触碰到她,一切便都烟消云散了。 “王爷不要太操劳了,身子要紧。”沈翊梅走到皇帝身后,抬起纤纤玉指在他双目两侧轻轻按揉起来。 “梅儿。”皇帝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这个名字太久没有喊出口了,他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可当他转头看向沈翊梅时,他看到她听到这名字后露出的温婉笑容的确与记忆中别无二致,这是他的梅儿无疑。 皇帝忽然站起身,一把拥住这个令他无数次午夜梦回痛彻心扉的女子。 “哎……”沈翊梅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吓到,有些推拒。 皇帝松开手,红着眼睛惊疑道:“怎么了?” 沈翊梅松了一口气,伸手抚摸他眼下的皮肤,柔软的目光中透露出几许心疼,“没事,只是你突然这样,我怕你压到孩子。” 皇帝闻言,原本揽在她腰侧的手向前摸了摸,小腹果然微微隆起。 皇帝再次抱住她,头埋在她颈侧,眼泪划过鼻梁滴落到她背后的衣衫上。 现世弹指一瞬间,梦中却可度过无尽光阴。 不论每日有多少公事要忙,皇帝都会抽出时间陪沈翊梅用膳,她孕吐得厉害,皇帝便让厨房准备清淡爽口的膳食,亲手喂她,每当这时,沈翊梅温婉的目光里总会多出些柔情蜜意。 皇帝看她这般模样便又是一阵心痛难当,在现实中,他当初并未如此关心她。 后来,他们的孩子长到四五岁,有时皇帝下朝后便会看见母子两在如茵碧草上假山秀水间放飞纸鸢,美妇人一手提起裙摆,一手牵着孩子,迎着风跑动起来,她的笑容温柔明媚,皮肤上细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莹白的光,她看上去是那样的圣洁娇美。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一日,皇帝于睡梦中猛然惊醒,外头乌云蔽月,一切光亮仿佛都被吞噬掉了,他心有所感,惊慌地推开门,外面却不是走廊,空间发生交错,他闯入了另一间屋子。 入眼便是一片刺眼的猩红,他珍爱的女子倒在血泊中。 他心痛如绞,跌撞着跑过去,扑到女子身旁,抱起她。 “梅儿……”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当中透着无以言喻的恐惧。 他知道这是无法更改的结局,可当这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时,他心中仍是血气翻涌痛恨难消,甚至,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卑劣地想到,如果一定有谁要经受这样的苦难,那就换一个人吧,谁都可以,只要不是他的梅儿。 “爹……娘……” 一道稚嫩凄楚的声音乍然响起,皇帝看向角落里,暗影中站着一个粉雕玉琢满脸泪痕的小小人儿。 寒意如跗骨之蛆般爬上他的脊背直窜头顶。 他一时间忘了动作,只紧紧地抱着怀中已无生气的女子,他双眼赤红面色惨白,活像地狱里的恶鬼。 他怎么会在这里?皇帝脑中一片惊惧混乱,难道当年他看到了他母亲惨死的过程。 孩子哭着朝他跑过来,一下摔倒在他身上,拽着他的衣袖哀哀求道:“不要走,好可怕……”孩子眼睛哭得通红,一脸怯意,往日与他母亲一般明媚可爱的丹凤眼全没了神采。 重华宫姜贵妃寝殿内。 姜贵妃见皇帝饮下杯中酒后如计划中一般晕倒在桌上,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她急匆匆地去喊守在门口的赫连聂成,途中一步三回头生怕皇帝会突然醒过来。 赫连聂成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走到皇帝身边,从怀中取出一枚用布封住的铃铛,扯出布团,轻摇了两下,皇帝应声睁开眼睛,动作僵硬的坐直身体,目光呆滞,如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 “皇帝陛下?”赫连聂成伸手在皇帝面前挥了挥。 这突然的一声把姜贵妃吓得一激灵,但皇帝却毫无反应。 赫连聂成斜了姜贵妃一眼,对她大惊小怪的样子很厌恶,姜贵妃对此一点察觉也没有,完全沉浸在了恐惧的情绪中。 赫连聂成确定了皇帝已经被控制住,便取出一卷诏书,摊开在皇帝面前。 诏书中讲了三件事。 第一,晟璟与琉琼合并为一国,改国号,国都仍在晟璟旧都,一切制度、法律也以晟璟旧律为准,不做改变。 第二,皇帝忽染恶疾,遂退位,传位于六皇子陆云琛。 第三,六皇子年幼,故封赫连聂成为摄政王,代理朝政。 其上所述与赫连聂成一开始的想法并不相同,最初,他是想自己做皇帝,但若想兵不血刃的做到这一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想出了让皇帝传位给六皇子这样迂回的招数,这样做总是名正言顺的,而他自己,为了顺理成章的当上这个摄政王,他会先坐上琉琼的王位,到时再将这份诏书拿出来。 在此之前,他会用他手中的迷魂铃控制住皇帝,让皇帝做他的傀儡,他会利用皇帝先在朝中做一些部署,以确保后面的大事能顺利进行。 方才姜贵妃给皇帝喝的酒便是牵魂引梦酒,饮酒之人会被梦中人牵绊住,只要他不舍得抛下梦中人,魂魄便会被永远困在梦中,而躯壳则会被迷魂铃控制。 赫连聂成再次摇动铃铛,对皇帝说道:“在这上面签字吧。” 皇帝转头看向在一旁磨墨的姜贵妃,姜贵妃立时停了动作,不敢再动,一副惊怯地模样。 “你怕什么?你看不出来他现在已经任由我摆布了吗?”赫连聂成阴恻恻道。 姜贵妃见赫连聂成满面阴沉,根本不复往日温柔,不由得感到心直往下坠,仿佛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地黑洞中。 她瞥向皇帝面前的诏书,直到在上面找到她儿子的名字,心才定下来。 她取出笔架上的笔,蘸了墨,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笔,落笔到诏书上。 赫连聂成见此,得意地想,待他将这签名给执印官看过,用了印,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深夜,江寒酥赶到赫连遥真下榻的驿馆中。 赫连遥真下了那样的毒,想必并不怕暴露,甚至他就是要等着陆云朝找上门,再与他谈条件。 但江寒酥并没有急着直接去找赫连遥真,大约是暗卫做久了,他也体会到了暗中窥探的优势,他打算先暗中观察一下,赫连遥真私底下在做什么,再伺机而动。 这大半夜的,人多半在睡觉,江寒酥之所以会这样决定,是因为他在外面便看见了,赫连遥真的屋子灯火通明。 江寒酥趁着四下无人时攀上了驿馆一楼的屋檐,来到二楼赫连遥真那间屋子的窗户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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